第11章 第十章

克罗米尔是有些懵的。

面对颤抖着的姚佑安,他心里五味杂陈。耳边一直回响着他的叮嘱,身体被死死禁锢。这种感觉让他有点喘不过气起来。

四皇子这是在害怕吗?为什么?

克罗米尔发现自己又一次看不懂这个人,他总是能做出与其他一般人不同的事情来,让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可......自己又为何感觉到一种安心呢?

如果人的丹田真有“精气”在运转,那么此刻克罗米尔只觉得丹田的“气”好像在这一瞬间变得缓慢悠长,身体正吸收着对方温度,这所有的一切都让他感到安宁。

在嘈杂混乱的人声喧腾中,足以让他遗忘其它。

克罗米尔搭手回抱住姚佑安,回想起记忆里母亲安慰自己的行为,上下抚慰他的后背,虽然没有说什么话,动作也很生疏僵硬,却让姚佑安的颤抖停了下来。

但随后,克罗米尔感觉这人又有点紧绷起来。

姚佑安停止了颤抖,事实上他只是有些紧张和担心这个小孩子看到那血腥的一幕,下意识想阻止这一切,于是抱住他。结果等克罗米尔抱着自己上下抚慰的时候,他被肉麻尴尬的快要起鸡皮疙瘩了,浑身一紧,硬生生让他清醒了过来。

清醒过来的一瞬间,他老脸一红,强忍着自己肉麻的不适感,缓缓放开克罗米尔,搓了搓自己的两个手臂,有些尴尬地对他笑了笑。

“不好意思,忘记你不怕这些了。”

“也不是不怕。”克罗米尔想到自己记忆中的场景说,“看到的话会难受。”

本来在内心唾弃自己“圣父”“多管闲事”“把克罗米尔当普通小孩看”的姚佑安听到这句话,停下了肉麻搓手臂的动作,有些错愕地看着他。

“所以,谢谢你,姚佑安。”克罗米尔郑重地盯着他的眼睛道谢,又疑惑自己是不是忘了礼仪后缀,小声补充了一句,“殿下?”

“没没没......没什么,就......就是一点小事,不......不足挂齿。”姚佑安觉得自己真的要脸红了,他心口有些发烫,不由自主咧嘴笑起来,又尴尬地挠头,一紧张加快语速就结巴了起来。

身上挥之不去的肉麻和抗拒感,因为克罗米尔一句感谢的话消停了。

姚佑安又牵起他的手,有些开心于自己这样“多管闲事”和“圣父”并没有引起克罗米尔的反感,还确实帮到了对方,于是笑道:“走,我们跟上杨晨,抓紧我别走散了。”

等回到宫中,姚佑安毫不意外地被周皇后叫了过去。

周华娘听说姚佑安甩掉杨晨和侍卫跑去看杀人案,又急又怒,第一次生了气,让姚佑安回去罚抄。

“阿虎,你可真是天大的胆子,出宫前和娘是怎么保证的?叫你跟着杨晨,难道还害了你不成?”周华娘语气严肃,沉着脸,一脸不赞同的看着姚佑安。

姚佑安跪在地上,有些畏畏缩缩,说实话他还是第一次被家长骂,有些紧张。

“娘......”姚佑安弱弱地试探道,“孩儿当时没想太多,看见热闹就过去了,不是故意甩开杨晨的。娘你别生气,也别怪杨晨好嘛?”

“平日里调皮捣蛋捉弄同学夫子就算了,这宫外可不比宫内,外面那么多坏人,你这但凡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娘到时候又该怎么办?”周华娘仍然一副怒容,她刚听闻这件事的时候,真的是恨不得亲自教训姚佑安,现在虽然气消了,但她也打定主意要让姚佑安长个记性。

“娘你都知道啊......”尴尬,原来自己捉弄夫子的事情母后都知道,还以为那些板正的夫子不会告状这种事,顶多说自己学习不端正呢。是自己太天真了。

“哼,为娘好歹是后宫之主,这后宫发生的事哪样逃得过娘的眼睛。”周华娘稳住姿态,抿了一口茶,“你既然为杨晨求情,他的责罚就免了,但是你要去把《三言录》抄写一百遍,三天后交给我。”

“啊?”《三言录》总共九百九十九个字,一百遍用毛笔写,三天就要交,自己就是再长出四只手都写不完啊!

“嗯?”周华娘威胁地看了姚佑安一眼,似乎他胆敢再说一个字就要罚的更重。

“孩儿知道了......”姚佑安不敢多说,只能答应着告退了。

这日头还很晴朗,但姚佑安的心里却下起了阴雨。他看着深红的宫墙,长吁短叹,一旁的小陈子抬眉看了几眼,似乎又觉得不是说话的时机,低下了头。

宫人们抬着轿子回殿,等回到殿中,杨晨感动万分地在门口迎接姚佑安。

“殿下!”远远看到姚佑安的杨晨高兴地上前。

“杨晨你干嘛?这么高兴。”姚佑安眼神疲惫地看着他,想起自己一百遍的《三言录》只想哐哐撞大墙。

杨晨对姚佑安深深鞠了躬,笑道:“听说殿下为了免去奴才的责罚,自请抄写一百遍《三言录》,奴才因此免受皮肉之苦,殿下大恩,奴才实在是无以为报,还请殿下让奴才替殿下代为抄写赎罪,免去殿下的劳碌之苦。”

“皮肉之苦?怎么你还要挨打?”姚佑安有些疑惑,宫中一般不是罚俸禄么,怎么这点小事还要挨打?

站在一旁的小陈子借机上前讨好道:“殿下有所不知,杨公公此次出宫护卫不周,差点弄丢殿下铸成大错,理应在监人所受鞭挞一百和杖刑二十的刑罚,这要是受下去,可是会要了人半条命的呢。但因殿下的恩惠,杨公公此次并无任何责罚,宫人们都夸赞殿下仁慈呢。”

“是的殿下,还请殿下将抄写交给奴才,不然奴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杨晨对小陈子的话表示赞同。

姚佑安不知道这一茬,他看着杨晨微红眼睛里还带着的泪光,心里突然有点难受,杨晨好像才二十多岁,二十五岁的样子吧?这不是才正值青年吗?怎么在自己印象里,他总是佝着个腰呢。

明明和前世的自己差不多大的人,现在却因为一个小事差点丢了性命,还因为罪魁祸首的一场“赦免”而感激涕零。

可如果不是生在古代,他根本就不用遭遇这一切。他既不用流离失所从小就做阉人,也不用因为一点小事就可能遭罪。如果是在后世,他说不定会有自己的爱人小孩,每天快快乐乐的,看老板不爽就骂两句,然后换新工作,不用像现在这样胆颤心惊地活着,甚至经常跪在地上自称“奴才”,毫无尊严可言,还要对压榨他伤害他的人的一点小恩小惠“感恩戴德”。

姚佑安觉得自己的心突然被刺地有些酸胀,他说不明白胸口的郁闷,但其实他又明白,这让他莫名想哭。

他扭过头去不愿让人看见自己的难过。

你知道吗?你的人生其实本可以不用跪着跟我说“奴才”的。

明明是我连累了你,总给你添麻烦没想到还差点让你受罚。

他想起一直以来杨晨给自己擦屁股挨骂的场景,比起代抄写,他现在更想先让他不要再自称奴了。

他收住泪意,转过头来张开嘴,想让杨晨改掉自称,想对他道歉说“对不起”。

可他的余光瞥见了同样佝偻着身子媚笑的小陈子,还有低着头的宫女太监们,他们在太阳下的平凡宫装被汗微微润湿,几乎一样的服饰让人分不清样貌和姓名,姚佑安唰的一下冷静了下来,不合适,这不合适。

恍惚中他握紧拳头,勉强地笑了笑:“嗯......”

杨晨听到姚佑安的回答大喜,就要跪下来谢恩,被姚佑安连忙制止。

“不用全抄!你一半我一半吧!”姚佑安想给自己一巴掌,怎么无意识间就“嗯”了一句,看杨晨这样子不让他抄他反而要内疚死,罢了罢了就遂了他的愿。

但是必须一人一半,都交给他未免太辛苦了。

“殿下,还是都交给奴才吧,殿下金贵之躯,怎能......”杨晨听闻还想挣扎着全揽过来,被姚佑安直接拒绝。

“不了杨晨,母后也是想给我一个教训,我确实做错事不该乱跑,还给你添了麻烦,差点连累你受罚,这五十遍是我该受的。吾意已决,无需多言。”姚佑安说道。

看着殿下第一次这样坚定强硬地拒绝自己,杨晨不敢违背,只能感动地向姚佑安鞠躬。

见杨晨终于消停了,姚佑安也觉得有些疲惫,于是让众人退下,自己进殿休息。

躺在自己的木床上,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回宫后发生的事情让他今天遇见案件的激动全部消散殆尽。

他看着自己身上的皇子常服,第一次觉得有些碍眼。

前世他不过是一个普通人,高中失去相依为命的母亲后,便没有再读书,而是用母亲的遗产去旅行。

一个人旅行处理各种事情,遇见各种人,倒是让他从丧母的阴云中渐渐走出来,也让他从一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变得开朗外向许多,待人处事变得有些圆滑。

而常年的旅行经历,使得他深刻意识到自己只是万千普通人之中的一个,面对他人的不幸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没有办法改变什么,每个人都只能顾上自己的生活。

当他来到这个世界,成为了皇子之后,看似拥有了前世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仆从环绕。

可对于他来说,那些无情苛刻的规章时刻都在挑战着他身为现代人的良知。

一个人怎么可能抵得过整个时代的洪流呢?哪怕身为皇子,也不可能去挑战这个社会的规矩吧。

“呵。”

他自嘲地笑了笑,自己真的是一个胆小又懦弱的人。看似潇洒快活,但明明身为一个现代人却什么都不敢改变,毫无其他穿越者的风范和勇气。

罢了,前世今生不一直都是如此么?好好享受当下就是了,至于其他的,做点力所能及的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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