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姚佑安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啧了一声，有些埋怨他的家人怎么不照顾好周舍。
“周舍为什么会在那里？他家不是隔的挺远的么？怎么会让他看到这种东西？”
姚佑安想起之前看到的一滩烂肉般的尸体，还有些心有余悸地咽了咽口水。自己作为一个成年人在后世发达的网络上见过很多类似的照片，多多少少对这种惨相也有几分抵抗力，没有什么心理阴影。但周舍可不一样，他虽然和克罗米尔同为古代小孩，却一直生活在京城之中，平常最多就是打闹的时候擦破膝盖见下血，别说见死人了，就是让他见杀鸡杀狗他都会难受。
更何况一下见到这么惨烈的尸体。
姚佑安不由有些怜悯起周舍来，真是可怜的小孩。他转头看向身后还坐在那呆呆愣愣的周舍，心里叹气，看这副模样大概是有阴影了吧。
“不知道，周舍只是一直在哭，说他害怕难受。”
克罗米尔并没能给出什么答案。
姚佑安转回视线，看着克罗米尔的脸，见他提起这件事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眼神复杂地说：“那你呢？那天你真的没有看到吧？”
克罗米尔看着他，摇了摇头。
姚佑安也不确定自己当时的判断对不对，也许自己真的动作足够快，在克罗米尔的余光看到之前就阻止了他。他有些疑虑，不过既然克罗米尔没有任何被伤害到的表现，大概真如他所说吧。
“我过去安慰一下他。”
说完，姚佑安朝周舍走去。
而克罗米尔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他盯着这个方向，并没有动弹。
“周舍，听说你看到了尸体。”
姚佑安走过去，坐到周舍的身边，带着力道拍了下他的肩膀。周舍被疼地直皱眉，从自己的世界中醒来。
“殿下？你来了？”周舍皱着眉，既惊讶又痛苦地看着他，揉捏自己的肩。
“我早来了，还跟你打了招呼，你都没理我。”姚佑安装作不满地说。
周舍有些慌，他下意识就站起来向他先作揖：“对不起殿下，我刚刚好像走神了。”
见周舍有精神给自己行礼了，姚佑安难得没有阻止他。而是双手后撑，仰头看着他。
“你很怕那个尸体是吗？”
听到尸体这两个字，周舍的脸唰地惨白，还没收回的手微微颤抖，他抿住嘴，眼睛又开始泛红，姚佑安看到泪水在他的眼眶内蓄起。而周舍看到四皇子冷静的脸，又好面子地低下头，不肯让他看见。
姚佑安站起来，握住他还没放下的小臂，轻轻拉了他一下。
周舍摔了一个踉跄，他下意识抬头，正好让姚佑安看到了他流出的泪。
“藏着干嘛？我又不会笑话你。哭就哭吧，那么恶心的场面谁看了不害怕？哭出来就好了。”
听到四皇子的这句话，周舍终于忍不住哭出声。
“呜啊啊——”
他放开声，一边抹着泪一边哭，终于不再为了保持身份和体面而勉强自己坚强。
姚佑安看着有些难受，这小家伙总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估计是受他爹那个严肃的户部老头的影响。可他明明才六岁，姚佑安仍记得自己刚来书堂时，周舍比起现在更加死板压抑，夫子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如非必要绝不会多说多问一个字，于是他们格外喜欢他的乖巧和“懂礼识趣”，都夸他不愧是尚书之子，甚至总是在同学的面前让孩子们向周舍学习。
古代人似乎完全意识不到周舍明明只有六岁，本应该是想说什么就能说什么，想哭就哭、想动就动的年纪。本不应该这样的“守规矩”，至少应该像书堂里其他普通的学生一样会有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刻。
相比之下，自己的皇帝爹简直可以称得上“开明”。
“殿下——我好怕——阿娘之前说看到死人晚上会有鬼来床边吃人，我不想被这种鬼吃掉——哇啊啊——”
周舍抹着泪哭，越想越止不住眼泪，他真的很害怕那一滩肉晚上变成鬼来捉自己，他已经好几天都睡不好觉了，梦里总是有那个丑陋的头颅对着自己笑，还追着自己跑。
原来是这样。
姚佑安松了口气，微笑地看着他，他还以为是留下什么心理阴影了呢，原来只是怕鬼。
“没事的啦，这都过去几天了，京兆府的官员肯定已经破案，消解了死者的怨气了，我听说这惨死的人只要抓住杀害他的凶手，就能往生极乐去投胎，不会化成鬼来杀人的。”
这当然只是姚佑安随口编出来的安慰话，他根本不信鬼神。但只要这么说，周舍肯定会安心许多。
果然周舍听到这句话，停止了哭泣看着他。
效果不错。
姚佑安看着他呆滞的脸，心里有些得意。
可不一会儿，周舍又小声哭了起来。
“可是......可是案子根本没破啊，鬼还是会来抓我的......呜呜呜”
听到这句话，姚佑安有些惊讶。三日时限已过，这案件居然还没破吗？
于是他追问道：“怎么还没破？这不是已经过了三天了吗？”
周舍停下哭泣，有些哽咽道：“我不知道，殿下。”
姚佑安有些头疼，没想到这个理由不能安慰到周舍，他转了转眼珠，说：“你放心，冤有头债有主，鬼可不会随随便便就来杀你，他肯定是先去杀那个害死他的人，怎么会来找你呢，如果鬼可以随便杀人，这世道早就乱了套了。”
“那...那他杀完害死他的人之后呢？”周舍觉得四皇子说的有点道理，但又有些担心，“万一没去投胎......”
“没有万一。”姚佑安打断他的话，“这样，正好我对这个事情感兴趣，我去官府跟着这件事，抓到了凶手我就立马来告诉你。只要凶手抓到了，真相大白，他的怨气就会消散，这个鬼就会被神仙收去投胎转世了。”
见周舍还有点犹犹豫豫的，姚佑安一拳轻轻打在他臂膀上，适时露出灿烂的笑容。
“嘿！你信我，我可是皇子，金口玉言，本皇子什么时候骗过你？”
看着姚佑安灿烂的笑容，周舍觉得心里很温暖，想起四皇子确实从来没有骗过自己，他点点头，认真地应道：“嗯！谢谢殿下！”
“那就说好了，从今天开始你好好睡觉，不要去担心什么鬼啊人啊的，等着我的好消息。”
姚佑安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见周舍笑着乖巧点头，总算是放下心来。
没想到这个案件还没有破，这不自己的机会就来了么。他还以为这几天被罚抄肯定没机会旁观了。既然还有机会，他一定要尽快去看看，晚了说不定就真的错过了。
不过，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算了，想不起来，还是想想怎么参与进这件事吧，自己刚被罚完，如果向母后提这个要求实在有些不合时宜，大概率会被拒绝，难道要直接去找父皇？可是父皇很忙也许没空见自己。
正当他盘算着怎么去旁观的时候，一个小圆球跑了过来。
“殿下！你怎么在这里！比赛要开始了，我找你好久了！”钱宇喘着粗气抱怨道，“我们快去比赛吧，取消资格我就真的完蛋了。”
“哦对了，差点忘记了。”姚佑安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他说怎么好像忘了什么事，原来是忘了自己还要和钱宇去比赛了。
于是他向周舍和一直站在远处的克罗米尔挥手告别：“我先比赛去了！有空再聊！”
小胖见远处的裁判开始挥舞旗帜，忍不住拉着姚佑安跑起来。
二人拼命地跑过去，还好在裁判确认名额之前及时赶到，他们被发放了一个红色的额带，这是用来表示他俩是一组的成员。
看见姚佑安出现在团队赛的赛场中，周边同年级的小孩们都议论纷纷。
“那是四皇子吧？他怎么也参加团队赛了？旁边那个胖胖的是谁啊？”
“好像是怀武侯家的钱宇，也是天甲班的。他不是怕四皇子吗？怎么会和他组队？”
“钱宇不是武科很差吗？也敢来玩团体摔跤？是我眼花了吗?”
“四皇子居然也敢来玩团队赛，他不知道很多人都想打他吗？”
“是啊，天乙班的程河最讨厌四皇子了，他在场上的朋友好多，等下应该会联合起来，四皇子估计一开始就会出局了。”
场外的小朋友们对书堂内的形势倒是很清楚，因为同年的小孩基本都被四皇子捉弄过，即便是没和四皇子产生过什么交集的人，也总能在课间见到四皇子咋呼跳脱的身影，然后从同学夫子口中得知四皇子的光辉事迹。
比赛的队伍中，一个有些黑黢黢的正闭目养神的小孩听到动静睁开眼，他身边的孩子拉着他耳语了几句，随后他抬起头，向四周扫视。
最后他的目光停在了一脸轻松愉快的姚佑安身上，怒哼一声：“四皇子，终于让我逮到机会了，今天我就要让你第一个出局，让你在所有人面前丢脸！”
“程河，这不太好吧，四皇子可是皇子，他要是向皇上告状，我们要被爹爹骂的。”程河身边的小孩有些胆怯地说。
“怕什么！这可是堂堂正正的书堂比赛，输了的人本就是弱者，到时候他难道还有脸去向皇上哭诉吗？”程河坚定地说道，“等我们赢了，皇上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天天玩乐，粗俗又成绩不好的废物骂我们，我们才是更强的赢了的那方！”
小孩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便没有再出声。
“你跟其他人说一下，我们先别打，先打四皇子。”程河向身边人点点头，二人分开去游说其他的小孩。
比赛队伍的小孩大多也和四皇子有些小摩擦，听程河二人这样说，觉得正是光明正大出口气的时刻，而有的小孩纯粹是想凑个热闹，觉得这件事有趣便同意了这个提议。于是无论是真的想“报仇”还是想看热闹的小孩此刻都团结在了一起，目标只有一个：让姚佑安成为第一个出局的人。
场上这动静自然逃不过一直在观察的姚佑安的眼睛，他看着程河的小动作，勾起了嘴角。
“小胖，等会儿你先躲到一边去，我应付不了的时候再上来帮我脱险。”
“哦哦好的。”
钱宇听到他的话点了点头，并没有察觉到姚佑安的言外之意。
“肃静！”
一个武师手持大旗，站在高台上喊道。而刚才还喧闹的人群一下安静了下来。
“摔跤大比的规则各位应该都清楚，现在场上共十八支队伍，只要人倒在地上就算淘汰，而一组中两人都被淘汰则停止记分，最后站在场上的三支队伍就是本次大比的优胜者。本次大比的奖品除了能补平武科不合格的成绩，还能享受宫内的膳食以及受到皇上的召见。希望诸位拼尽全力，争取成为站在最后的三支队伍之一。”
此言一出，场下皆是哗然。没想到这次的大比居然还能受到皇上的召见，这一般是高年级武艺比赛的奖品，竟然会出现在这个低年级的摔跤大比上。
“现在我宣布，比赛正式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