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恶毒的话让李坚眼泪再也绷不住,她哭了,可她依旧断断续续问:“妈,你为啥子……讨厌我?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好,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我这么多年…我什么都听你们的,为啥子你们还…要打我…还要骂我?”
女人冷哼的笑了笑,“为啥?还不是因为你不是带把子啊,哪有那么多为啥子,你是我的女儿我想打就打,我想骂就骂,我就是看不得你好,你是个女娃子,怪你个人要生到这个家的里头,你活该遭罪,你这辈子就该给我们老李家当牛做马报答我们,把你卖给你老公也是你活该,你说说你为啥子不是个男孩子呢?你要是个男娃子,这些鸡蛋你想吃就吃,我一样也给你当牛做马伺候你,你该感谢我们没把你扔了,不让还晓不得你的尸体在哪里摆起滴!”
“就因为……”
李坚几乎难受的捂住心口,她用力的敲了敲心口,哽咽着,“就因为我不是……男娃子,你就嫌弃我,可我是你生出来的女儿啊,我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么,为什么你只愿意给哥哥吃鸡蛋,为什么?就因为我是个女娃子!”
“对!”女人毫无悔意的肯定的答应了。
李坚浑身颤抖,她的身子瘦弱不堪一击,手上的刀随时会掉一半也跟着颤抖个不停。她低着头,脸颊深深埋在漆黑散着红光之下,她咬着牙,下定决心一般,哭着笑着,她说:“这么多年,你难道没有一丝丝后悔吗?”
“后悔?我后啥子悔,我最后悔的是没把你卖给那个老头,拿到钱给你大哥娶媳妇儿!”
又是一阵折磨人般沉寂,和那具摇摇欲坠浑身发抖的颤栗的身体。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直怪我,怪我没把我自己的骨头给你啃,没把我自己的血给你们吸,怪我没把我自己的一切献给你们……”
“你知道这么多年我有多痛苦多绝望么,我想了好久,好久,到底是什么造成了你们,和我会变成现在的原因,最后我发现我毫无原因,我悲惨的发现,我们会变成现在最大的原因在你们的身上。我只是渴望你们能爱一点点我,喜欢一点点我,哪怕一点点而已,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到底为什么要遭受你们的偏见,为什么你们不能像个正常家庭的父母,爸爸是大山,妈妈是港湾那样,平静温暖的爱着我,难道我的要求很高么。”她忽然情绪再也抑制不住,像个孩子一般依附在那个女人身侧,把她当做她的母亲那样,满眼含恨,又闪着泪光,她想激动的怒吼表达自我的不满,可她却转而唉声祈求的询问,
“妈,为什么你不…喜欢我,我也是你的女儿,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女人冷漠道:“要怪就怪你是个女娃子!”
方才李坚眼中充斥着的情绪瞬间冷冰冰下来,仿佛刚才春和景明转眼冰天雪地,她呆呆的眨巴着疲倦的眼皮,她的眼皮很美,顷刻间眼皮子上沾了血,一滴滴顺着长长的睫毛滑落,不过李坚没有大喊大叫,而是平静的要死,她面无表情从女人的脖子间拔出匕首,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中拔出那把刀。
血在拔刀后渐渐地成了瀑布,那口锅内的鸡蛋也渐渐染成了货真价实的血色,妖艳的不真实起来。
她又缓缓走向那个男人身旁。
她本该一刀解决了这个男人的,可她仍然怀揣希望,希望这个男人能杀了她,或许可以减轻她的一丝罪恶。
可这个男人依旧没有动手,反而正在煮鸡蛋汤。他看见了李坚杀了那个女人,嘴里絮絮叨叨,不知是怕李坚杀了他,还是也对这个‘女儿’心怀恶意。
“爸爸,”李坚喊了一声。
“贱妹啊!你纳闷可以杀了你妈!你别杀了我,我还得给你大哥们煮饭。”
那个男人头也不回的说。仿佛为了大哥们他连死都可以不怕,死到临头了还想着给儿子们做饭。
真是一个好爸爸!
“爸爸,你为撒对哥哥嘞们好,你为啥子对我就没有这么好?”李坚低着头,慢慢问。
男人用勺子在锅里搅拌着,他说:“爸爸对你还不够好?爸爸给你钱,还给你糖吃,爸爸也想你考起走,可是你不争气得嘛……”
李坚抿紧的嘴笑得露出些讽刺。
“是啊,在我每次挨打的时候你都只是静静地看着,你从来不出手,也不阻拦,你只会在一旁给妈妈和哥哥剥鸡蛋,等他们打完了我,就可以回到坐位上美滋滋的吃你剥的鸡蛋……”
就像是……某种奖励,对吧?
李坚说到这里笑了起来,“所以我好讨厌鸡蛋,讨厌你敲碎壳的声音,我想鸡蛋这么脆弱的东西存在的目的是什么,鸡妈妈不能保护自己的蛋生出来的意义又是什么?我出生你却不保护我,我到底是什么,是鸡蛋吧,脆弱又易碎。不,我连鸡蛋都不如,鸡蛋大不了还可以一死了之,但我连想死都死不了。”
对了,你还给我糖吃,我记起来了,每次挨打完你就悄悄给我送糖来,你为什么要给我一颗糖?你真的是愧疚么?,爸爸。”李坚绝望的问。
男人断断续续的说:“隔壁一个小孩据说被妈老汉打了一顿就喝了百草枯在医院里住了半个月,花了妈老汉五千块钱,,所以我怕…你…”他的眼神躲躲闪闪看了一下李坚,随即像只阴暗的老鼠那样一闪而逃。
李坚笑着,“所以你是怕我死了对你们没有用处了,又怕我死不了浪费你们的钱,对吗?”
男人最终缄默不言,只剩下那冒着白烟的锅气腾腾起伏。
“亏我以为你对我好……爸爸你是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我好想相信你,可是我骗不了自己,他们打了我,你就给我一颗糖,我好恨糖果的味道!因为我从来没有真正尝过糖果的滋味。”
“我的嘴巴里全是血腥味,你能明白血腥味和糖的味道是什么感觉吗?”
李坚说着,不断捂住心口,仿佛那里疼的很厉害。她撑着,神色变得浅淡,“我只想问你,你难道没有觉得对不起我吗?”
男人麻木的神情面对着李坚。
那张嘴张开,“嘞个不能怪爸,哪个喊你不是……带把子的。”
咕噜咕噜冒泡的鸡蛋汤忽然洒了一抹红色,整锅汤越来越红,越来越鲜艳,越来越诡异。
李坚收了刀,她本来面无表情,却听见爸爸张开血淋淋的嘴,断断续续道:“贱妹啊…爸……后悔了”
李坚瞬间眼底闪过一丝光,她想凑近听男人最后的忏悔,男人喑哑着嗓子,嘴角不断有血奔涌,他满怀歉意,道:
“后悔……当年没掐死你。”
李坚脸上的表情戛然而止,她看着男人的脸,没有丝毫同情和怜悯以及仇恨,只是冷漠的拔出刀。
“哐当”
匕首随即落在地上,尖锐的声音响彻屋内。
鸡蛋汤做好了,血腥味在翻滚下飘向满屋。
男人缓缓倒在一边,他靠在柜子旁,下意识捂住呲呲冒血的脖子,他的眼睛死死瞪着李坚,苟延残喘道:“我和…你妈…都不…会原谅…你”
李坚却缓缓蹲下身,她的发丝遮住了她的脸,没有看见她此刻是什么表情,她靠近男人的耳边,在这个男人最后即将咽气的那一刻,她语气平静,眼泪一颗颗往下掉,她说,
“没关系的,爸,妈,我已经原谅你们了”
“我已经原谅自己了”
“我怎么会奢求你们的爱呢”
“我明明傻得连自己都不爱”
“不过从今天开始,我会开始爱着那个叫李坚的女孩,”
“至于李贱妹,就让她成为过去吧。”
直到李坚说完一切,做完一切,赵渠都一直瞪大眼睛看着这里。他第一感觉到,梦魇就像是人间炼狱一般。
此时屋内剧烈颤抖,一切都在变得刺眼,那些尸体和李坚开始模糊起来。
直到昏暗诡异的屋子变成了漫无边际的发白场地,大家都站在一片虚无之间,良久相望才回过神来。
顾封看见这里下意识眼咽口水,其实这个办法实在是很险,毕竟入梦者一般不会和梦魇中的怪物发生不必要的冲突,也没什么危险,可若是委托人要和怪物发生冲突很有可能遭到追杀,那么入梦者就不得不出手,说起来这里的怪物是杀不死,除非时间结束,怪物一但惹怒所有人都会无差别追杀。这分明就是个禁忌嘛。但真没想到这个办法就是这个禁忌。
怪不得呢,这两个货不愿意告诉我。
顾封靠近赵渠一边,打趣一句:“原来这就是你们说的,“办法”啊。”
“怎么,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宋命这时才开口。
顾封赶紧摇头,生怕又惹到这个杠精。又说:“你们可真够勇气可嘉的,我真怕两个老登杀了这姑娘,算了算了既然都弄完了,那咱们就走吧。”他扫一眼一旁浑身是血的李坚。
李坚一直望着赵渠。
赵渠也注意到对方一直很好奇他似的。
“怎么,李小姐?”赵渠走上前问。
两个人相互对望。奇怪,赵渠第一次觉得和这个姑娘对视毫无压力,似乎从前很多次都那样对视过。
“赵渠,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李坚良久,问。
“不,不会吧。”赵渠在心底搜索一下过往的一切,他的过去极其简单,简单的毫无违和感,可就是没有见过李坚这类人。
赵渠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之中摇摇头。
李坚眉目浅淡,她思索一下,似乎很疲倦了,只得点头。顾封扬了扬那块金色的手表,那上面刻着一些古怪的符号,他说:“得了,老宋下次见,放心我很快就回来找你。”
宋命却不想搭理这人,转身往前走。
赵渠站在原地,目送着顾封和李坚消失在这里。他看见李坚渐渐消失在梦魇的身躯,那双眼睛依旧看着赵渠,似乎还想问赵渠些什么。
不过终是没有机会了。
赵渠追上宋命,他问:“老板,我们什么时候走。”
可下一秒宋命似乎进入了某种黑洞瞬间吸了进去,人转眼消失不见,下一刻,赵渠缓缓睁开双眼。
依旧是柔软的床,以及敞开的窗户,以及窗户外夜幕降临,外面传来阵阵热闹的市井声。
再一回头,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正一动不动站在床边,吓得赵渠一个鲤鱼打挺——没打起来腰给闪了,他捂住腰疼的一嘶一嘶,缩在一边,道:“老板…你,你怎么在我家里?”
宋命无奈道:“我来找某人的时候,正巧某人又入梦了,正巧我也碰到你了,也进去了梦里。”
“额…所以,老板,你为什么来找我?”赵渠一针见血道。
宋命难得露出些不耐烦,他似乎不想说。
赵渠也不期待老板会回答,他虚着眼睛,四下找眼镜,就是没有看见眼镜就在自己一边,顺便找眼镜的时候撞了头,又扭伤了腰。
宋命:“……”
宋命看见那只厚重的眼镜,他看赵渠傻子一样,拿起了眼镜,干脆弯下腰想给他戴上。
赵渠下意识往后仰,他没看见眼镜,眼睛里全是凑近来的这张帅了个根的脸!
“你你你你你你——”“我我我我我什么我——”
宋命是猜不透这傻子什么心,更看不见赵渠头上冒出来的爱心泡泡,粗鲁的戴上眼镜,毫不留念而去,顺便扔在一句话。
“明天来九尺门,有事。”
“好嘿嘿好嘿嘿好嘿嘿好嘿嘿嘿嘿嘿嘿——”
赵渠一下子乐得倒在床上,瞬间发出一阵哀嚎。
“我的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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