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大人,这玩意儿不会伤身体吧?”傅南担心地问。

傅裴英哑着嗓子,严格来说,是被药哑了,过半个时辰自然会失效,他张张嘴,想起自己说不出话,便暗示傅南闭嘴。

木桌前,沈忘悦正为龚怀若把脉。

此人他曾有耳闻,出身不算好,先帝年间因家中穷苦而参军,龚夫人与他是青梅竹马,在他最为艰苦的时候也不离不弃,一直守在家中,后来西北叛乱时期,因为人正直且十分勇武,又恰逢当时西北驻军内部散漫,面对叛军简直是一击必溃,沈大人便上书先帝,革了前西北统帅的职,提拔了龚怀若。

龚夫人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被接来了西北随军,二人恩爱有加。龚怀若此人称得上忠臣良将,就是脾气稍坏了些,早年与北境结了怨,每见到傅家的人便大喊傅狗奸臣,有着西北人豪爽的性子,从不藏着掖着,想来见到傅裴英也不会觉得高兴。

说起来,当年父亲提携过他,照理说他该叫父亲一声老师。

沈忘悦提笔写药方,“将军肝气郁结,想来最近食欲不佳,我给您开个方子,回去好好调理一阵,切记莫要再动气。”

他刻意模仿了父亲的字迹。

龚怀若刚道了声谢,一看药方,忍不住咦了一声。

他蹙眉看向沈忘悦,似有些惊讶,挥手屏退众人。

“敢问公子是何时来的噶戈尔?”龚怀若问。

沈忘悦继续写着药方,“听闻夫人当年是在老家落下了毛病,如今无法生育,我再写个方子,调理三个月,说不定会有转机。”

知道龚夫人身有顽疾的人不算少,但大多以为是在军营里落下的毛病,少有人知道是在老家便有了病根。

龚怀若眼睛一亮,抱拳道:“公子大恩大德,我龚怀若没齿难忘。”

他肩膀微颤,一手扣住桌沿,隐隐有些激动,“您这些年,过得还好?”

沈忘悦勾唇笑了笑,“好与不好尚且不提,冷暖自知罢了。将军镇守西北,可要好好调养身体才是。此事,还望将军不要告知第二个人。”

龚怀若的眼眶有些湿润,压着声音道:“这是自然,也请公子保重!”

傅裴英的到来是一个预兆,种种往事必然会随着这个人的到来而一层层揭开面纱,与其被人发现自己的身份,不如先自报家门,如此还能掌握先机,也算是在西北军营内有个小小的依仗。

待到龚怀若离开,傅裴英试了试嗓子,当真能发出声音了,便慢悠悠地又靠过去,腆着脸问:“今日怎么只有月牙儿一人?那小尾巴呢?”

按理说,吴果儿早就该来了,今次却迟迟未到,难不成是出了什么意外?沈忘悦想到果儿是去群鹤街找商会的人买药材,而他打着师父的招牌在外头招摇惯了,没人敢惹他,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才对。

可心中始终放心不下,便打算去找一找。

“那我呢?”傅裴英问,抬手想扶沈忘悦,可惜人家并不领情,更是往边上挪了一步,想要与他保持距离。

沈忘悦理了理衣服,淡淡说:“九爷不要太搞不清自己的地位,一首诗而已,并不能改变什么。”

此时一阵风吹过来,浅浅掀起他的帷帽,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懒懒地垂着,脸上有着几分病态的美,傅裴英看得愣了几分,目光往下,却意外看到那白皙脖颈上淡紫色的痕迹。

他心中一紧,“是谁?”

沈忘悦疑惑地抬起头,继而想起什么似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与你无关。”他道。

“段干昊仓?”傅裴英一只手握住佩刀,手背上浮出青筋,“我杀了他!”

佩刀即将出鞘,沈忘悦的手却轻轻覆了上去,“九爷莫不是太小看了昊仓将军,就凭你还杀不了他,更何况,也不是他。”

“那是谁?”

傅裴英反手握住他的手腕,眼底流露出丝毫不加掩饰的心疼二字,“离京之前,我曾在太后面前发过誓,五年前在京城,是我没本事,护不了你,如今在这噶戈尔谁也挡不了我,我也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月牙儿,是谁欺负你,你告诉我。”

沈忘悦微怔,手指微曲,抽出手来。

他心想,一切都晚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九爷未免也太抬举自己了,你我是什么关系?我的事,九爷你管得着吗?”

那冷漠的口吻将傅裴英刺痛了,他一时哑口无言。是,他们从前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关系,如今就更不是了,自己哪里来得资格管他?

竟还恬不知耻地说要护他,真是可笑。

沈忘悦往前走了两步,步子突然停下了,暗地里叹了口气,“果儿去了群鹤街,正巧我也要去找个人,时候不早了,走吧。”

傅裴英愣了下,等到回过神,立刻眉开眼笑地跟了上去,“欸!”

群鹤街,这名字实在与这条街不太搭,门坊是用石头堆的,传闻是这噶戈尔内最古老的建筑之一,已经被风化严重,看上去随时都能塌了。

有人说,噶戈尔内有个瞎子,腰间别个命盘,他曾道,这门坊与铜蛇界碑乃是同一时期,初步估算,乃是上古时期,便是数千年前。

不过,这瞎子的事也是几十年前了,究竟噶戈尔内是否真的有这么一个人,没人知道。

可这瞎子的话之所以流传下来,是因为他临死前曾预言过一件事。

门坊倒,诅咒破。

不少人听信传言,用了各种各样的办法要毁了这门坊,好笑的是,这看起来摇摇欲坠的古式建筑,在噶戈尔内那些疯子的不断摧残下,居然还是屹立不倒。

这样一来,瞎子的预言便愈传愈像真的了。

“真是什么人都敢进噶戈尔,也不问问清楚这是什么地界,居然敢在这儿惹是生非,招惹了摘星阁的小毒物,不知道会是个什么下场。”一个刀疤脸扛着刀在门坊下头与人议论。

此时,群鹤街内传出阵阵的打斗声。

“这位兄台,敢问街上出了什么事?”傅裴英忙上前问道。

那刀疤脸是个爽快人,直说道:“有个新来的地痞,还当这里是他老家,居然抢了摘星阁的吴果儿,这不,在里面打起来了!”

沈忘悦眉头微皱。

傅裴英冲他点头,先行一步走了进去,越至房檐上,放眼望去,一个名叫鬼妙楼的酒楼下,吴果儿当真是在于一个地痞模样的人交手。小孩身姿矫健,暂时还没挨揍,只是他武艺不精,体力也跟不上,只见那地痞的刀擦着他的衣角过,他堪堪躲过,喘着粗气,就快支撑不住了。

“瘟鸡!你不来救我!待我回去我就向公子告状!”吴果儿抬头大喊。

傅裴英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鬼妙楼上还蹲着个人,似乎蹲了很久了,面黄肌瘦,四肢修长,看着肾虚,不过五官长得还算标志,浓眉高鼻,就是身上穿着朴素,看着寒碜地很,也确实如吴果儿喊的那般,是个瘟鸡。

“自在商会凶魔大人,平常看上去的确像个瘟鸡,不过是个高手。”一个同样很瘦的男人蹲在他身边,扎了小马尾,抱拳道:“鬼妙楼楼主,也是个厨子,姓候,别人都叫我瘦猴。”

“叫我九爷就行。”傅裴英也抱拳道。

瘦猴咧了咧嘴,原来这就是前段时间传闻睡了摘星阁花魁的九爷,这人也有趣,居然一来就让别人叫他爷的,着实不一般,“久仰久仰,早先就听闻九爷大名,果真是一表人才,九爷此行,忘悦也来了吧?”

傅裴英挑挑眉,“是。”

一边,凶魔在听到吴果儿的求救后,仍是不为所动,好像是在等什么。

“看来凶魔大人是在等忘悦。”瘦猴道。

“忘悦?等他作甚?”傅裴英不解。

瘦猴笑笑道:“九爷这就有所不知了,噶戈尔内谁不爱美人,爱得痴狂的人也不少,这凶魔大人便是其中之一。他是一心扑在忘悦身上,多次赴摘星阁只为求得忘悦入阁,可惜忘悦姑娘对他没什么兴趣,多是客套,搞得他如今都有些魔怔了。我想啊,这吴果儿有难,忘悦不可能不来,他是想等忘悦来了再救,才好邀功嘛。”

傅裴英往凶魔望去,果然对方一直看着群鹤街来的方向。

他眉目含笑,心底却不爽地要命,这噶戈尔还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有,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也敢觊觎月牙儿?真是好不要脸。

“凶魔!你再不救我我就要死了!”吴果儿再度大喊。

此时那地痞已经双眼赤红,被这吴果儿左躲右闪地弄烦了,一心要致他于死地,刀再一次朝他脑袋上挥去,吴果儿体力不支,不小心跌在地上,已然是退无可退,他惊呼一声,下意识抱住头。

锵——!

刀刃碰撞的声音震耳欲聋。

吴果儿喘了两口粗气,发现自己还没死,颤颤睁开眼睛。面前,那地痞被人拧着领子甩到一边,将周围一片砸的稀烂,而他那把刀也已经被折断了。

“四不像!是你!”吴果儿惊喜地爬起来。

傅裴英笑了笑,抬手冲着一边瞪大眼睛的凶魔打了个招呼。

凶魔脸呈菜色,先前他已经即时跃身下来了,却没料到被人抢占先机,晚了一步。

等他反应过来,这傅裴英已经解决好一切。

“我说瘟鸡!你见死不救,好没良心,以后受了伤可千万别来找小爷我,看我弄不死你!”吴果儿叉腰跳起来,指着凶魔就是一顿骂。

凶魔却看也不看他,越过傅裴英朝着地上那半死不活的地痞走过去。

傅裴英眯着眼睛看向他,觉得这人目光不善,眼底泛着黑气,是个凶厉狠辣之人。先前光看轻功,便觉此人内力深厚,不容小觑,此时凑近了看,觉得此人绝非善类,是个高手,但不是个好人。

吴果儿急忙转身,“你干嘛?现在想起要帮我?我可不……”

他话还没说完,凶魔五指呈爪,一把掐住地痞的脖子,地痞还没来得及挣扎,下一秒,双眼暴凸,咔嚓一声,脖子就断了。

傅裴英微微蹙眉。

吴果儿打了个哆嗦,忽见余光中出现一抹红色的身影。

“公子!”吴果儿蹦蹦跳跳地走过去,“公子,你可算来了,先前我差点就被这地痞给杀了,还是四不像救了我,不像那瘟鸡,在旁边看了好久热闹,等到四不像出手他才来补一刀,真是可恶的很!”

沈忘悦见他没事,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头。

看向一边耷拉着脖子的地痞,眼底泛起冷光。

“此番多谢凶魔大人,不知大人可否商会一叙?”沈忘悦道。

傅裴英一愣,“哎,不是,月牙儿,果儿可是我……”

沈忘悦抬手阻止他,继续对凶魔道:“忘悦有要事相商。”

看向沈忘悦时,凶魔眼底流露出难得一见的温柔,点点头,一跃上了房檐。

收拾好先前打斗落下的药材,傅裴英一边叹气一边赔了周边几位商户的钱。虽说是沈忘悦拜托的,可他心里怎么都觉得不舒坦。

想从月牙儿嘴里捞句好都不成,还被别人抢了功劳。

“把东西先拿回去吧,好好处理下伤。”沈忘悦嘱咐道。

吴果儿嘟了嘟嘴,看了眼傅裴英,欲言又止。

“回去吧。”沈忘悦又道。

吴果儿只好点点头,背着药材一瘸一拐地往摘星阁走。

街上的人都散了,二人朝着先前凶魔消失的地方走去,越往里走,越觉得冷飕飕的,让人不寒而栗,再走几步,便到了一处极为偏僻的小门前。

“这就是自在商会?”傅裴英问,他想若是江湖上有哪家商会是长得如此像黑店的,恐怕是一文钱都捞不到。

沈忘悦欲要推门,傅裴英抢先一步,护到他身前。

“小心。”

沈忘悦的手僵在半空,手指蜷了蜷,没说话。

这家黑店着实很黑,四面密闭,所有的光源全来自墙上的一盏蜡烛,仅仅靠此,只能照亮门口一点。刚一进去,傅裴英便感到不对劲。

“月牙儿,你往后退退。”

话音刚落,一把大钢刀劈开黑暗斩了出来,傅裴英目光一凛,双手一合,顶住那把钢刀,可仍旧被其振退两步。

只见空气中一股极为强劲的内力传来,其中布满杀意,傅裴英立刻将刀拍回去,一声闷响,带着内力的钢刀与之对撞,成了把破铁。

“好一个空手接白刃。”

一时间,店里的蜡烛全点亮了,房梁上,凶魔恶狠狠瞪着他,一挥手,指向一张木桌。

“忘悦是想见掌柜吧,我这里有两壶酒,九爷挑一壶喝,若是没事,我便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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