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解药

柳妩觉得,师姐是对不起她的,她们师从一人,同吃同住,原本是形影不离的好姐妹。直到师姐离开谷中,去外头闯荡,遇到了姓沈的那个臭男人。

男人是一切罪恶的始源,可若不是师姐,她也不会想着要去寻找属于自己的爱情。人与人之间到底是不同的,爱情这东西是个玄学,有人欢就有人悲。她以为她找到了和师姐一样的幸福,可到头来那个男人只带给了她痛苦与绝望,甚至将她逼入了噶戈尔。

她觉得,这是师姐欠她的,让她的儿子来还也不错。

她希望沈忘悦变得肮脏堕落,希望这个世界上永远不会有人真心待他。

在女人堆里当花魁的男人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青色的剑穗飘落在地上,青铃走出阵法,折剑跪下,叩了三叩。

“所以,你也要背叛我?”柳妩冷声道,她心中有一瞬间的恍惚。

青铃抬起头,修长的脖颈看起来很是漂亮,她红着眼角乞求道:“姑姑,青铃求您,放过自己吧!”

放过自己?

柳妩嗤笑一声,用脚尖挑起地上的断剑,眼中毫无怜悯,断剑划破残风,柳妩挥手朝着青铃的脖颈袭去,吴果儿吓得惊叫一声,忙得捂住眼睛,却听耳边一阵风声。

剑刃与那脖颈相差不过分毫,沾血的脊骨从吴果儿耳边擦过,在他耳廓上留下一滴血。只听一声脆响,脊骨将那断剑击偏半寸。

沈忘悦沾血的手指轻轻搭在柳妩的肩上。

阴郁恐怖的气息在柳妩面前炸开,那手指冰冷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衫传递过来,柳妩缓缓向旁边看去,与沈忘悦那双尖锐冰冷的瞳子对视在一起,她打了个冷战,那双眼睛泛着恶意的淡黄色,瞳孔略微拉长,是蛇一样的眼睛。

柳妩感到背脊发寒,她从灵魂深处产生一种敬畏感,即便沈忘悦半个字没说,她也无端地想要臣服在地。铜蛇宝窟内,万千的委靡之蛇同时发出嘶鸣,它们朝着同一个方向看去,原本高高抬起的头颅突然跌落下去,像是被迫被压在地上,做出臣服的姿态。

柳妩在那一瞬间骤然明白了,这诅咒的源头来自于那条蛇骨,蛇骨认谁为主,谁便是噶戈尔的王,既是王的臣民,便无条件地臣服。

狼王之争虽凶残暴力,可那却有一定的公平性,而那蛇骨的权势更像是暴君,无规则无理由,凡是中了这种诅咒的人,都将被其奴役。

没有人看清沈忘悦是何时醒来的,他一声不吭,只是在柳妩的肩上拍了拍,像是在宣告缓刑。而后手指滑落,从柳妩手中夺过那支铜蛇烟杆,在臣民们虔诚的注视中,他脚尖轻点,一跃落在了铜蛇像上,慵懒地俯视众人。

红衣外袍被他随意地穿着,腰间陈旧的状元红腰带在岩浆流中像是浴火重生,红地无比耀眼。

他含住烟嘴,缓缓吐了口烟雾,薄薄的白烟中,那慵懒而闲散的表情让所有人看得愣了,当年所有见过那个花魁夺魁夜的人又一次刷新了认知,不用跳舞也不用抚琴,他站在炎流当中,比站在湖面之上更令人惊心动魄,他只需要站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做,他就是魁。

那双蛇一样的眸子泛出妖异美艳的光,墨发被热浪吹起后又飘然下坠,一缕发丝缠绕住了胸前的骨哨。

傅裴英嗅到了他的味道,那海棠花香在热浪中一股股地闯入他的鼻腔,他一时分神,段干昊仓瞬间抓住机会,单手掷出马刀朝着傅裴英砍去,傅裴英侧身躲过,手中业火弓一转,将马刀拍偏,直直深入进身后的石壁中。

然而令人始料不及的是,段干昊仓并未恋战,浑身青筋暴起,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狼,下一秒便猛地朝着沈忘悦扑去。

这一次杀心毕露,再无半点怜悯,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傅裴英一惊,从身后抽出最后一支箭,搭弓拉弦。

同一时间,沈忘悦的目光注视着柳妩,烟杆却对着段干昊仓的方向轻轻一点,口中轻飘飘地吐出几个字。

“还不跪?”

段干昊仓的心脏猛然收紧,一双腿被莫名的压迫力直直压了下去,双膝咚地一声跪在地上,将地面都嗑裂了,那只锈箭破风而来,血液迸溅,贯穿他的身体。

空气突然间变得安静起来,岩浆汹涌地翻滚,沈忘悦垂下眼帘,长长出了口气,薄薄的烟雾让那张脸陷入朦胧。

杀光他们,那些曾经用**裸的眼神注视着你的人,让他们知道什么是觊觎你的代价。

心里那个声音如此说道,沈忘悦眉头微蹙,透过薄烟看向那些修罗城剩下的恶鬼们。

来自于蛇骨的压制是不可违抗的,然而段干昊仓折断胸前的锈箭,低吼一声,凶猛地像头真正的野兽,竟是顶住了血脉中的压制,一双腿看似要站起来。

沈忘悦勾起一抹笑,烟杆支在唇边。

修罗城众人察觉到可怕的危险,他们下意识拔出刀剑想要抵御,然而那一刻,谁也没注意到沈忘悦说了什么,似乎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蛇骨在惩罚这些拥有逆心的臣民,他们不受控制地将对准沈忘悦的刀剑对准了自己的脖子,眼看就要刺下去了。

“忘悦!”瘦猴一瘸一拐地走了上来,他本已经在傅北的护送下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不知怎的却又折返回来了,“你的目的既已达成,就不要再做多余的事了。如今噶戈尔皆在你掌握之下,无数人的性命在你唇齿之间,没人敢再轻蔑你,如此还不够吗?”

“够?”沈忘悦在看向他的一瞬间,那双冰冷的瞳孔闪出一丝狠戾的冷光,虽说很快消失,但仍让众人心中后怕,“为什么够?”

不够,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抵消这五年来日日夜夜的折磨。就算是花魁又如何?这些人眼中,他始终是低贱的妓子,他们私底下会说出无数肮脏的字眼,即便是睡不到,也一定要过一过嘴瘾。

从一开始的痛苦挣扎到后来终于学会隐忍接受,当他从人群中走过时,他其实记得那些故意在他身上假装蹭过的人。就如同他为他自己取的名字一样,忘悦,这些年他把一切痛苦都记得,把过往的繁华快乐忘得一干二净。

怎么会够?

他看到段干昊仓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喉咙中不断发出属于狼王的吼声,可来自于血脉的压制却蛮横地阻止这幅身体做出任何会伤害或侮辱主人的事。

那些侮辱性的字眼一旦想要吐出唇齿,段干昊仓的喉咙中就一股股地涌出恶血。

沈忘悦痴痴笑了出声,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这种被侮辱的感觉了,他知道这位假狼王一定很痛苦。臣服于一个低贱的妓子,这对于他这样不可一世的人来说,一定比当年败走噶戈尔更让他痛苦。

一个深陷风尘的美人,在他们眼中就是任人践踏的蝼蚁,沈忘悦是,青铃也是。

“侯老板,你是个好人。”沈忘悦浅浅说道,他看向段干昊仓的眼睛里是充满了风情的恶意,“可这噶戈尔内,好人没有几个,谁都有罪,谁死,都是死不足惜。”

瘦猴顶住那巨大的压迫感,他身体中关于噶戈尔的诅咒似乎正在躁动,就像是在呼应主人的愤怒,他能感受到沈忘悦的情绪处于极不稳定的状态。

就像是那个雨夜在这个人的心里种下了一根刺,如今已经与血肉融为一体。

“杀戒不可开,开了,就是永无止境。忘悦,你不会想成为这样的人的。”

“那我应该是怎样的人?!”沈忘悦突然变得狂躁起来,恶念肆意增长,几乎真的就要控制他的心,“应该原谅那些伤害我,折辱我的人吗!”

整个铜蛇宝窟随着他的愤怒一起震动起来,他脚下的铜蛇像有坍塌的趋势。傅裴英目光一凝,他是在场唯一能在蛇骨的压迫下行动自如的人,他迅速飞身过去,拦腰将沈忘悦搂住,稳稳落在地面上。

温热的掌心握住沈忘悦冰冷的腰身,他将那身红袍细细整理了一下,好遮掩住那些呼之欲出的春光。

“月牙儿,会有人付出代价的,只要你问心无愧,绝不后悔,想让谁死都可以。”他挡在沈忘悦与众人面前,坚实宽阔的身体承担了沈忘悦这一瞬间的愤怒。

沈忘悦看着他,咬牙切齿道:“你说得对,那我若说想让你去死呢?这一回,你逃得掉吗?”

“我没想逃,也不会逃,你想让我死,我随时奉陪。”

傅裴英的手从他的腰上离开,他微微低下身,主动臣服。沈忘悦在触及那汪温柔的目光时,心中莫名为之一动。

那日海棠阁,他并未说谎,傅裴英是他在这噶戈尔……不,甚至是这世界上,唯一可以依靠和相信的人了。

即便二人之间隔着血海深仇,但人的过去是无法磨灭的。他的确忘记了过去那些快乐的时光,可有傅裴英的那些瞬间实在算不上是快乐,苦中带酸,让他记得分外清楚。

当他被蛇骨控制着几乎要失去理智,彻底丧失对这具身体的控制权时,也是傅裴英将他从中拉了回来。

傅裴英让他失去理智,却也让他在失去理智的时候重新冷静。

傅裴英侧过身,露出后面那些被蛇骨压迫的人,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溺爱和顺从,却带有循循善诱般的理智,“若是忘悦觉得,他们的死能让你问心无愧,不需你动手,我替你。”

沈忘悦明白他的想法,傅裴英那双手早在京城的压迫下沾满了鲜血,他或许曾经是受迫于皇权的压力,可做过的事始终是做过了,他不清白,也不无辜。

可在他的眼中,沈忘悦一直是十七岁那个天真烂漫的状元郎,这样的人他只想好好的护在怀里,任何会玷污月牙儿名声的事情,由他这个早已恶贯满盈的人来做就好。

他的月光永远干净纯良。

沈忘悦眼中的恶意逐渐淡了下去,近乎于蛇瞳一样的眼睛慢慢回归了正常,他低下头,像是终于冷静下来,眼角有些红。

“傅裴英,你……”他吸吸鼻子,对瘦猴道:“三天,我给你三天时间,那些不愿留在噶戈尔的人,我放他们离开,至于留下的,我许他们一个锦绣前程。”

瘦猴松了口气,抱拳道:“多谢。”

沈忘悦一挥袖袍,背过身道:“不过,昊仓将军和师父,我想并不无辜。”

青铃整个人都颤了一下,急急忙忙道:“忘悦,师父待我们有恩,无论如何,你不能……”

她话没说完,那源自蛇骨的压迫感再一次传来。

“姐姐,我不替你报这个仇,一人做事一人担,既然是师父负过你,那就让师父来替你报这个仇好了。”

柳妩与段干昊仓不同,在蛇骨的压制下她没有半分反抗的力道,在沈忘悦说完那句话后,她不受控制地拾起地上的断剑,在众人的目光下,一点一点朝着段干昊仓走去。

段干昊仓频频想要站起来,可他终究无法摆脱这种来自血脉的压迫。

“关于如何杀死血线虫,师父可比我了解多了。”沈忘悦笑了笑。

柳妩想要摆脱那柄剑,然而那柄剑却像沾在她手上,靠近段干昊仓的时候,段干昊仓猛地抓住她的脖子,柳妩直接挥剑斩去,顺着血线虫的图腾脉络砍下了那只粗壮的手臂。

沈忘悦想要欣赏这一幕,傅裴英却死死挡在他眼前,他微微蹙眉,心中略微不快。

“不看。”傅裴英道,口吻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沈忘悦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并没有再抗拒。段干昊仓是个随时会爆炸的雷,这样的人不能留下,他听到那一声声痛苦的嘶吼,缓缓闭了眼睛。

小九受了重伤,吴果儿默默地替他处理了伤口,只是此时还处于虚弱的状态,扯着唇角唤了声公子,之后便沉沉睡了过去。

“一个消息,换条命。”时千秋为凶魔所伤,此时也是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如今关于西北叛军的线索少之又少,沈忘悦原本就不打算让他死,不过对方既然愿意表达诚意,他也却之不恭。

“我最后得到的消息,沈大人在十三域边界被山匪所抓,后来被太子近卫在洗髓崖附近救下,那是神机客的地盘。”

自在商会的密室乃是神机客所建,如此说来,沈忘悦就算铁了心要杀他,现在也不得不放他一马。

他笑道:“看来,掌柜的真的很惜命。”

他刚想让吴果儿替时千秋再看看伤,好让时千秋能活着把话说完。铜蛇宝窟外,厚厚的云层在漆黑的空中缓慢滑过,天上一轮红色的满月彻底显露出来,树影摇曳,充斥着阴森气息。

一股热潮从小腹中倏地涌出,背后再次显露出海棠花的纹路。

那股海棠花香如潮涌喷薄而出,傅裴英立刻察觉到不对,迅速将他护在怀中。

“果儿,带着人立刻离开这里。”傅裴英道。

吴果儿闻到那股海棠花香时立刻明白了,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道了声好。

青铃背上小九准备离开,临走前只说了一句话,“忘悦,无论如何,那是你师父。”

沈忘悦看向不远处的柳妩,柳妩跪在地上,身下是一片血迹。

“师父,解药给我,我放你走,今后,我们师徒两不相欠!”沈忘悦强支着身体,然而这一次的海棠花蛊来的汹涌猛烈,于之前想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海棠花蛊是柳妩毕生杰作,除了她,无人可解。

柳妩扬起头,淡淡道:“这个地方快塌了。”

果真如她所说,石壁上的裂缝越来越大,隐隐有塌陷的趋势。

“师父!”沈忘悦焦急地唤了声,当这声说完,他这才意识到不对,蛇骨的关系,柳妩不可能反抗他,除非,她没有解药。

沈忘悦脑海中轰隆一声。

柳妩慢慢看向沈忘悦,“海棠花蛊只能抑制,无药可解,那个可以抑制它的蛊虫,在他替你拿回卖身契的那天我便已经种在他身上了。”

“什么?”

柳妩慢慢站起来,她的背后是无边火海。

那带着媚态的轻笑让沈忘悦觉得头皮发麻,“这海棠花蛊十分有趣,你不是恨他吗?可他的血就是你现在唯一的解药,他若是心里有你,海棠花蛊便有解,若是没你,你就只能一辈子深陷这种痛苦当中,永无宁日!”

说完,她向着岩浆流直直倒了下去。

沈忘悦猛地往前一抓,抓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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