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 58 章 良家

翌日一早,天气好,太阳大,吴果儿在院子里晒几味药,等着要给赵思岚和萍萍儿送去的,大清早,院子里就一股药味,不清醒的人也被迫清醒了。

陆丰是个闷葫芦,那两个人之间的事,只要公子没有不乐意,他就没有任何意见,甚至连八卦的心思都没有。

早上出门练武,察觉到院子里人多,以往没谁帮果儿晒药,今天全来了。等他练武回来,院子里还是那些人。

这时候已是日上三竿。

傅裴英的房门没有动静,封川和人出主意,要端早膳进去问问。

陆丰冷不丁道:“大人和公子天没亮就出门了,你们不用准备。”

众人:???你真的瞎了?

陆丰:“我听到的,他们昨晚一宿没睡。”

封川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真可怜,介不介意说一下昨晚你都听到什么了?”

清晨的山间雾霭重重,踏足在山中,感觉没过一会儿,衣服上就糊了一层水汽。沈忘悦走得很慢,从寨里出来没有骑马,过了很久才走到适合看日出的地方。

他头发披散着,衣服也散着,黑丝散落在他脖颈周围,堆叠地杂乱,但却给人一种慵懒美。他用不着任何刻意的打扮就可以让人觉得惊艳,衣服乱穿,之前的红衫破了,只好穿了傅裴英一件白色的长袍,里面甚至就穿着睡觉时的内衬,白袍敞开,由于不合尺寸,长了许多,拖在地上老长一截,傅裴英没说什么。

他是突发奇想要去看日出的,什么都来不及收拾,倒是傅裴英老老实实收拾了一番,甚至还带了早膳。

要是谁天没亮地出门,在山林见看到一个拖着白袍,披散着长发的男人走在山里,一定会吓个半死。

天边微微亮。

傅裴英走在他后面,既不走远,也不走近,永远控制着合适的距离,不去打破日出可能带来的美感。

总之他不解风情,免得惹人厌。

沈忘悦听到背后的脚步声,内心很安定地往前走。

天边亮起来,就连脚边的草都在紧张,动也不动了。

破晓晨晖的第一束日光穿透了厚重的雾霭和云层。

仿佛只是眨了一下眼,赤黄色的阳光便像金灿灿的瀑布似的,从天边、云层中、山林的枝繁叶茂中倾斜而下。沈忘悦吸进一口含有阳光的空气,把内心和身体的污浊排空了。

只是,骨头还有些酸痛,像散了架,又被人重新拼装好。

小白花蛇从袍子里跑出来,一路绕到他的脖颈上,吐出的蛇信差一点就碰到他的脖颈皮肤。沈忘悦还是怕蛇,但这条小白花他能够勉强接受。

他摸了摸脖子,不用看也知道。

红痕密布,触目惊心。

傅裴英的脖子倒是干净。

沈忘悦微微眯起眼睛,看向他。

傅裴英从餐盒里拿出早膳,在欣赏日出最好的地方摆上。

脖子干净,衣服底下……那就说不准了。

“来吃点。”傅裴英打了个呵欠,手伸到他腰间,把白袍子勉强系好,至少不会露出里面的内衬,怕着了凉。

只是衣服还是大,显得沈忘悦特小巧,一巴掌就能握住他的腰似的。

沈忘悦慢条斯理地用着早膳,充满油腥的包子有些腻,傅裴英便给他倒了壶热茶,就在山里采的,能喝出一股清香。

他吃得慢,傅裴英狼吞虎咽吞了两个包子,站到他身后,自顾自地就开始替他束发。

指尖插进柔软的发丝,头发束起来,把脖颈上的红痕暴露地更明显了。

他承认他有私心,束发是亲密的事情,他还想让别人看到他在沈忘悦身上留下的痕迹。彰显存在,宣示主权。

“九爷。”

傅裴英回过神。

“别再看了。”沈忘悦云淡风轻,举起茶杯看向天边。

傅裴英这才意识到他把对方看了太久,尴尬地咳了两声。这日出不如京郊的好看,但沈忘悦却看得出神,傅裴英知道他是想家了。

不过这种话,他是不会承认的。

大概是因为,玄都已经……没有他的家了。

举起茶壶,往沈忘悦杯里填满了茶水,淡淡道:“有人来了。”

沈忘悦轻轻嗯了一声。

说完,童珠神色焦急,快步走到面前。

不等他开口,沈忘悦就知道她一定又要说苏炀的事。那孩子脾气不是一般的倔,隆兴死后,他并不如他预期中那么痛快,相反,他甚至还有些痛苦,就像一个人终于实现了这一生的终极目标,突然之间就找不到人生寄托,开始变得颓唐。

也或许,他是为了赵思岚的事情在痛苦。

因此宁愿一个人待在红萍寨旧址,也不愿意和他们住在一起。他不愿意见到赵思岚,赵思岚也未曾提过他的名字。

“夫人休养好后,会想办法回洗髓崖。”他本就是盘腿坐在石头上,白袍在他身边散了一圈,像朵开得正盛的白色海棠。

童珠蹙眉,“他恐怕不会想跟着回去。”

洗髓崖里有苏炀父亲的尸骨,赵思岚想回去陪伴丈夫,苏炀不肯去,想必是害怕面对赵思岚的。

“童老板是有什么事吗?”沈忘悦问。

童珠顿了顿,有些难以启齿。

“他又要死要活了吧。”傅裴英讪笑。

看童珠的表情,傅裴英知道他是猜对了。见沈忘悦不解,他便粗略解释了几句。自从隆兴死后,苏炀谁也不肯见,自我封闭,连饭也不肯吃。童珠脾气可不好,由不着苏炀胡闹,逼着那孩子振作起来。

然而,苏炀却尝试过自尽。

沈忘悦听说此事,神情淡淡的。

“他想死就让他去死,还有事吗?”沈忘悦道。

童珠见他是这幅态度,心下惶恐,先是摇了摇头,正要走,却见她又转过身,俯身拱手。

“以往我能够阻止他,但这次不一样,雨后毒蛇出没,他被咬却不肯解毒,最多十二个时辰,他就真的会……”

童珠往日说话从来都是咄咄逼人,哪里会为了别人低声下气,但苏炀是她唯一上心的孩子,几乎已经把他当做自己的亲骨肉来对待了。

那夜剿匪,童珠帮助西北军埋伏在山中各处,一举攻破隆兴寨,此乃有功。想到这一点,既然她都求到面前来了,沈忘悦想了想,还是得管。

蛇毒不难解,只是那孩子肯不肯解是最重要的问题,若是他不肯,难不成还要掰开他的嘴巴灌进去。

总之还有一段时间,让他再受受苦,兴许真到了命悬一线的时候,苏炀就不会向死了。

总之他说了,只此一次。他对一心向死的人没有同情心,若非是童珠,他绝不会帮。

童珠拱手往前,颤颤道:“多谢公子!”

多日前,苏炀曾发誓,有生之年和赵思岚绝不再相见,沈忘悦把这个消息带给了赵思岚。

那个女人没有什么表情,或者说,自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她的表情一直是淡淡的。

或许是知道苏炀一定会过得很好,如今山寨没了,幸而是童珠在镇上还有产业,苏炀若是愿意,尽可以去镇上当个良民。

也或许是心如死灰,早料到和儿子不可能再母慈子孝,于是宁愿回到洗髓崖,孤独终老。

“现在去哪?”傅裴英跟在他身后,嘴里叼了梗草,看起来吊儿郎当的。

沈忘悦看了日出,这时候心情正好,除了浑身酸痛,有点犯困之外,没有任何不适。

在山中胡乱逛了一圈,脚下一湿,原是没注意,踩到了山上流下来的泉水,将鞋子打湿了。

湿漉漉的,走路很不舒服。他皱了眉,抬起一只脚晃了晃。

身后,傅裴英吐掉嘴里的草,两步走到他身前,微微蹲下。

“上来。”

说完,过了半天没动静,他回过头去看,发现沈忘悦低着头,犹豫地想着什么。

除了犹豫,傅裴英从他脸上捕捉到一丝难得的失措。

沈忘悦不是没心没肺的人,做不到一夜**后能正常地面对对方,他承认,他昨晚的确有些冲动了,像赌气似的,非得证明自己的确不是良家,要拿出点风尘里的放荡来。

睡了一觉,不是后悔,只是后劲太大,他有点消化不了。

他睡不着,要出来走走,其实真的没想过要看日出,他甚至都不知道两个人居然弄到了快天亮。傅裴英跟出来的时候问了句他是不是去看日出,他微微一愣,直接就承认了。

心里很空,□□愉后,心里空得不像样。

傅裴英为他束发的时候他心里也空。

但这时候,他看到傅裴英蹲在他面前,把后背留给他,轻飘飘地说句上来啊,他的心顿时像被什么东西给塞满了。

带着温情的,最不经意的,下意识的动作,比那些刻意的爱意更让人觉得安稳。他的脚是湿了,又不是断了,哪里需要人背。

但傅裴英好像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是,他明白的,也只有他明白,以前的自己是有多矫情。京城上上下下的人,除了父母姐姐,只有他知道自己矫情。

矫情到走不动了要人背,鞋如果湿了就一定要晒干了才肯走,衣服要是最干净的,每日要用香熏过,矫情到病了一定要吃到糖。

只是他现在没什么资格矫情了。

他记得他以前嫌傅裴英太糙,衣服破了都还在穿,每天总是脏兮兮的。

他看了眼傅裴英的衣服,再看看自己,他把傅裴英的衣服弄脏了,低头闻了闻,在衣服上闻到一股淡淡的木质香,清香,淡到几乎闻不出来。

傅裴英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摸出一块糖递出去。

“放心,没人会看见。”

沈忘悦心脏猛地颤了一下,再看到傅裴英在自己面前弯下身,他咬住下唇,心一横,趴了上去。

轻。

背起来一点也不费力。

山中雾重,出了太阳才微微好点。

“去哪?”傅裴英又问。

阳光从云层间倾泻而下,真像了瀑布似的,洋洋洒洒落在两个人的身上,也落在傅裴英的脸上。

沈忘悦一边脸被阳光烫热了,下意识把头埋到傅裴英的颈窝。

柔软的碎发弄得傅裴英颈窝发痒,风一吹,碎发飘起来,似有似无地拂着他的脸。

“听说雨后的瀑布气势滂沱,不知道柳溪山泉的风景怎么样。”沈忘悦闷闷地说。

傅裴英:“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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