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 73 章 医圣

傅裴英挣扎地抬起眼皮,沈忘悦安静地躺在他怀里,脖子上刺眼的殷红让他清醒了半分,骨哨从沈忘悦的衣襟中掉了出来,傅裴英下意识拿起它。就是不知为何,骨哨带着点温热,他以为是月牙儿的体温温暖了它,因此并没有多想。

已经过去多久了?天应该已经亮了才对,但此时夜幕昏沉,遮天蔽日的白雾让他连湖中的巨树也看不见了。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此时的警惕性被拉到了最低,放在平常,他应该会觉得这白雾不对劲才对,但现在他却只觉得很安心,将沈忘悦搂地稍紧了些,下巴放在他的发心上,轻轻哼笑了声。

“怎么睡这么死?”他语气温柔缱绻,带着明显的宠溺。

此时水中波光粼粼,天上有月被雾挡住了,但怀里的月牙儿美丽到让人心悸,他是多希望时光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不用去想未来该怎么办,不用去管京城传来的金令究竟是因为什么,恨不得溺死在这镜花水月当中。

雾气动荡了几分,湖面如同死寂,风声像是被定在了原地。

傅裴英将怀里的人轻轻放在地上,转瞬间,只听唰地一声,忘川刀被他反手握住向后挥去,锋利的刀刃划破面前的白雾。一个白色的身影瞬间往后滑步闪去,躲过了忘川刀的攻击范围。

划开的白雾几乎是眨眼间就合拢了,仿佛刚刚看到的只是幻影。

他五感全开,却丝毫也感受不到这里有别人的气息,但直觉告诉他刚刚不是幻觉,这里有别人。

当他试图激发血线虫却发现体内的虫子像是陷入了沉眠,他心中警铃大作,意识到危险来临。这些年来他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感到害怕过,他忽然有了一种沈忘悦会离开他的错觉,这种不安全感几乎让他发疯,他无法忍受有人会把月牙儿从他身边带走,即便是丝毫的可能性他也要立刻抹杀。

“你是谁?”

空灵悠远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袭来,傅裴英感到一阵眩晕,他握紧了刀,低声怒吼道:“滚出来!”

但四周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霎时间,一条白绫从天而降,刀光剑影,白绫瞬间粉碎,零碎的布条如同一场白色的大雨落下。

铮——

刀刃抵住来袭的兵器,仔细一看,那是一根白玉笛子,傅裴英立刻向前压去,然而玉笛却化成了一团白雾,与周围融为一体。

“小子,你让开,我要带他走。”

傅裴英双目充满了血丝,白雾让他的思维逐渐涣散,他一刀割在了掌心,痛觉让他清醒了几分,咬牙切齿地嘶吼道:“你找死!”

他闭上眼睛,再一次利刃出手,这一次,划开的白雾清晰的露出了对方的身影,白衣女子微微蹙眉,手中的玉笛往前横挡,不料玉笛却在碰撞中出现了一丝裂缝。

“我不想杀你。”她侧身闪至一旁。

傅裴英挽了个刀花,白雾再次散去些许,觅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猛地挥刀砍去,“放心,我会让你死得轻松一点。”

白衣女子冷哼一声,“不自量力。”

只见周围的白雾此时浓稠地仿佛粘成了一团,傅裴英察觉到身体重了许多,像是有淤泥挂在身上,挥刀的速度被迫减缓了下来,然而这并没有阻止他进攻的动作。

当玉笛和忘川刀再一次碰撞在一起,玉笛应声碎裂,可没想到的是,那破碎的玉笛残片居然化为了齑粉,女子一阵掌风袭来,粉末扑向了傅裴英的面颊。

四肢五骸像是被人在一瞬间抽去了所有力气,傅裴英直直向前栽去。

咚的一声,他倒在了湖面上,冰冷的湖水却没有让他恢复半点力气,他半张脸如同恶鬼般扭曲起来,眼睛拼死睁开一条缝。

白衣女子朝着沈忘悦走去,而她的身边,吴果儿双眼迷茫地朝他看了一眼,随即又望向了白衣女子。

“我们去哪?”

“伏羲谷。”

“他会死吗?”

“难说,如果他能挺过去的话。”

女子低头看了眼沈忘悦脖颈上的那枚骨哨,像是觉得厌恶般,猛地将绳子扯断,骨哨应声坠地。

月牙儿……

月牙儿——!

指尖死死扣抓住水面,留下一串串向外延伸开去的脆弱涟漪。

·

一阵清脆的鸟叫将吴果儿惊醒过来,他闻到一股淡淡的糊味,蓦地睁大眼睛朝前扑去。炉子里的粥扑出来了一些,他手忙脚乱的将炉子端出来,甚至没来得及裹住帕子,极高的温度将他的皮肤烫伤了,但他没时间去在意这些,而是将粥盛出来,急急忙忙往草庐的方向跑去。

林深幽静,伏羲谷周围云吞雾绕,他仿佛置身于仙境。

吴果儿很喜欢这个地方,寂静悠远,没有人打扰,更不会有时千秋那几个厮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地喧闹。最重要的一点,这里可以治好公子的病。

如果说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可以拔出海棠花蛊,他毫不怀疑地认为那个人只能是伏羲谷医圣。那个女人来无影去无踪,正如时千秋口中那位已经成仙了的医圣大人。

草庐周围有一圈浓浓的白雾,形成了白色的屏障,吴果儿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很清楚,普通人一旦进入白雾就会失去意识,哪怕公子跟随柳妩学了世间最极致的用毒之术,可在面对这片白雾的时候,他与普通人一样,只能任人宰割。

在进入白雾前,吴果儿将一颗药丸含在舌下,药丸冰冷,仿佛有水在里面流动。

“公子……”他轻轻叩响草庐的门。

里面没有回应。

他稍稍犹豫了一会儿,而后推门而入。

“公子。”

一把泛着冷光的匕首眨眼间悬停在他的眉心前方,房间里一片狼藉,陶碗打碎在地上,白粥洒了一地,沈忘悦衣衫凌乱,整个人浑身颤抖地半跪在地上,他的脖颈处是那个人留下的暧昧痕迹,不过已经看不大清了。

昨天是月圆,那股浓浓的海棠花香让伏羲谷的走兽飞禽都发了情,他不知道昨夜这里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一定很难捱。

没有傅裴英,没有傅裴英的血,仅凭沈忘悦一个人,他是怎么把昨夜捱过去的?

吴果儿鼻子一酸。

“七天了,公子,您吃点东西吧。”

沈忘悦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这一眼让吴果儿浑身血液倒流,那是沈忘悦从来没有对他露出过的神情,失望厌恶。

匕首落了下去,沈忘悦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低头道:“你走吧。”

他气息微弱,宛如将死之人。

吴果儿不想走,他往前一步,将粥放在了沈忘悦的面前。

“公子,好歹吃点吧。”他又说道,这次沈忘悦没有再回应他。

吴果儿似乎又想起什么来。

来伏羲谷那天他兜里揣了几块蜜饯,没舍得吃,现在全给了沈忘悦。

沈忘悦目光震颤地看着那几枚蜜饯,呼吸在那一刻几乎已经停止了,他的肩膀微微发抖,单薄的身躯似乎随时都会散架。

“果儿,我自认待你不薄,你为何如此对我?”沈忘悦嗓音颤抖,每多说一个字都好像要了他的命。

吴果儿一听,连日来的委屈和担忧在此刻都化成了泪水,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公子,可我也是为了你啊,海棠花蛊让你承受噬心之痛,只有医圣可以救你!”

“救我?”沈忘悦嗤笑一声。

这世界上能救他的人只有他自己,这些年心机算尽,在噶戈尔内偷生多年,为的不就是重获自由吗,如今他却被自己最信任的人亲手送进了另一个囚笼,可吴果儿他怎么明白?

海棠花蛊噬心,他情愿和傅裴英交合也不愿意再一次经历那种只能任人宰割,下贱到连飞禽走兽都会对着他发情的状态。他一想到昨晚,面对冰冷的黑暗,海棠花蛊让他一遍遍地想要将自己撕碎,被**掩盖到几乎失去了理智,那时候他脑子里只有傅裴英。

他从来没有像昨夜那样,将一个人思念到了骨子里。

沈忘悦一把打翻了碗,滚烫的白粥洒了吴果儿一身。

“滚。”

吴果儿哽咽道:“公子,不要这样好不好。”

沈忘悦将那两枚蜜饯握紧了,“滚——!”

他又想起傅裴英,那个人总拿糖来哄他的,可现在,阿九在哪呢?自己不见了,阿九一定会很难过,一定会来找他的,他如此想到,于是将蜜饯取了一颗放进嘴里。

不能这样下去了,至少,他要撑到阿九来救他的那天。

他将即将离开的吴果儿叫住,冷声说:“叫骆烟滚来见我。”

此时三尺白玉台前,女子身下的白袍铺了满地,周围的竹林传来沙沙的风声,她摆弄着刚做好的竹笛,将其浸泡在一个不大不小的铜钵里。

此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大人,公子说要见你。”吴果儿喘着粗气,两手支撑着膝盖。

骆烟半晌没有说话,她用指尖在铜钵的水面上轻轻一点,袖口抖落下去无色无味的粉末,瞬间消失进水里。

“果儿,你喜欢这里吗?”骆烟问。

吴果儿低着头,犹豫道:“公子不喜欢。”

“你不小了,应该有自己的想法。”

吴果儿迷茫地摇摇头,“我不明白,为什么公子不想摘除海棠花蛊?明明他很难受。”

骆烟轻笑,“我也不明白。”

她走过去,在吴果儿的脸颊上抚过,“果儿,唤我一声师祖吧。”

吴果儿张了张口,却没叫出来。

骆烟的眼中闪过一丝寒意,“没关系,你不会离开我的。”

她脚下氤氲着一团雾气,转瞬消失在竹林里。

·

沈忘悦长发如瀑,软身倚在窗前,一只手拿着烟杆,慢慢地吞云吐雾。他望着远处那浓浓的雾气,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伏羲谷医圣,传闻她医术了得,能活死人肉白骨,母亲和柳妩都是她门下弟子,母亲的医术远超京中御医,而柳妩在毒术上造诣非凡。他相信骆烟可以替他解除海棠花蛊,但凭借骆烟做事的方式,他便知道这个女人不是个正常人。

想要让他替自己解蛊,不知会有什么样的代价。

另一方面,这白雾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驱使黑蛇前往经纶国时,那里的毒瘴与这白雾有异曲同工之处,或许就连经纶国的灭国之祸也是出自骆烟之手。

可骆烟为什么会这样做。

如果他能驱蛇出去看一看就好了,但可惜如今他没有在感知范围内找到任何可供驱使的蛇,按理说,山中毒蛇不少,骆烟制毒也少不了五毒之一,恐怕骆烟为了防他,将蛇都驱除了。

唯有藏在他身上的小白可供他驱使,然而他不想冒险,如果小白死了,他就彻底没了联系外界的工具了。

骆烟的身影穿透重重白雾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沈忘悦抖抖烟灰,勾唇软笑,“参见师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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