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 78 章 倒扑

再去到桃夭镜湖的时候,他又想起那日见到母亲的景象,原本被他扔在镜湖的状元红腰带又出现在自己身上,仿佛这东西是他过去的遗物,在提醒他,那些肮脏痛苦的岁月并非只是一场梦。

清醒过来的时候,腰带果真还在自己身上。

对此,他其实已经不惊讶了,十三域藏着常人无法理解的力量,血线虫、铜蛇脊骨、能让人见到已逝之人的黄泉水,十三域隔着山脉迷雾与丛林,把慕国与这片神奇的土地区分开来。

白日里的桃夭镜湖别有一番韵味,他看到中央的那株巨树以及树上倾泻而下如同瀑布般的桃花,迷雾被阳光驱散,湖面波光粼粼。

初次来时,他并没有看清桃树的真实模样,似乎唯有放下心结的人才能不受到湖水的影响,穿透伪装看到真相。

其实,他已经见过父亲了,不过那日的迷雾遮住了他的心也遮住了他的目光。

他只身穿渡湖面,这一次,没有再陷入幻觉当中。

树下,一块木牌上写着太子名讳,而那笔迹,正是出于太傅沈玉之手。

‘自古皇家无父子,从来帝王少兄弟。[1]’

太子太傅沈玉,于康盛二十三年重病,前往桃夭镜湖立太子衣冠冢,自知命不久矣,遂投湖自尽,此时,距离沈忘悦前往桃夭镜湖不足月余。

·

玄都发来第七道金令,传傅裴英回京,同时,时任青灯卫指挥使,傅裴英心腹,程迟向十三域发来密报,密报称封川遭人构陷下狱,不日问斩。

接到程迟密报,傅裴英即刻命人回京。

草芦外,陆丰抱刀而立,傅北牵来火云驹,静等。

“当真不同我一路回京?太后可是念你的紧。”傅裴英展开手臂,目光深邃,眉眼间尽是桀骜,他一向是散漫惯了,饶是到了火烧屁股的时候却还是有心思**。

他贪婪地望着面前为他穿衣的心上人,眼神仿佛是要把人给吃了一般,丝毫也舍不得挪开。

沈忘悦低着头,轻轻拨了拨耳边的碎发,黑发如瀑,肤如凝脂,既风尘又风雅,他拿过腰带,仔仔细细地替傅裴英系好,修长的手指顺过腰带时,不留痕迹地在傅裴英的腰间拂过,他明显感觉到傅裴英的身体在战栗,竭尽全力在克制着**。

“九爷贯会那我打趣,死在京城的人,又怎么回京?”他把腰带一紧,听到头顶传来一声闷哼,不露声色道:“九爷在京中仰慕者甚多,这次回去,想必有不少美娇娘争着要为九爷宽衣解带。”

他双手挪开的瞬间,傅裴英猛地将他抓住,低头咬住他的唇。

他的身子颤了颤,却也并未有所反抗,纵着那人在自己唇齿间攻城略地,哪怕这个吻长得过分,让他有了种快要窒息的错觉,更是在分开的时候,感觉到下唇都肿了些许。

“月牙儿放心,除了你,我绝不把这种事假手于人,你系的,当然得要你解开。”傅裴英握住他的手臂,一双不驯的眸子里是丝毫也不肯压抑的情意。

沈忘悦呼吸急促,脸上浮出缺氧的潮红,冰冷的指尖顺着那张脸的轮廓细细地描摹。

“若是九爷说谎……”他语调婉转,仿佛在说什么情话似的,“就别怪忘悦不念旧情。”

“若是我负你,定当让我死无全尸。”

沈忘悦抬手轻轻堵住他的嘴,呵笑了声,“这话可不兴说。”

傅裴英低头又要索吻。

“时间不早了,傅北还在外面等着你。”他推了推道,瞥见傅裴英眼底闪过的那抹失落,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抬头上去轻轻吻了吻。

这时候,那双眸子又立刻明亮起来。

“我想把傅北留给你。”

沈忘悦摇了摇头,“不好,我在十三域,若是有事,还有洗髓崖帮忙,再不济,噶戈尔内的人我也能叫来。你不一样,如今封川下狱,你身边本就缺人手,把傅北留给我,你用什么?”

傅裴英不说话。

“走吧,快走。”沈忘悦推他,心想,若是再不走,自己真就舍不得了。

他看着傅裴英走出门,腰背挺拔,身材修长,一袭黑色锦绣长袍气质华贵,身上哪有半点质子的窘迫。那些年京城里摸爬滚打,九爷的威名是拿命搏出来的,这次封川下狱,一说是逼九爷回京,二是有人故意给他使绊子,但沈忘悦知道,无论是哪种情况,等到九爷回京,那个让封川下狱的人,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可是,可是……

此次一别,多久才能再见?

傅裴英翻身上马,那滚烫的目光落在沈忘悦的身上,将他的心的都烫地热了。

“三个月。”沈忘悦说道,他抓紧了袖子,背后披肩的长发被风吹地纷扬起来,美地惊心动魄,“北境,你给我束发。”

火云驹仰天嘶鸣,他感觉到马背上的人几次都想回头,可最终却还是忍住了。

马蹄声渐远,陆丰从身后走上来,为他披上衣服。许久没见到主人的状元,此时也躺在他的脚下,仰着肚皮,用爪子轻轻挠着他的衣角。

低低的啜泣声传来,他也就欺负陆丰看不见,此时眼泪才终于忍不住落下几颗。

·

“听说过雾影吗?”骆烟问。

时千秋眼睛一亮,像是终于找到插话的契机,忙不迭地说道:“略有耳闻,听说这是十三域一个极为神秘的组织,专门收容孤儿,从小训练武艺,待到长大后将其卖给大户人家做府兵,传闻称,雾影出来的人可以以一当十,不过,这也就是个传闻,仙子可有什么见解?”

骆烟冷哼一声,“你知道得倒还挺多。”

“那是自然。”时千秋得意洋洋道:“当年噶戈尔,自在商会可是自称无所无知无所不晓……”

“掌柜的。”沈忘悦盘腿坐在石桌前,将棋盘摆好,淡淡道:“能否陪忘悦一局?”

他平常不喜下棋,唯有一种情况,便是思虑不清,须得从繁复的棋盘中找出一条路来。

眼下铺开棋局,他让时千秋执黑,他执白,意味自己从根本就处于下风。

“我打算将果儿留在这里。”他道。

时千秋对此毫不惊讶,“果儿年纪尚小,带在身边怕误事,留在这里,既能陪陪仙子,也能专研医术,自然是两全其美。”

白棋处于劣势,黑棋专注进攻。

“最近看公子的意思,公子是想陪九爷前赴北境?”时千秋问道。

沈忘悦半点不带急迫,“当年西北叛乱,北境出兵及时,叛乱得以镇压,若是没有北境,当如何。”

棋盘中,黑棋落子,吃掉一颗白棋,时千秋笑道:“这还用说,当然是玄都失守,国土易主。”

他忽然想到什么,“公子还没提过,那日前往桃夭镜湖,公子究竟拿到了什么?”

“掌柜的,你看这是什么?”沈忘悦勾起笑意,在黑棋落子,白棋被提走一子后,棋盘中的黑棋反倒将自己送入险地,仅剩下一口气,沈忘悦再将白棋落入先前被吃掉的地方,瞬间局势逆转,黑棋被提走多子。

此为倒扑,险中求胜,舍小得大。

时千秋面露惊诧,抱怨道:“且怪忘悦让我分心了,竟然连这么明显的陷阱都看不到。这哪是什么倒扑,这是美人计啊。”

“先皇在世,时为太子的康盛帝并不得宠,太子之位岌岌可危,如此关键时刻,西北突发叛乱,先帝垂危,康盛帝拼死守住玄都,得以稳固地位,此后顺利登基。此,为倒扑。”

时千秋眼中闪过一抹寒光,“您是说,当年西北叛乱,乃是皇帝下的一手险棋?”

沈忘悦并未否认,“若真是如此,以眼下的情况来看,西北叛军,也就是蛟龙,到底是赢了,还是输了?”

看着之前被提走的那枚白棋,时千秋道:“做了弃子,再也回不了棋盘,自然是输了。”

“太子命丧十三域,皇帝却不派人寻太子尸骨,反而派九爷搜寻蛟龙踪迹,你不觉得奇怪吗?”

“公子的意思,太子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

“虎毒不食子,可皇家无亲情。原本我是不信的,如今也不得不信了。”沈忘悦拿出一枚令牌,这所谓的太子遗物,竟然是印有蛟龙的召集令。

时千秋吓得直接撤了棋局,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就吓成这样?”沈忘悦将令牌往他面前一扔,“可不像是你的风格。”

时千秋看着面前的蛟龙令牌,喉结上下滚了滚。

“找到他们,等到北境的事情结束了,我再来处理此事。”沈忘悦把状元抱进怀里,温柔地顺了顺毛,余光瞥见那枚令牌还留在桌上,轻笑了声,“蛟龙窟,兴亡满眼,旧时明月。[2]”

时千秋打了个冷战,这是当初他说出来的词。

不过,沈忘悦却并未就此多说什么,言语中不带有半分威胁,却又满是威胁,“掌柜的,你可是噶戈尔出来的人。”

铜蛇脊骨在身,噶戈尔内无人不敢不听从脊骨的诏令,无论愿意与否。

时千秋打起了哈哈,赶忙把令牌收起来,“好说好说,公子要去北境,这十三域的事情就交给我,我一定办妥当。只是这事,恐怕还是要从长计议……”

沈忘悦目光泛冷,他赶忙改口,“这就去,这就去!”

他往外跑出几步,舔了舔干燥的唇,依依不舍地抱手道:“愿时运在公子手中。”

棋盘凌乱,已然分不出胜负了。

沈忘悦长叹了一口气,“师祖,我们走吧。”

[1]百度,暂时没找到确切出处。

[2]《忆秦娥》纳兰性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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