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的一把火一个死人,让所有人的眼睛再一次聚焦到萧莫身上。
当然,在宫里生活的人并不好糊弄,宫里那些奴才主子都在琢磨萧莫这把火的意义,谁让萧莫的话根本经不起推敲。那个名叫小安的奴才到底是死了,不管是死在火海中,还是死在萧莫手里,他都死了。
众人是琢磨了又琢磨,大多数人认同萧莫说的那些话,但又把他往阴暗里想了一番。萧莫厌恶内监为真,然后看到小安的做派,心底产生了杀意就把人给杀了,后面更是一不做二不休把人给烧了。
挫骨扬灰也不过如此,可见萧莫对内监的恨意有多深。
不管是什么样的原因,萧莫在这件事上只能落个心胸狭窄、手段残忍的名声。
良妃还特意把萧喻拘在身边几日,生怕他嘴上不把门惹怒萧莫。按照良妃的话来说萧莫指不定就是个疯子,萧喻说话又没轻没重,万一不经意间惹怒了萧莫,他失手伤到萧喻那怎么办。
良妃是越想越害怕,于是在看管萧喻这方面更加严厉。
萧喻本来并没有多想,但看良妃慎重的样子,他的心不由地跟着紧张起来,脑海里不断闪现出各种有关萧莫杀人的流言。
有些事不能想,越想越觉得后怕。
从那之后萧喻刻意避开萧莫很长时间,而萧喻的态度让人更加确定有关萧莫辛辣狠毒的流言为真,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这件事皇帝的态度摆在那里,众人也只能在心里嘀咕几句,多余的话是一句都不敢说。
至于流言蜚语,禁不了。大过年的也不好杖杀太多人,毕竟不吉利,流言也只能暂且任由它了。
流言纷纷,总有过去的那天。
除夕过后,大年初一那天,皇帝以身体不适为由,让太子萧赟代为祭祖。
对太子来说这明明是天大的好事,萧赟心里却格外膈应。尤其是看到站在人群中的萧莫时,那种感觉异常明显。一个手上染血的人和他一起祭祖,用晦气来形容都是轻的。
祭祖过后,萧赟悻悻离开,贤妃召见了萧莫。
贤妃让宫人退下,自己则问了萧莫放火的缘由,萧莫十分镇定地把对皇帝说的话又对着贤妃说了一遍。
贤妃沉默着,半晌,她看着萧莫愣愣道:“本宫不管你想做什么,但你若伤害到睿王,本宫决不轻饶。”
萧莫低垂着头:“是。”
贤妃挥了挥手让他回去。
等萧莫走后,萱草走上前给贤妃捏肩,力道不轻不重正合适。
贤妃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和萧印现在面临的内忧外患太多,萧莫那里绝对不能让人抓住把柄继而连累到他们母子。有关萧莫,她总要给萧印提个醒才是。
当萧莫从玉福宫回去时,温玖正在他屋子里跪着。
推门陡然看到一个人跪在地上,萧莫愣了下:“你是要把我给吓死吗?跪在这里做什么?觉得自己身上没嫌疑了?”
温玖不知道跪了多久,脸色有些发白,他道:“奴才怕跪在外面引人怀疑,只好在这里给殿下请罪。”除夕之夜那把大火之后,萧莫这里的宫人更加不敢凑上来伺候。
平时萧莫的住处就连招福不经允许都不敢踏入一步,也正是因为这样,温玖才会选择跪在这里请罪。
萧莫上前把他拉起来摁在椅子上,自己则坐到一旁闲闲道:“你是该请罪,知道自己有不能说的秘密,还不注意。若有一天……”
温玖坐在那里,手不自觉地揉着泛着密密麻麻疼痛的膝盖,听了萧莫这话,他抬头一脸慎重地说道:“若有那一天,奴才绝不连累殿下。”
萧莫哼了声:“有些事你说不连累就不连累了?你说的算吗?”
温玖微微一愣,萧莫没有看他,继续闲适地说道:“温玖,别让我觉得后悔。”他语气里带着漫不经心,可也带着凉意。
温玖心中一颤,他站起身,哪怕泛疼的膝盖支撑不住身体,他身体晃悠了两下仍旧直直地站了起来:“奴才绝不让殿下后悔。”
萧莫嗤嗤一笑,让他坐下,随即转移话题:“你说,背后指使小安干这种偷鸡摸狗之事的人会是谁?”这件事让他心里头格外不爽,说话难免难听了些。
温玖垂眸:“奴才不知。”
萧莫看了他一眼,从桌子上摸了把折扇摇啊摇,明明年纪不大,姿态却异常风流。
当然,要不是在这大冬天摇扇子就更风流了,毕竟在这时节摇扇子有点显摆的意味。
萧莫心道,哪是不知,只是有些事不好说罢了。
这种事无非是有三种情况,一,他这院子里有人想巴结上太子,知道太子不待见温玖,所以想在温玖那里下点功夫,万一能找到对温玖不利的东西,那在太子跟前就是大功一件。
第二种情况,太子那边想弄死温玖,所以收买了小安,让他找不利于温玖的整局,这种情况是太子主动。
第三种情况就有点复杂,无非是太子想借着温玖之事,把他这个皇子拉下水,顺便把萧印扯出来。
一箭三雕,温玖没命,兄弟少了两个,朝堂上没了萧印这个对手。
只是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想不清楚萧莫也就不想了,凡事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猛地把折扇合起来:“你该注意什么自己心里清楚,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被人拿住把柄连累到我,到时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温玖轻声道:“是,奴才明白。”
当晚,温玖在萧莫房内值夜。
他从除夕那晚开始在萧莫房内值夜。对于小安的死,温玖一开始是慌,是怕别人抓到把柄的慌乱,他慌的是自己若是被抓住,那温家再也没有嫡亲之人活在这个世上。
危机被萧莫解除后,对于小安是被自己杀了的事实,温玖心里竟然一点都不害怕。
他至今还记得他把匕首插入小安胸口时小安震惊惶恐的模样,他也记得自己毫不犹豫地搬着花盆砸在了小安头上时小安想躲又躲不开的样子。
小安头上喷出来的血随着花盆的落下喷溅在自己身上。
血是咸的,也是腥的。
温玖想,死人有什么好怕的。
他曾亲眼看到自己家人被灌了毒酒,死前面目狰狞。
温家嫡亲全部被诛,他现在想起来也只有难受,并没有害怕。
温玖很平静,但当晚他并没有睡着,他觉得手上、身上,哪里都有黏腻的血腥味。
当晚,萧莫也没有睡着,萧莫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脑海里好像出现了很多人,又好像没有出现。他见过不少死人,温家女眷,小安,闭上眼,这些人似乎都会站在他面前,脸庞是死时扭曲的模样。
后来萧莫让温玖来他屋子里值夜,房内多了一个人的呼吸声似乎都没那么空荡了。
随后几天,萧莫没怎么出院子,他浑身犯懒,懒得动弹。
就连听到萧印入宫看望贤妃,他都没有去玉福宫请安。
倒是温玖,在萧印入宫那天把人拦住了。
萧印不喜欢温玖,对他的存在向来是无视,温玖也知道自己不讨喜,很少出现在萧印面前。
此时看到温玖,萧印立刻皱起了眉头:“是六弟出什么事儿了吗?”
温玖朝夏玉看了一眼,萧印皱着眉头用眼神示意夏玉退下。
夏玉心里万分不情愿,只是他了解萧印的性格,最终一言不发默默退到了一旁。
等夏玉走远时,温玖朝萧印行礼,他温和地说道:“近来宫中流言纷纷,六皇子嘴上不说,心里却难免多想。今日听闻王爷入宫,六皇子本来十分高兴,但他心思重,怕给王爷带来晦气,便没有前来见王爷。这些天六皇子夜里总是睡不安稳,他又不愿意请御医,白日精神着实萎靡的厉害……”
萧莫嘴上说着不怕,但他就是睡不着,又不愿请御医,称得上死要面子活受罪。
“混账东西,知道他身体不适你们就不会去请御医过去看看吗?”萧印听罢又气又急。
除夕过后,他向贤妃打听过萧莫的消息,说是一切如常,萧印便以为没事。说得冷血一些,宫里年年都有人死去,他们这些皇子哪个没见过被杖毙的宫人,而萧莫当初更是亲自给温家女眷赐下毒酒见证了她们的死亡。
但萧印忘了这次不一样,小安是萧莫亲自动的手。想到萧莫的年龄,萧印有些后悔自己没考虑那么多,让萧莫担惊受怕这么些天。
他瞪了温玖一眼:“若六弟有什么闪失,本王饶不了你们。”
说罢此话,他甩袖离开,温玖在后面慢吞吞地站起身。
萧印来的时候,萧莫正坐在长廊初的摇椅上打瞌睡。
萧印把候在一旁的招福骂了一通:“这么冷的天,不知道提醒着你们主子回屋睡觉吗?万一着凉你们担待的起吗?”
招福忙请罪,他心里发苦,但也不敢说是萧莫自己不愿意回房。
看到萧印,萧莫的瞌睡顿时没了,他站起身笑嘻嘻地说:“四哥,和他没关系,是我觉得今天太阳好,想晒个暖。”
萧印冷哼一声,语气勉强缓和三分:“冬日里的太阳再怎么暖和,你在屋外睡着也得遭一身病。”
萧莫干干一笑:“四哥说的是,四哥,你怎么来了?”
萧印斜了他一眼:“怎么,我不能来?”
萧莫纳闷,今日萧印就像是吃了炮仗一样,说话都夹杂着火气。
萧印仔细盯着萧莫的脸色瞅了瞅:“憔悴了不少,夜里是不是睡不着?”
一听这话,再看看慢慢吞吞走进院子里的温玖,萧莫明白了萧印为何前来,他看了温玖一眼,似笑非笑道:“四哥别信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我每天夜里睡得好着呢。”
萧印一脸肃穆:“好不好你说了不算,我让夏玉请了顾太医,一会儿让他给你好好把把脉,不要讳疾忌医。”
转念想到萧莫如今在宫里的名声,萧印顿了下又道:“别为了那点流言苛待自己的身体。”
萧莫觉得自己一点问题都没有,他的脸皱在了一起,看着就很沮丧。
他拉着萧印的袖子晃了晃:“四哥,我没事,不用顾太医。”想到太医就想到那些苦哈哈的药,萧莫的嘴瞬间都苦了。
萧印哪里不知道萧莫,这人嘴上不饶人却最怕苦物。
他看向温玖:“给你家主子找点蜜饯来,等会儿喝了药喂他吃上几颗。”
萧莫脸上有点挂不住,他又不是孩子,喝药哪里就需要蜜饯了。看着温玖飞快离开的背影,萧莫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道,这么听话,不知道谁是他主子么。
萧印看着萧莫气呼呼地样子,语气又缓了三分:“你别对着他气恼,他也是为你好。”
萧莫脸色沉沉仍旧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萧印拿出十分耐心哄道:“等你身体大安,我就向父皇和母妃讨情,让你出宫到我那里住上两日。我那睿王府你还没去过呢,趁着机会好好看看。”
萧莫高兴了:“那我要多住两日,要在睿王府看元宵节的花灯。”
萧印皱眉,这就有点得寸进尺了,元宵节那天皇帝会在城楼连同皇室宗亲和有脸面的朝臣一起看烟火,萧莫在睿王府看算个什么事儿。
不过,算了,哄人哄到底,于是萧印没好气地说道:“行。”
萧莫嘿嘿地笑出声,心花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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