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失温

是一个雨后天晴,温和的日子,我趴在窗户旁,一片青绿色的叶从空中落下,卡在窗户的铁丝网上,微微斑驳。

我盯着它眨眨眼,攥紧,始料未及地打了个猛烈的喷嚏。

眼前一黑一亮,聚焦后映入眼帘的是被窗框着的一片橙黄橘绿的县。

我说这年秋来的有些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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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是个丰收的季节,学校后墙的外面有几颗柿子树结了果,被墙挡住的缘故,看着像枝叶与树干截断了,绿叶长在了墙上,阳光西晒时上面的柿子影就摇曳在这水泥墙上,橘色混染了单调的绿,秋天并不萧条。

我闭着眼,呼出一口气,过不了多久就是冬天,来临的就是寒假前的考试,虽然我从不为时间的流逝感到伤悲,但彼时此时的我也会希望它慢一点。

我和徐岑初蹲靠在柿子树阴影下,已是放学时间,校园很安静。我蹦起来扯下一颗柿子丢给她,

“趁没人,快尝尝。”

徐岑初伸手接住,抬头看着我,脸上映射着树影,低头拿衣服擦了擦表面,柿子已经软透,她剥开咬了一口,汁水蹭在嘴角,笑着,

“这可是秋天的心脏。”

“所以甜不甜?”

她望着我半晌,似是思考,又转头看着别处,漫不经心地,

“很甜。”

果实,是秋天的一半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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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时间没有为了我的希望而变慢,反而加深了我察觉变化的感知力。

回到家时,起了蜘蛛网的窗外,有一只奄奄一息的青虫,敞着肚皮,我瞪着它好一会儿,除了呼吸声在此起彼伏,什么都没变。

我摘了片树叶包着它扔向别处,帮它回到来时的肥沃里。我感叹着这秋天比春天还短,一点都不想留在这儿般。

我不喜欢冬天,换句话来讲我不喜任何一个季节,我对春天过敏,对夏天厌烦,对秋天疲惫,对冬天愤恨。

这样一比,暴雨季只得到了我短暂的埋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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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很爱养多肉,这是她为数不多的爱好。问她上万种植物为什么偏偏喜爱多肉,她慢慢开口说你妈年轻时喜欢,好养活。

我不说话了。

屋外的石阶上摆着很多盆多肉,外婆喜欢晒太阳,和她的多肉们一起,也喜欢拉着我和我介绍,“这是虹之玉,这是姬秋丽...”

滔滔不绝。

虹之玉长的跟个青提一样,还会变红,姬秋丽人如其名,像一朵花,粉白粉白的。

这品种四季都活着,养不死,更何况她那么宝贝怎敢让哪瓣多肉看起来焉了。

“小桉,你过来。” 外婆朝我招手,“以后这些多肉就留给你了,我这老婆子身子不好,以后你可给我看护好,要是哪颗死了我非得找你人。”

她喜欢说这些死后的话,我习惯了。

“还没死说这些干嘛,我说不定死在你前面呢。” 我倚着门框瞧她怒目而视地瞪着我。

在这食之无味的流年里,有养植的寄托固然珍贵。

“我才不养呢,你自个养吧,我可没这精力。” 我伸了个懒腰,毛衣的袖口脱线,骤降的温度就是冬天要来了。

老婆子哼哼着,有些气恼,摆手要我回屋里呆着去。

我不愿听她碎碎念些无厘头的东西,晒完衣服坐在木门前,屋檐打下的阴影遮住了那束刺眼,不禁陷入困境,

那我又有什么可寄托的?

像诗人陈词滥调的日子中琐碎的人和事,大家有不同的理想,有的说是痴人说梦,有的说是异想天开,有的说是事与愿违,有的说是等缘分来。

我捋了捋额头散开的棕发,我属于哪一类呢?

我,又在追寻什么?

但我没有时间追了。

天渐凉,该把棉被拿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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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雁南飞,赤色的天,白色不透光的雪停了,厚厚的一层给县城来了次改造,我围着围巾,身上穿的像大粽子,靴子踩在雪上,一整个陷进去一厘米,这是大雪后第一次出门——备年货。

寒假时日不长不短,白茫茫一片不染风尘,吸进鼻腔的冷空气激着喷嚏,呼出的气成了烟,飘飘忽忽蒙了我的眼。唾液成了唇瓣的加湿器,我抿着嘴,手窝进口袋,自行车是走不了了,只能步行去市场。

“常瑜桉!” 闷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紧接着一阵脚步静音在雪中,朝我而来的是一阵伴有皂香的风。

“走啊,一起去买年货。” 滚烫的气息喷洒在我脖颈,徐岑初晃了晃手中的大袋子,笑盈盈的。

我伸出手,抚了抚她冰凉的脸颊,“这么巧,走吧。”

徐岑初捉住我放下的手捏了捏,半包住,“好冷。”

我就着拉她的手塞进自己的口袋里,贴近她,“我这暖和,给你捂捂。”

手心贴在一起,凉风一下又一下,我看着她干涩出血的唇,在一片白里红的浓艳,一时间也晃了神。

两人在这淡然无色的季节里走着,这条街啥没什么人,等到了市场就人满为患的热闹。软绵绵的雪被留下灰泞的脚印,徐岑初抽出手贴在我脸上,仰着头,“暖啦。”

我含着笑“嗯”了一声。在她没有察觉的时候,摸了摸她冰凉的发梢,转头就被砸了一个小雪球。

我闭了闭眼,抓了一把雪就往她那撒。她红扑扑的脸颊藏在围巾里,侧身却没躲掉。

“好啦好啦,我认输,快走吧。”

又走了一段路程,枝干掉在了雪上,显得弱不禁风。

“你很喜欢冬天吗?” 我偏过头,问着。

“还可以吧,以前还没搬来我爷爷这时,我住在一个一年四季都不下雪的地方。所以这是我过的第一个冬天。”

徐岑初默了默,目光至下,“我的第一个冬天是和你一起过。”

“常瑜桉,我很开心。”

“那就一直开心下去。”

哀于我薄弱无力的语言,拙于我淡漠疏离的声音,

所以,

倘若眼神会说话,可否应允它浸透的浓烈、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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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炸亮半边天,五彩斑斓的,长萍南巷热闹的不行,家家户户暖黄的灯,鞭炮声冲入耳朵,我敲响了徐岑初的家门。

“徐岑初。” 我静静看着她出来,没穿上棉袄。

我们坐在马路牙子上,我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也等待着沉静被打破。天色太暗,没什么人在街上,大多都在家里呆着,所以没有人会发现我们。晚风特别冷,比白天要冷许多。

又一团烟花绽在远处的天空,静谧被打破,恰时,我的声线也汩没在这炮声,

“新年快乐,徐岑初。”

我不确定她听见没有,但听闻她轻笑了一声。

当我以为是我耳鸣错听时,她出声了,

“新年快乐,常瑜桉。” 她过了会,“来年冬记得...”

又一声鞭炮,我没听清后半句,惘然地看着她,但她摇摇头没再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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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后,斜对面李老头家的儿媳又生了一个大胖小子,热闹的不可开交,这是天大的喜事。

他们做了一大桌子菜,老头和他儿子一口接一口的白酒,喝的烂醉,倒是显得对门掩在暗处的我们家冷清的不像话。

也是,这小小的老房下遮风挡雨也就我和外婆。

最后那一场雪落在眼睫上,也开始融了,开始褪色,开始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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