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妍又在这住了两日。
雅文只有每天吃饭的时候陪陪她,其他时间都是去前堂审理案子,到了晚上洗了澡,也很是疲累,没有什么多的话要聊。
冰妍在衙门无事,也去北斗路看了一下颜氏钱庄。
快到了晚饭点,掌柜的要请她吃饭,冰妍道:“晚饭我另要陪人。”说完,起身就走了,小樱紧随身后,主仆二人一路出来大街上。
冰妍看到了小摊贩卖螃蟹,便在摊前驻足了一会,摊贩道:“这是刚从河里捕来的,挺大,不管是熬汤还是生煎,汁水多的很,小姐要不要买几个?”
冰妍道:“这一个怎么卖?”
摊贩道:“一个五十文,你买五个,我收你二钱银子就行。”
冰妍望向小樱:“前后院一共多少人?”
小樱歪着头想了想:“掌勺的,丫鬟们,还有那个吴师爷,一般差役,差役好像有三班,一班十五人,这里里外外应该有五十人左右了。”
冰妍道:“那就买六十个,她刚上任,以她的名义,请大家一顿螃蟹。”
小樱便对摊贩道:“你这足六十个嘛,我家小姐是要请客的。”
摊贩没想到这么大生意,笑嘻嘻道:“有的有的,我数给小姐看。”
冰妍道:“看你这三个桶,数量应该足够,小樱,你拿三两银子给他——这小本经营,也不用打折,只需挑一些好的出来。”
摊贩道:“自然自然,一定帮小姐弄好,不知贵府在哪,小的帮您送过去。”
冰妍道:“你送到府衙后门就是。”
订好了螃蟹,主仆二人便往街中心来了,冰妍道:“这的菜市在哪?”
小樱道:“小姐你去那菜市做啥,你的裙子会弄脏的。”
冰妍道:“我想去订点东西。”
小樱问道:“给阿文订的?”
冰妍微微点头:“走,我们去菜市场一趟。”
半个时辰后,两人出了菜市,小樱拿着手帕蹲下给冰妍的裙摆擦了擦:“小姐,你的裙子溅了好多污泥。”
冰妍低头看了一眼:“没事,回去脱下来就好。”
两人往府衙方向来,要穿过大街,却在街上,碰到了欧阳志。
虽前两日只有一面之缘,但是冰妍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欧阳志的脸,她还是一眼就能认出的,她并不想理这个人,无声的从他身旁走过。
但是欧阳志对于美女也是过目不忘的,他主动拦住了她的去路:“小姐,咱们又见面了,真是有缘,这两三天,就见了两面。”
刚说完,欧阳志身旁站着的女子就凑过来:“欧阳兄,这是谁,你朋友?”
欧阳志对她笑道:“也算是吧,幽兰师妹,这位小姐是我师妹王雅文的朋友,那么她也算是我的朋友了。”
冰妍给了他一个白眼,并不想搭理他,起步要走,又被欧阳志拦住:“小姐,不知小姐如何称呼,上次在酒楼实在是一时失态,其实我平时也是一个很温润的人,只不过见了王雅文一时生气才失态了,那个不是真实的我,小姐你不要对我有任何不好的印象。”
冰妍冷冰冰的眸子扫了他一眼:“公子思虑过重,前几日之事,我记不清了,失陪。”起步又要走。
欧阳志又用折扇拦住她:“小姐若是不记得了,我可以再次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书院的少爷欧阳志,这是我书院新来的小师妹孟幽兰。”一面说,一面用折扇指向身旁站着的女子。
孟幽兰。冰妍听到这三个字,很是熟悉,是她,户部侍郎孟大人的小女儿,五年前,户部孟大人的大女儿意外去世,听说是从马上跌下来摔死的。冰妍当时才十三岁,和爹爹一起去孟家参加过葬礼,她记得葬礼上有个小女孩哭的很伤心,大概就是这个孟幽兰,没想到如今这么大了,应该也满十四了。
户部是掌管国库的,如今银钱制造方面,就是由户部在决定,可惜户部都是李相爷的天下,李相爷亲近王氏钱庄,不喜颜氏,颜氏一直备受冷落,颜氏后期也是跟着苏尚书这一派,才得以重回了四大钱庄的位置上。
爹一直想亲近户部,但是户部尚书一直不搭理爹。
仅次于尚书的侍郎大人(相当于尚书是正的,侍郎就是个副的)孟大人倒是和爹有些交情,冰妍和他也吃过几顿饭。
如今见到他的小女儿,不免要视线停留一下。
欧阳志注意到了,忙给她引荐:“上次有机会和小姐在酒楼见面,实则是我在酒楼等候这位孟师妹,她从祯城远道而来,我给她接风洗尘呢。”
孟幽兰也回视颜冰妍,但是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只是用眼光的一角打量了她一眼。
冰妍也没什么话想说,只道了一声:“有缘再会。”
欧阳志见她又走了,忙对着她的背影大喊:“小姐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孟幽兰拉拉他的衣袖:“算了,人家都不理你,贱女人。”
欧阳志回过头:“你骂她做什么,你认识她?”
孟幽兰道:“我怎么可能认识她,我看谁不爽就骂,你管我。”
欧阳志道:“你真是性情中人,你这样的脾气也只有侍郎府才能培育出来,一般的女子怎么能和你比。”
孟幽兰翻了一个白眼:“哈巴狗,少舔我,让本小姐恶心——不过,我好像在哪见过她,总感觉有点印象,但是又想不起来。”
欧阳志道:“她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出生的贵小姐,很有钱的,一出手就是二百两,那百两银票就像丢叶子似得。”
孟幽兰一脸嫌弃:“没出息,亏你还是个男人,一副贱骨头,几百两银子就哄了你,下/贱玩意。”
欧阳志笑道:“你是侍郎千金,哪里懂得钱对于我们种普通人的重要呢。”
幽兰道:“钱有什么好,钱都是臭狗屎,只有你们这群狗才会喜欢吃屎。”
欧阳志摇摇头:“我啊没吃过钱的亏,只知道钱的好处,不知钱的坏处,你说它是狗屎,我却觉得它比什么都香,我给你说,你年纪还小,不知道这个世间,只有钱才是真的,才是最宝贵的。”
孟幽兰哼了一声,一副懒得搭理白/痴的模样:“俗不可耐,这个世上比钱贵重的东西多着呢,我看你活了二十多年,也就是个糊涂鬼。”
欧阳志倒是很想听听她的见解:“比钱还贵重的东西,那是什么,我知道了,就是权力,只要有了权力,就会有花不完的钱,像你爹侍郎大人,听说你爹在监督钱币制造工序,我们祯国每一个铜钱都是经过你爹的眼皮子,才流向市面的。”
孟幽兰道:“你怎么老提我爹,他把我丢来这鸟不拉屎的北斗县读书,还断了我生活费,真是该死的,我要回去找奶奶告状。”
欧阳志觉得她不可理喻:“你爹一个月给你五百两,这叫做断你生活费,我爹一个月才给我二十两。”(五百两相当于五十万文)
孟幽兰道:“你也配和我比,你这破书院算个屁,五百两算什么,老子出恭没纸,一次就擦五张百两银票。”
欧阳志微微一笑:“那师妹你以后要多多关照我,拿我当屎一样擦就行。”
孟幽兰嫌弃的瘪瘪嘴,翻了一个白眼:“像你这种贱/人,我看着就烦,你们这啥都不好玩,我爹就是把我流放在这的,就是你们书院上次举办一个什么三十周年庆,请了那个李大人来观摩,他回去之后总是夸耀你们书院有多好,我爹那个蠢东西就信了,把我送到你这来学习,学个什么啊,他娘的,烦死我了。”
欧阳志道:“这样吧,我带你去骑马。”他不知道孟幽兰的姐姐是骑马摔死的。
孟幽兰一嘴巴呼在他脸上:“你敢再说一遍!”
欧阳志不知道说错了什么,但是见她生气,立马求饶:“我只是想带你出去郊外走走,那里人少,空气也好。”
孟幽兰哪里听他解释,又抓起他的头就打,手打疼了,就用脚踢:“贱嘴,小心老子割了你的舌头。”
她对欧阳志拳打脚踢,把他打的缩成一团躺在地上,连连求饶:“别打了,孟师妹,别打了。”他用手拉着孟幽兰的手,孟幽兰又是抬手就锤,不免袖子被他拉了一个口子。
贱狗,敢撕我衣袖,一脚就往他头上踹,欧阳志两眼一懵,昏了过去。
呸——孟幽兰吐了一口唾沫在他身上,大步离开了。
围观的群众对她指指点点,孟幽兰手指一扫:“怎样,不服的出来,本小姐打死你。”群众们吓得都往后退。
孟幽兰冷冷一笑:“一群苍蝇,恶心。”哈哈大笑两声,就往前走了。
走了半天,也没什么好玩的。
这北斗县真是无趣的很,和繁华的祯城完全比不了,衣食住行全是一堆粗制滥造,人也是一群灰头土脸,没有半点生气。
还是早日找机会逃走算了,只是爹一个月才给我五百两银子,还不够花一天的,要是潜逃,得至少准备五十万才够,而且五十万,也只够玩小半年的,还得省吃俭用才行,没想到我孟幽兰也过上这种苦日子,真是命苦,姐姐你要是还在世,一定不会让爹这么欺负我,幽兰的命真的太苦了。
口有点渴了,头一瞥,眼一扫——苏氏糖水店。
看店里坐了很多人,一定很好喝吧。
她揉揉自己的手,跌跌脚,刚才打那贱狗,这会倒是有点疼的感觉,真是皮糙肉厚,伤了本小姐娇贵的身躯,上前去挑了一家店外的桌子,坐在那长条板凳上,抬起腿,揉一揉。
苏秋河见又来了新的客人,便出来擦擦桌子:“看客官口渴的很,要不来碗本店的绿豆汤。”
幽兰依旧揉着脚:“你这都有些什么啊,我要最好喝的。”
秋河道:“绿豆汤,本店的招牌,保证你喝了会喜欢上的,我给你来一碗,不好喝不要钱。”
幽兰拿出一个五两的银子放在桌上。
秋河道:“一碗也就两文钱,小姐你有零钱嘛,五两我们小店一时找不开。”
幽兰翻个白眼:“找不开你开什么店。”
秋河陪笑道:“客官头次来,这碗糖水就当小店送你的,不要钱,若是好喝,下次再来。”说完,就去店里盛糖水去了。
很快就端着糖水出来给她喝。
幽兰见她温柔的很,便把那五两银子放到她手中:“我从不赖账的,这五两银子给你的。”
秋河连忙抽手拒绝:“不敢不敢,姑娘你喝着就是,一碗糖水费不了这个钱,我要是拿了你这钱,岂不成了黑店,你若是真想照顾生意,每日过来喝一碗就是,只不过下次来,就不能白喝了,我一定要收你两文钱的。”微微一笑,就要去照顾其他客人。
忽听一个男孩子大喊一声:“姐,娘叫你呢。”
秋河超店内应了一声:“好呢——”见旁边桌子有人伸出手来,拿着几文钱要给她,她便走过去收钱结账,那屋内的男孩子又喊道:“姐——姐——”
秋河大声回应:“好着呢,马上来。”
路过孟幽兰的桌子时,对她礼貌笑了一下。
哪知那男孩子不知从哪跑来秋河腿边,拉她的手:“姐——娘让你去倒绿豆,那绿豆汤都卖完了,要重新熬一锅,她一个人搬不动,莲心姐姐又忙着招呼其他客人。”
这个男孩子是秋河同父异母的弟弟,如今才七岁。
秋河爱怜地摸摸他的头:“好着呢,姐这就去。”
孟幽兰一直望着秋河,直到她进去了店里。那几声姐似乎喊到了她的心里。
她自己也好久没这么大声喊过姐了。
她也好想大叫一声姐。
过后不久,她把一碗糖水喝完了,但是依旧没走,眼睛的视线一直注视着店里忙碌的那个颀长身影。
秋河其实已经早已注意到她的视线了,因为平时招呼客人,人家这样看她的时候,都是要找她结账,但是这个姑娘已经明确的说了不用结帐了,但她依旧在外面观察自己,不会是什么官府派来,监察一些店面的饮食条件,还有经营作风问题吧。
雅文也没我提过啊。
招呼完客人,见她还没走,也就走过去和她说话:“糖水好喝嘛,要不要再来一碗。”
幽兰道:“好喝呢,挺好喝的,这是北斗县最好吃的东西。”
秋河捂嘴一笑:“你这姑娘倒是和男子一样,油嘴滑舌的,这是糖水,再好喝也不能当饭吃,听姑娘这般说,一定是从外地来的吧。”
幽兰点头:“是的,我是皇城来的。”
秋河心一惊,难道真的是官府派来检查市面小店的。
好像听说户部每年会派官员前来探测各处的民风生计,以此考核当地县官是否治理有方。
秋河便打听:“那你觉得我家这店经营如何?”
幽兰道:“很好啊,糖水很好喝,你也热情周到,这进店的客人也多的很。”
秋河听她满意,也就放下心了:“你若是喜欢喝,我再给你盛一碗。”
幽兰拦住她的手:“不用了。”
秋河被她这么一拉,倒是有点意外,虽然同为女子,但是也很少有人拉她的手,拉手毕竟是很亲密的举动,但是她看这姑娘一眼,眼睛亮晶晶的,也是个好看的可爱姑娘,虽然浑身透着一股强势的气息,但是也是个小姑娘,不免反握住她的手,不经意的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说道:“我还要去收拾一下店里的碗筷,就不陪你了,若是喜欢,明日可以再来喝一碗。”
幽兰又拉住她的手:“你先别走,陪我坐一会,我想看看你。”
秋河微微一笑:“姑娘可是有什么想问我的。”这姑娘奇怪的举动,让秋河越发觉得她是有什么目的,故意来探测民风的,接下来应该要问一些店面经营进项如何,周遭治理安全方面的问题了。
可是孟幽兰却问道:“你是姐姐?”
秋河有些不懂,但是也明白了她的意思:“我在家里是姐姐,还有一个弟弟。”
幽兰道:“你一定是个好姐姐,我看你很疼爱他。”
秋河道:“做姐姐的,哪有不疼爱自己弟弟的。”
幽兰道:“是的,我姐姐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自小到大都是她照顾着我。”
秋河道:“那你要好好对你姐姐,你刚才出手那么大方,我若是你,一定把钱用在姐姐身上。”
幽兰道:“她确实对我很好的,我也很想她,可惜她走了五年了。”说着眼睛红了,流下两滴泪珠。
秋河没想到是这样的,心疼的用手帕给她抹抹眼泪:“你别哭——”
幽兰越哭越凶:“我好想念她,她就是你这样的,小时候我哭,她就给我擦眼泪,我好想她。”
秋河被她的深情打动:“别难过了,你可以把我当你姐姐,我以后也可以给你抹眼泪,你别哭了。”
幽兰泪眼望着她:“真的,你做我姐姐——”
秋河给她轻轻地擦拭眼泪:“瞧你哭的,自然是真的了,别哭了。”
幽兰一把抱住她的腰,把脸贴在她的胸部:“那姐姐,你以后可不要离开我,要继续疼我爱我。”
秋河听她说着孩子气的话,不禁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摸摸她的头:“没事的,别难过。”安抚了幽兰一阵,又柔声对她道:“店里还有很多事要忙,我要去弄了,你别再伤心了。”
幽兰又拉住她的手:“你别走。”
秋河觉得她好黏人啊,宠溺一笑:“乖,我把那些碗筷洗完了,就来陪你。”一面说,一面拿开她的手,却瞥见她的袖口烂了:“你怎么衣袖破了?”
幽兰摸摸袖口:“被贱狗咬的。”
秋河一脸担心:“你被狗咬了,这可大可小,要去药馆看的,有没有受伤?”
幽兰望着她,感觉姐姐重回人世了,正在关心自己,甜甜一笑:“没事呢,我好着,那贱狗可伤不了我。”
秋河道:“我回屋拿针线给你缝好,等着。”
拿来针线在她袖口缝了几针,幽兰一直两眼汪汪的注视着她,似乎看一眼就少一眼似得,最后秋河收线,嘴凑到收线处咬了一下,因为是在袖口收的线,她的唇就轻轻碰到了幽兰的手腕心一下,这一下,就像一缕清风拂过了幽兰的心间。
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幽兰一下子似乎掉进了河里,而面前这个女人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秋河卷了手中的线头几下,微笑道:“好了,你看看,缝的不怎么好,但是不仔细看,就和新衣服一样完好。”
幽兰道:“只要是你缝的,都好。”
秋河见她傻愣愣的样子,有点好笑:“你这姑娘真是挺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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