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夜晚入了城,闻仪在周遭人的议论中得知这里是被城中主事背叛进而沦陷的,他们这群人也是临时抽调过来夺回失地,再过几天就要往另一边去了。

但哪怕只是短短时日,城中的人也所剩无几,建筑也几乎是残破的样子,只有中心的几栋建筑还残存着往日繁华的样子,透过缝隙能看到里面点着火把或者灯。

这也是闻仪第一次见这个时代的建筑物。

先前看到的大都是茅草屋,有些混杂了黄泥木头,但都不算结实,大风大雨很容易导致房顶破败,听周围人讲,有时候大家还会去山洞躲雨,不过这些年来暴雨并不多。

在石材仍是重要战争物资的时候,大多数建筑都是木制的,分布也不是整齐的样子,在不少算是规整的建筑中间穿插着不少仅能遮雨的茅草棚子。

不少人借着那些建筑挡风,看着闻仪等人经过的时候还瑟缩了一下,似乎很是害怕。

不是没有手不干净的士卒,但是被抓了几个典型一同惩处之后绝大部分人老实起来。

闻仪跟着去了城中灯火最亮的地方,门口站着不少人,似乎是为了防止其中的人逃离。

入口旁边有一块被砸成两半的牌子,上面写着三个字,闻仪分辨不出来,倒是身边的老者冷笑一声,迈过阻隔走了进去。

不少士卒已经提前进来抓了人,绕过一扇画着模糊画面的木头后闻仪也看到了那些被围起来的人。

其中最显眼的不是穿着华贵衣服的那人,而是另一边被单独看押的一个套着不合身粗衣的肥胖男子。

一旁一名中层军官走到老者面前,行了一礼:

“此人形迹可疑,试图从一旁的狗洞中爬出,吾等将其擒获。”

这话说得还算是委婉,其实是这人正巧卡在洞里出不去也回不来,这才被士卒抓了个正着。

老者捻着胡子,笑眯眯地看着仍旧在挣扎的男子。

感觉到视线落到自己身上,那人仍旧试图从桎梏中挣脱,无意间抬头看了一眼。

当视线落到闻仪身上时停顿了一下,但看到老者后挣扎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瞳孔中有震惊,还有不可思议,然后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一边的士卒差点没压住。

“是你!”

那人被强行按着跪在地上,领口被衣服磨出了血色,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声音也变得嘶哑:

“不可能……不可能!”

“何玧!你怎么可能在这里!”

跟在身后的一名士卒有些气不过,准备上前来。

老者并没有因为那人直呼名而生气,反倒摆了摆手示意不要紧,笑得更深了。

见着何玧的态度,原本跪在那里的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扭头往另一边看去,却只看到了那群被围着的人。

不对!

他猛地扭头回来,如果是何玧当作指挥,那领兵作战的必定是不低的职位方能制衡。

而能出动这两人赶来支援,那位在后面迂回队伍将领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看着对面人令人恐惧的笑容,他忽然觉得当头浇下来一盆冷水,将这段时间的得意与畅快冲洗一空。

何玧笑着抬了抬手,示意人上前将这人先行带下去,等无人的时候解决掉。擦肩而过的时候,那人听到了老者压低的声音:

“你是个聪明人,所以不能留了。”

那名男子明白了老者话中的意思,却没有再挣扎,而是有些恍惚地被拖到了后面。余下的人也被一一带下去,有罪的按罪处置,余下的皆充做隶臣妾。

闻仪在一边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同时也暗自记下了老者的名讳。

她没有看那些哀嚎的人,而是沉默地跟着老者继续往后面走去。

库房中有不少金银和武器,不少青铜器具明显已经超出了规格,一并作为证物运往王都。

闻仪看着那些东西被抬出去,然后跟在老者身后走出了门。

街道上也多了些身影,不知是不是错觉,剩下的士卒似乎有意拉开了同他们的距离,远远地坠在后面。

身边跟着的除了闻仪,也只剩下三两个。何玧打量了这群人,然后笑着开口:

“老夫自认算不得名士,小节有失、大节有损,但这个世道上需要的就是这种人。”

唯有不择手段才能更高效、迅捷地解决可能会出现的问题,避免付出更大的代价。

闻仪低声应了一下,并没有接话的意思。旁边的那个小孩却扭过头去,不和周围的人对视,似乎在想些什么。

“曾经有人问我是否后悔过,我回答是,但是如果回到那个时候,仍旧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几位族老的性命让他背上了几十年的骂名,甚至在之后锒铛入狱。

在所有人的讨伐之下,已至而立之年的自己几乎都要动摇了,是不是那个选择是不对的,就连最亲近的人也割袍断义。

当初的王上力保方让自己重新走到了其他人的面前,但时不时仍受到攻讦。

他已经老了,新任王上锐意进取,不知道这把老骨头还能撑多久,所能做的不过是多寻找些能用的人才。

但有才识之人多出于显贵家族,何玧敏锐察觉到那些只知道清谈集会的人早晚要被舍弃,想着悉心教导些学生,总有能成事的。

但很可惜,绝大多数孩子在经历周围人的排挤和灌输之后还是认可了那一套延续的无形守则,唯一被带在身边的青年还是王上给指定的学生,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但……

何玧看着这一群年龄不一的人,有不与自己对视的,也有若有所思的,没有人说话,但他透过那层皮囊能看清楚掩藏在平静之下的惊涛骇浪。

这种感觉太熟悉。

那些原本十分重要的身份在眼下都不重要了。强加的思想与由内而外生出的东西是不一样的,前者会因为环境而轻易改变,后者却只会被不断压抑,最后爆发。

何玧笑着摇了摇头,一遍捻着胡须,一边往之前约定好的地方走去。

闻仪和两名娘子被分到了同一间房屋里,她回来的时候二人也已经安顿下来了,眼下正在院子里忙活着什么。

一人是自来熟的,看着闻仪有些迟疑,笑着递过去一碗熬好的粥,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快过来吃些,这几天累着了吧?”

闻仪还沉浸在之前的思绪之中,骤然间被打断,抬起头眼中多了点茫然,喝了小半碗才回过神来。

“啊……多谢?”

先前递过来碗的那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另一人也抿了抿嘴,哪怕没有出声,闻仪也能感觉到这人的愉悦。

“不用那么客气,我是执,旁边的是加牙,我们都是先生收的门客,想来你应该也是吧。”

闻仪不知要如何回应,一边的加牙开口解围:

“不论是不是,接下来都要一起生活好些日子了。”

洗漱完之后闻仪走进了屋子,里面不少地方都铺上了席垫,想来是被好好清理过的,甚至中间还有一张小几。屋子的角落中堆着几个木箱子,其中一个是打开的,借着月光能瞧见里面有不少木头的玩意儿。

看到闻仪注意到那边,执笑了一下,然后解释道:

“那大都是加牙的,她一直喜欢那些东西,我也算是沾了这家伙的光,不然可不容易脱身来这边。”

加牙点点头,似乎说到这个就有些骄傲:

“今日有些迟了,等明天给你看看,喜欢什么我帮你做些。不过里面有些东西需要特殊的材料,找到之前可能没什么办法了。”

入睡之前有人送来了被子衣物,不清楚里面填充了什么,但摸起来是柔软的,比先前的稻草好了很多。

想到这里,闻仪叹了口气,想着还在那地方的输,也不知道阿母和望怎么样了。

*

第二日外面热闹了起来,似乎院子隔壁的房间也住了人,天色未亮就起来洗刷东西,将这边的三人从梦中唤醒。

闻仪也赶紧收拾了一下东西,将被子折叠起来放回垫了布的箱子里,然后换上昨日送来的新衣服,和另外两人一同走了出去。

院子里除了隔壁的住户,还站着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正是先前经常到处看热闹的青年。青年见到闻仪和执走出来,挥了挥手,示意几人先过来。

“先生今日请诸位先到那边去,有些事情想要商量。”

闻仪和执整理了一下衣襟就跟着离开,加牙则去了另一边,来带她的人似乎十分崇敬。执看起来也不担心,反倒和闻仪聊着这几日的趣事。

“前些日子有个人和住在一块的人大打出手,结果被屋子里另一个人拎着丢了出去,两人闹了好大一个笑话。”

“你是不知道,那小孩子也是真的有趣,只是说多了眼眶就红了,让我们都不好意思多讲。”

闻仪理解了一会儿,才将执口中那个脆弱的小孩子与之前牙尖嘴利的人联系上,有些怀疑是不是这些人的判断标准。

走到这处宅院的时候,院子中已经铺了不少席垫,有几个脸熟的人已然早到,现下正跪坐在上面,手中拿着什么东西。

与执对视了一眼,闻仪往那边走了几步,找了个地方跪坐下来。站在旁边的仆隶递过来一只小匣,示意这两人可以便宜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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