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车站虽然很小,但很暖和。
爸爸背着她的双肩包,一直站在闸机口,翘首望着里面的站台。
明明离检票还有十多分钟的,况且即使检票时间到了,小水的习惯也是等其他乘客都检完以后她才起身,掐点到最后一刻才进站的。但爸爸是个急性子,小水尝试了几次,想要过去拉走爸爸,却都被爸爸反复推回旁边,找了位子让她坐下。
小水已经大学毕业许多年了,自认为早已天南海北的走过,可爸爸总是担心她这凡事都掐点的坏习惯会让她错过什么似的,非要替她拿着行李、排着队,恨不能常常陪在她身边,时刻督促着她才好。
周围都是乡音,小水隔外觉得离别伤感。这次回家是因为奶奶去世了,她看着爸爸,只觉得以前意气风发的爸爸突然之间就变老了。天色越来越黑,小水心里也越发沉甸甸的,索性不再去拦爸爸,乖乖坐在座位上望着,可能爸爸也不想面对离别吧。
检票开始了,爸爸招了招手,小水磨磨蹭蹭站起来,替换爸爸排进检票队伍。奶奶走了,小水觉得自己应该多陪陪爸爸,但是她刚换了城市和新工作,马上就到了报道时间,她必须离开了。
不知不觉进到了站台,小水从没这么早候车,以前她都是算准时间一路跑上车的。而此刻列车甚至还未完全开进站台,站台上的人们不知不觉又排起一个个小队伍来,小水讨厌排队。于是在楼梯拐角处,找了一堵墙靠着,戴上耳机听起了音乐。
楼梯上陆陆续续走下来许多行人,大包小包、行色匆匆。小水只有一个背包抵在身后墙上,两手插在衣兜里,倒像个格格不入的闲人。
小水抬头看了看夜空,没想到这个海边小城的晚上,居然还能看到小时候的星星。这次只买到了硬座车票,需要坐一夜的火车,明天下午才能到达那个城市,必定是一趟辛苦的旅程呢。
“不好意思!抱歉抱歉!”
一个年轻男人弓着身子,推着一件大号行李箱,从小水面前飞奔掠过, 后背上大大的双肩包左右摇晃,瞬间甩掉了小水的耳机线。
“啊,我的耳机!”
小水想到这一晚都要靠音乐才能扛住,如果耳机被扯坏就糟了,不免又嘟囔了一下:
“你跑什么啊,车都还没进站呢!”
小水低着头,只顾得去解与那人后背上的书包拉链缠绕在一起的耳机线。那人倒是停住了,无奈又焦急的轻跺着脚,忍着耐心等小水在身后解开绳带。
“真不好意思,因为我是卧铺车厢,在站台最那头,我行李比较多,怕赶不及,对不起,没弄坏吧?”
“不知道坏没坏,我得检查一下”
小水重新把耳机连上,打开声量按钮,准备检查下有没有被撞坏。
“清水?叶清水!怎么是你!”
小水戴着耳机,把声音已经从小逐渐调到很大,刚准备告诉那人耳机没坏,可以放他走了,抬起头却迎上了一双笑眼,那眼神莫名的熟悉,但又似乎很遥远。
杨柳松开行李箱,腾出手来,把本来围到鼻翼处的灰色格纹围巾往下用力按住,露出整张面庞来。
“太巧了!你也是这趟车?你去哪里?”
小水的耳机里正好放到一首老歌:“但你不会了解,我守着人间每一夜...要我闪过这一切,比登天还难了点,就顽固地等着...”
小水一时呆住,这太不真实了,这怎么可能呢?一定是天太黑看错了!
杨柳看着一时语塞的小水,一把拽下小水塞在两耳上的耳机,不禁嗔笑了起来:“我说你,你怎么不认识我啦?是我啊,杨柳!”
小水定了定神:“啊,你...你怎么...”
看到小水这下认出了自己,杨柳收起嗔笑,低头抿了抿嘴,不知怎的语调也支吾起来:“啊...我...我们很久...没想到...”
火车就在这时进站了,站台喇叭急促的大声喊起来。
这趟K字头的火车只在本站停靠三五分钟,人群开始快速推搡挪动起来。
杨柳转身朝正在进站的列车望去,站台瞬间拱起来一阵强风,把他本已经拉下来的围巾又重新给掀起来,几乎盖住了他的半张脸。
小水已经听不见他在说什么,索性也不再和杨柳寒暄,大声喊道:
“杨柳,你快跑,跑起来!先上车再说!”
杨柳转过来,好像急匆匆说了一句什么,小水只看见围巾盖住了杨柳的半张脸,她还是什么也听不见。
杨柳快速消失在了人群里,小水恍了一下神,怀疑自己刚才可能根本就没见过杨柳,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她站在原地,不免苦笑了自己一下:叶清水啊叶清水,你真是厉害,这么神奇的重逢,你居然就这么让他跑了!
在之前一站,车厢就已经载满了人和行李,过道上拥挤得像是快要过年了。小水深一脚浅一脚的,好不容易找到了座位,心中庆幸自己只带了一件双肩包,想起杨柳的大行李箱,如果带来这节车厢,可就太麻烦了。
怎么这么多人呢?周围的口音也不尽是乡音,听上去倒是以普通话为多。听了一会儿周围的聊天内容,才明白原来家乡这几年已经吸引了很多外地人来置业。
因为是北方少有的邻海小城,夏天凉爽、物产丰饶,所以每逢夏冬两季,老老少少们便像候鸟一样迁徙。夏天从大城市搬来消暑,而冬季又都纷纷搬回内陆大城市去了。小水这是刚好赶上了他们的回城季节。
窗外已是一片乌黑,只有站台上每隔十多米才有一个的昏黄的灯光,站台之外是空旷的郊区草地,更远处是有些微弱灯光的停车场,爸爸应该已经在开车回家的路上了吧。
这样往下看,这个小城好小啊,站台其实也很小呢,什么都小小的。所以即使只有三五分钟,他应该也能跑到那头吧,他已经跑的大汗淋漓了吧,他那个狼狈的样子,她倒是记忆犹新。
是啊,他从来都不是什么运动健将,他小时候身体就很弱呢。刚才看到他已经围上了那么厚的围巾,这才十月底,街上很多人还只穿着秋天的薄外套,他那条围巾倒像是已经寒冬了。
小水还记得,以前上体育课时,他总是请假,或者被老师特殊安排,让他坐在操场边上晒太阳。说来也奇怪,他很白,白的好像没有血色,即使夏天被太阳那样晒,也从没见他被晒黑过。
说起运动,他好像只会打篮球,他打篮球时也很奇怪,跑动起来幅度很小很慢,从不像别的男生那样急风骤雨、大开大合的。打完球下场时却又总是大汗淋漓、浑身湿透、脸色煞白,总觉得他马上要脱水了似的。不过他有几个好哥们,每次打球,他们胜在配合的很好,倒也常常赢。
是啊,他身体不好,凡事又常常谋定而动,提前准备、早早等候。绝不像小水这样晃晃悠悠,总掐着时间点,不肯把一分一秒浪费在等待上。
小水就这样望着窗外,任思绪飞散了好一会儿。直到火车渐渐驶离,远远的将小城抛在车尾,驶入完全黑暗的山野间。
列车偶尔转弯时,从小水的窗口能影影绰绰的看到远处的车头,这趟火车原来这样长。杨柳刚才说他的车厢在最那头呢,看来他真是跑了很远的路。
小水不禁慨叹: 如果和小时候一样,他早到了一会儿,我晚到了一会儿,那今天我们绝不会碰到。
即使今夜在同一趟火车,彼此也绝不会知道的。
......
“喂,妈妈,我已经上车了,爸爸到家了吗?”小水估算好了时间,打电话回家。
“到了,早就到家了,你爸刚才进门还说呢,要我赶紧打电话问问你有没有找到座位,我说他净瞎操心,等你安定下来自然就会打电话回来,你爸老是这么急叨叨的。”妈妈是一直都很放心小水的。
听到电话旁边又传来爸爸的声音:“问问她车上挤不挤啊?让她找找列车员,看看车上还能不能补票换个卧铺?”
只听爸妈两个人在电话那头又大声争论起来,妈妈总说爸爸每天啰哩啰嗦的,小水又不是小孩子了,要学会放手。而爸爸总是回呛妈妈心太大。小水听着爸妈两人在电话那头为了她怼来怼去的,也咯咯笑起来。
放下电话,看了下手表,已经是夜里9点多了。小水戴上耳机,趴在小桌板上,准备先对付一觉。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车厢内渐渐安静了下来,想来已经夜深了。耳机里的音乐不知何时已经播完,迷迷糊糊中听见手机的叮叮声,谁这么晚还发信息来?避免吵到别人,小水挣扎着爬起来,打开手机。
“你看到消息记得回我!”
是杨柳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
小水往下划,发现还有一连串未读消息。原来,杨柳在半小时前就开始发了,开始的讯息是每间隔三两分钟的,这会儿好像是急了,一连发来好几条,所以手机才连续响个不停。
奇怪,他有什么事,这么着急?自己也不过刚刚才和他重逢,他哪来这么多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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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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