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师,寨子里都是吃两顿饭吗?”
“也不是,猪吃三顿。”
桑绿无语。
厨房在木屋的最右侧,桑绿房间的隔壁,昨晚上偷偷溜进来,黑暗中只摸到一瓶热水瓶就跑了。
现下厨房敞亮光明,靠墙的一整面老式热水壶锃光瓦亮,竹子搭建的方格架子,每个格子都斜放着热水瓶,像是蓄势待发的炮.弹。
生活用品一旦规模产量上去,观感上比之炮.弹本身,更加骇人。
桑绿看得头皮发麻。“家里需要这么多热水吗?”
“洗澡用的。”
桑绿恍然,这木屋好似也没有太阳能、热水器什么的,烧水洗澡也在情理之中。“那我们两人洗还够吗?”
“我不用热水洗,你洗绰绰有余。”
这些热水瓶陈旧掉漆,显然不是自己来了之后买的。桑绿疑惑。“之前是给谁洗澡用的?”
“给猪洗澡。”
桑绿:巫山应该是以两头乌为尊吧……
姜央站在门口,解开攀绳,宽大的袖子耷拉下来,衬得人消瘦异常。
散开的袖子又掉下来许多竹屑,桑绿咳嗽了两声。“你要不要先去换一身衣服。”
“哦。”姜央从善如流,手指挑开腹前的系带,对襟衣朝两边散开。
桑绿忙偏开头,没有血色的脸蛋浮上红晕,有种诡异的病态美。“你回房间换呐!”
姜央掠见她的脸色,脱衣服的手顿了一瞬,随即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将衣服挂在门口的挂钩处,坦然走向灶台前。“你烧火。”
桑绿原地踯躅。
“烧火,也不会吗?”
这会姜央的语气已经不是嫌弃了,而是十分的茫然,似乎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弱智。
“我会!”
桑绿立刻缩到灶台后方,四肢挤得无处安放。
满墙的柴分粗细垒在内侧,几乎要塞到天花板上,挤得身体不能和火口对齐,压在柴上才能看到火口,因此,桑绿的一半身体暴露在外,头微微一偏,就能看到姜央。
有了灶台的遮掩,桑绿的眼神大胆放肆了许多。
出乎意料的,姜央剥去外衣的半.裸.身体并不瘦弱,也不像运动员那般满身肌肉。
长期被衣服遮盖的皮肤白里透粉,手臂修长圆润,切菜时肌肉浮现,很有力量感,却又不会让人觉得过于坚硬,腹部有一层微微凸起的脂肪,视觉上并不软,而是充满健康的韧劲。
哪怕在白瘦至上的现代审美中,这副身体也能碾碎桑绿的刻板印象,给她一种“姜央要是当明星,肯定能颠覆娱乐圈畸形审美”的感觉。
姜央往锅里倒凉白开,两天前的热水,丝丝余温跃出。“再不起火,没饭吃。”
“马上!”桑绿看了一眼塞得满满当当的柴,不知从何取出,借着巧劲儿,从大缝隙中抽出几根粗柴,塞进火口,然后打开火柴盒。
呲——
姜央在刀痕遍布的菜板上切葱,切菜声比灶台后的划火柴声还要轻。
呲——
肉切完了。
呲——
蒜拍完了。
呲——
鸡蛋搅完了。
呲——
姜央搁下菜刀,望了眼锅里的水,没了热气,已经凉了。“你不会。”
冷静陈述的语气。
灶台后的桑绿低了低头,面露尴尬,没想到点个火而已,竟然这么难。
姜央走到火口后,高挑的身子蹲下来,后方一下子拥挤了。
桑绿起身让位置,被按住肩膀。
“我教你,你看着。”
姜央脖颈上的红道子浮在桑绿面前,不深,兴许再过几天就会消去,蹲姿总是不那么舒服,导致脖子一侧的青筋微微颤栗,带动红痕,在这张冷漠的脸上,勉强有了几丝生气。
桑绿看得出神了,姜央的模样是她见过最特别的,拥有生机蓬勃的身体,却有着世界上最为冷淡的气质,这样的冷淡让人心生不安,不似神佛的超脱物外,也不似鬼怪的漠视生命……
一个人,从外表到性格,都如此矛盾。
真是…奇了怪了…
“看这里。”姜央语气平静,“专心点。”
桑绿移开视线,看向火口,明明灭灭的火光藏下她的心思。
姜央取出火口里的大竹条,带出点火星,怼在桑绿的脚下。“一开始就塞大的,气都堵住了,火起不来的。”
桑绿的脚下添了几块大竹条,无处落脚,只能往姜央身旁挤了挤,一股清新的竹香味沁入肺腑,隐隐含着一丝丝涩苦味,并不难闻,是一种澄澈干净的苦。
竹香是因为砍柴,那这苦味呢……
“先用刺引火。”姜央用火钳挑开尿素袋子,夹出长条形的褐色荆棘,折断,送进火口,又折了一把细枝条,塞在刺的上方,划拉火柴,伸进荆棘中。
刺溢出一丝烟气,不一会,小火苗冒出,渐渐吞噬上方的细枝条,精准地顶住锅底。
“火要是小了,你塞大柴就好了。”姜央拍拍手,起身去洗锅。
“好厉害。”桑绿由衷赞叹,自己折腾半天都冒不出一丝烟,对方只需轻轻一划拉,就能随意控制火的大小,方向。
姜央起身的动作一顿,重新蹲下来,将几根大柴塞进火口,然后……
蹲在地上不走了。
桑绿不明所以,静静等了一会,看了眼火势,不增反退。“那个,你不去做饭了吗?”
扑哧——
姜央微微调整大柴的位置,火光瞬间旺盛,熊熊火焰都快冲出火口。
桑绿脸上发热,烫得身子往后仰,对上姜央期待的眼神,蓦地开窍了。“你真厉害。”
姜央眉眼一弯,开心从眼中溢了出来,那股子冷淡瞬间被冲刷得无影无踪,像个被父母夸赞后心满意足的孩子,刷锅去了。
桑绿好笑,对继续住在这栋屋子里也多了些信心。
姜央这人,也不难掌控嘛。
厨房不大,锅碗瓢盆几乎塞满所有角落,中间几平米的空余狭窄逼人。
姜央灵活地来回转身,取食材取工具,动作干净利落。
桑绿余光悄悄黏在她身上,看着她将一团面甩成面条,面团也很听话,粗细均匀,延长不断。
又见她推开窗户,往窗外一拧,手里多了几簇葱……
眼前的女人与周边的一切都十分默契,熟稔非常。
桑绿心中的违和感越来越重,这样的人为什么执着于法律罪名?
除了吃法律饭的部分人,大多数普通人不会专门去学习法律,为了适应社会的需要,普通人被动经受各种渠道的信息轰炸,所形成的,不过是一些法律常识罢了,而姜央明显缺乏这方面的常识,说明大山的秩序维持并不需要法律。
桑绿越想越好奇,九黎女巫,行走的活化石,一向是漠视俗世的存在,究竟是什么促使她要学法?
“姜老师,你同意我上山,是想学法律吗?”
姜央抱住陶罐,在沸腾水中洒了点白色颗粒。“嗯。”
“为什么?”
长长的面条垂下,柔色的白中夹杂丝丝绿,姜央梳理了一番,面条像是玛瑙门帘般抖动,她勾起唇角。“要让别人坐牢。”
好冷静的回答。
听不出仇恨,也听不出道德。
桑绿时常陷入姜央的逻辑怪圈中,这次硬跳出来。“我能问一下,是谁吗?”
“该死的人。”
让该死的人坐牢?这似乎有逻辑上的问题。
“姜老师,法律认定的犯罪或许和你的观念有出入,有些人干了你认为的’坏事’,但法院不一定会对他判刑的。”
“法院不判,我判。”
姜央捞出面条,装入木桶中,热气模糊她的脸,可这轻飘飘的一句话,重重压在桑绿的心头。
现实生活中不乏对法律出言不逊的人,他们大多觉得自己遭受了不公,所言也不过是泄愤,若是真的决定私力救济,往往已经到了人生绝路。
可姜央的话自信又理所当然,没有怨恨怒意,充满冷静理性,似乎只是单纯的告知他人:
你做不到,就让我来做。
这样的人,不受任何外力和情绪牵制,太危险了。
桑绿措辞半天,硬是没找到弱点掰正她,只干巴巴的一句。“国家不允许私力救济,任何人都必须经过法律的审判。”
“我会好好学习法律的,然后审判他。”
竟让她逻辑闭环了!!!
桑绿丧着脸,自己本就是半吊子水平,会不会教出个杀.人.犯啊!
“桑小姐,吃饭了,吃完我们就开始学。”
姜央满眼都是期待,双手端着木桶,催促她。“快拿筷子,吃饭了。”
桑绿漠然找出碗筷,被夺舍了似的挪步到四方桌前,一边从木桶里挑面,一边想对策。
还是和清姐交代一下,万一真出了事,也能有个兜底。
“你为什么要从我碗里夹。”不熟悉的愠怒。
桑绿背脊一凉,脸上发烫,夹住的面条直溜掉回木桶。“抱歉…”
这是进山后的第几次道歉,桑绿已经记不清了,唯有这一次的道歉,充满犹疑。
这个大木桶……是碗?
姜央把另一个木桶放在四方桌一端,“这是你的,没有多的。”
桑绿愣愣地看着属于自己的木桶,微绿的面条乖顺卷曲,上面浇了鸡蛋碎肉的码子,香味扑鼻,卖相极好,可这个量……
她在姥姥家,一家人的早饭也不过如此。
这一犹豫,又传达给姜央一个不好的讯息。
叮——
桌子上多了一个盘子,盛了四个淡黄色的大馒头,还盛了极不情愿的怨念。“这个给你吃,没有别的了,吃完真的要开始学习了。”
比拳头还大的馒头。
桑绿被震惊到麻木,机械地往嘴里塞了一口面,忽然想哭,她刚刚想起来……
她还没刷牙!!!!
数据惨淡,这类民俗纪实向的文是不是很少有人感兴趣?但是大众文我也不爱写(不是,主要是不会写,嘻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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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让该死的人坐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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