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卧室关了灯，林夏和季冰两人都在床上躺下。

季冰轻声对林夏说道：“谢谢。”

林夏的两颊噌的一下又红了，她无声地把脸蛋在枕头上蹭了蹭，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没有听到季冰的话。

林夏没有回应，季冰竟然还继续往下说：“其实就算今天沈校长什么都不说，我也知道字典是你送的。”

因为这是只有林夏注意到的细节。

林夏翻了个身，床板发出吱呀一声响，她在心中默默期盼季冰别说了。

季冰仿佛收到了什么信号，在黑暗中安静下来。

国庆七天假结束后，林夏把作业都收进旧书包里，继续背着旧书包去上学。

她把新书包收进柜子里。旧书包是姥姥送给她的，林夏不想换下来。

如果爸爸妈妈问起她不换新书包的原因，林夏已经想好了借口。然而妈妈每天早晨都比林夏出门早，爸爸每天早晨都看到林夏背着书包上学，却从来没有注意过林夏背的是哪只书包。

林夏松了一口气，她早该想到会这样的。

国庆七天假结束后，班里有几个同学没有完成老师留的假期作业，被郑老师狠狠骂了一通。

罚站、写检讨、家长签字……郑老师使出了他的杀手锏。

丁聪聪看着没有交上作业的同学被罚，心中紧张极了。他的作业倒是都交上去了，但都是假期最后一天狂赶出来的，来不及赶完，丁聪聪空着很多道题没写。

一开始是写两道跳过一道，然后是写一道跳过一道，再然后是写一道跳过两道……

老师发现后他说自己跳过的题目都不会写行不行？

老师会相信吗？

他肯定还是要受罚吧？

丁聪聪紧张了一个礼拜，发现各科老师都没有再提国庆作业的事情，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诶，老大，老师们是不是根本不检查假期作业啊？”丁聪聪突然发现了这个大秘密，忍不住和陆鸣星分享。

陆鸣星看了丁聪聪一眼，这个秘密他早就发现了。第一次放寒假之后，陆鸣星震惊地发现他们交上来的寒假作业一直堆在郑老师的办公室角落落灰，后来某一次大扫除后突然消失了。

陆鸣星非常非常怀疑，那次大扫除前老师把他们的寒假作业论斤卖给收废品的了……

这些班干部在老师办公室里发现的小秘密，班干部们都心照不宣不会往外说。但丁聪聪是他结拜过的小弟，陆鸣星还是告诉他了：“寒暑假作业老师不检查，国庆七天假的作业我也不知道。”

今年第一次放国庆七天假，陆鸣星还没有经验。

丁聪聪嘿嘿直笑，有一种死里逃生的快乐。

发现了如此的惊天大秘密，丁聪聪忍不住和同学们说。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千万不能告诉别人……”丁聪聪每次都以这句话为开头，告诉了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同学。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千万不能告诉别人……”轮到林夏的时候。林夏看着面前压低声音的丁聪聪，突然问道，“我是你告诉的第几个人？”

丁聪聪愣住了：“啊？你怎么知道我不止告诉了你一个？”

林夏一脸无奈，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丁聪聪和她虽然是邻居，但他们的关系只是一般。丁聪聪连她都告诉了，之前肯定和关系好的同学都说过了！

丁聪聪掰着手指头数，数了半天没数清，差不多十几个同学吧。

林夏建议丁聪聪：“这种事还是低调一点。”

丁聪聪疑惑地看着林夏，不明白林夏为什么这么说。

没过两天，丁聪聪就知道了。

不知道哪个大嘴巴把这件事传到郑老师耳朵里了！

郑老师听到丁聪聪到处说假期作业老师不检查，立刻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在收上来的厚厚一沓作业本里抽出丁聪聪的，翻开之后果然很多题目没写。

丁聪聪乐极生悲！

“郑老师，你能不能不要让家长签字啊……”丁聪聪在郑老师的办公室里苦苦哀求。

“我愿意罚抄写！只要别让家长签字就行！”

“我愿意抄两遍，不，三遍，不，五遍！”丁聪聪不断加码，终于让郑老师点头了，“行，那你把没写的题都抄五遍，我就不让家长在你的检讨书上签字了。”

丁聪聪感激涕零：“谢谢郑老师！”

讨价还价成功后，丁聪聪拿着自己的作业本离开办公室，一转身看到站在门口的丁老师。

丁老师的一双眼睛眯起来，小眼聚光地看着他。

丁聪聪大吃一惊：“爸！你怎么在这儿？”

平时在学校里，丁聪聪都管爸爸叫“丁老师”，现在太震惊，顾不上称呼了。

丁老师：“我来给郑老师送点东西。”

丁聪聪声音颤抖地问道：“爸……你站在门口多久了……？”

丁老师微微一笑：“你说愿意罚抄写，别让家长签字的时候我来的。”

丁聪聪倒吸一口冷气，他爸爸全都听到了！

他绝望地扭头看向郑老师：“郑老师，我能再把抄写改回家长签字吗？”

郑老师：“不行哦。”

丁聪聪整个人都要晕倒了！

他要抄写五遍！

他抄写五遍就是为了不让家长知道，现在家长已经知道了，他还要抄写五遍！

丁聪聪仰天长啸：“六月飞雪啊，我比窦娥还冤啊！”

丁老师一点都不同情儿子，他把丁聪聪自作自受的事，当个笑话一样在楼里讲了。

单元里家家户户都知道了。

林夏想到丁聪聪一回头看到自己爸爸的画面，笑得肚子疼。

季冰掐着自己的手掌忍笑，她可千万不能震到自己骨折的腿！

接下来的几天，丁聪聪在家里抄题、在学校抄题，每一个课间林夏都看到丁聪聪奋笔疾书的身影。

而且丁老师非常有经验！

在一开始就堵死了丁聪聪一只手同时握着几只笔，一次抄写好几遍这条投机取巧的路！

班里被罚抄写的同学不少人都用过这一招。

丁老师对丁聪聪说道：“我能看出来，别再耍小花招。”

丁聪聪抄得手都疼了，时不时要揉一下手。

林夏看得好笑，丁聪聪在自己爸爸的眼皮底下读书，他竟然还敢这样偷懒？

沈信芳从来没有直接当过林夏的老师，但林夏在学校里一直谨慎小心。好好学习、遵守纪律，她不能给妈妈丢人！

一场秋雨一场凉。国庆的时候还很热，假期之后连着下了几场秋雨，一下子就到了肃杀的秋天。

林夏早晨穿着雨鞋出门，手里拎着运动鞋，到了教室里换上。

高年级的同学们拿着细竹枝绑成的大扫把，吃力地在户外的包干区上扫地。

梧桐树被雨水打湿，全都牢牢沾在水泥地上，特别难扫起来。

林夏给窗台上的花浇水的时候看到这一幕，心想等明年升三年级，自己班也要划分户外的包干区了。

天气变冷之后，学校里的课间操也发生了变化，从广播体操变成了跑步。

林夏不喜欢，课间操跑步的队伍总是很挤，站在她身后的女生经常踩到她的鞋子。

跑步的过程中是来不及提鞋子的，林夏有一次刚开跑就被踩掉了鞋跟，只能拖着掉了一半的鞋子艰难地跑完了两圈。

好在最近雨水很多，遇上下雨天课间操就取消，倒是有一半的时间不用出教室。

“你们都收收心，我也不怕告诉你们，期中考试的卷子我已经出好了。”郑老师在早读的时候告诉同学们，教室里顿时响起一阵哀嚎。

林夏用余光看到，郑老师话音刚落，陆鸣星的眼神就像利箭一样刷得朝她射来。

陆鸣星的双手伸进桌肚里掏啊掏，掏了半天掏出一本字帖来。

他翻开字帖，从头开始翻，看看自己前几页的字、又看看自己最近几页的字，对比一番之后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林夏，期中考试你要不要复习啊？”陆鸣星问道。

林夏摇头：“不复习。”

她一向没有复习的习惯，老师讲的知识林夏一遍就能掌握，之后也不会忘记。

陆鸣星将信将疑：“真的？”

“那你回家以后都干嘛呢？”林夏是他的同桌，很方便陆鸣星观察，陆鸣星早就发现林夏基本上每天都能在学校里把家庭作业写完。

林夏：“看报纸、看杂书、看漫画、做家务。”

陆鸣星瞪大眼睛：“你还做家务？你做家务有钱拿？”

陆鸣星一年级寒假的时候，李红缨尝试过一段时间的做家务给零花钱制度，然后发现陆鸣星一天能拿着扫把在家里扫八遍！找她要八遍零花钱！

李红缨受不了：“你拿着扫把扫空气呢？地上一根头发丝都没有！”

然后陆鸣星就把瓜子花生拎到爸爸面前：“爸，你嗑瓜子吗？”“爸，你吃花生吗？”

陆世军最喜欢吃这些炒货，陆鸣星每次拎过去，陆世军都会打开塑料袋抓两把。吃的时候难免有瓜子皮花生衣在地上，陆鸣星立刻拿起扫把扫干净，大声喊道：“妈！我把爸爸弄脏的地扫干净了！”

这样过了几天，陆鸣星装零花钱的铁皮盒子满了不少，陆世军上火嘴边起了好几个大燎泡。

李红缨把父子两人一起骂了一顿。

陆世军失去了吃炒货的资格，陆鸣星失去了做家务赚零花钱的资格。

陆世军是暂时的，陆鸣星是永久的。

陆鸣星现在想起爸爸嘴边的大燎泡，还是忍不住想笑，想到自己失去了这么一条赚零花钱的好路子，又叹一口气。

林夏奇怪地看着一会儿笑一会儿叹气的陆鸣星，感觉陆鸣星看起来像个傻子。

“在自己家做家务，为什么有钱拿？”林夏觉得陆鸣星的话很奇怪。

陆鸣星惊讶地看着林夏：“没有零花钱？那你为什么要做家务？”

林夏用沉默作答。

因为林夏发现，在爸爸因为家务而烦累的时候，更容易和妈妈吵架。

妈妈早出晚归，根本没有时间做家务。

以前姥姥在的时候，家里大部分的家务都被姥姥包揽。

现在姥姥不在了……家里的家务都落在爸爸头上，爸爸显然既不喜欢、更不擅长，经常因为家务生一肚子气。

妈妈带季冰回家后，林夏就听到爸爸避开季冰向妈妈抱怨，“自从你带季冰回来，家里地上我是一滴水都不敢有。”

用湿拖把擦完的地，立刻再用干拖把擦一遍。

洗手洗衣服滴在地上的水，立刻弯腰用抹布擦干。

洗完澡后拖鞋带出来的水渍也一样。

因为季冰在家里是拄着拐走路的，林向东生怕她拄拐的时候被地上的水渍滑一跤，那可就严重了！

林夏听到爸爸的抱怨后，放学回家就抢在爸爸前面做这些事，爸爸果然没再抱怨过这件事。

林夏心想，如果自己多做一点家务就能换爸爸妈妈不吵架，那她很愿意这样做。

以前姥姥在的时候，她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吧。

林夏背着姥姥送给她的书包，走在放学的路上，心中想道。

自己是家中的一份子，家务本来就有自己的一份。

妈妈工作很忙，自己写作业很快，她可以把妈妈的那一份家务做掉。

-

农历十月初一，寒衣节。在林夏的家乡，这是重要性不亚于清明节的日子，给故去的亲人烧寒衣，让他们温暖地度过即将到来的冬天。

林夏的舅舅提前打来电话，问沈信芳寒衣节回不回来烧纸。

沈信芳翻了翻自己随身带着的黑色皮面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每一天都排满了。

“哥，我没空回去，你帮我烧一份吧。”沈信芳说道。

“行，我帮你烧。活着的时候孝顺，死了以后都是空的，也就是活着的人想有个寄托。”林夏舅舅在电话对面说道。

兄妹两人没聊几句就挂了电话。林夏在妈妈挂掉电话后，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绕了几圈，鼓起勇气去找妈妈：“妈妈，我想回去……”

沈信芳挑起眉毛：“你回去干嘛？”

林夏：“我……我……”林夏也说不出具体的原因，她想回到熟悉的城市看看，她想去姥姥的墓前看看。

她知道这世上没有鬼也没有来世，人死后万事成空……但她就是想姥姥了。

感觉回到熟悉的城市，会离姥姥近一点。

沈信芳按了按林夏的肩膀：“妈妈没空带你回去，等过年的时候吧，过年肯定要回去的。”

林夏不死心，又去问爸爸：“爸爸，妈妈没空，你能带我回去吗？”

林向东也拒绝了林夏：“等以后你妈有空的时候吧。”

晚上，林夏躺在床上，在黑暗中对季冰说：“真想快点长大。”

不远处并排而放的床上，季冰轻轻嗯了也一声，“我也想快点长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林夏和季冰白天依旧很少说话，但是等晚上关了灯，两个人在黑暗中更容易开口。

林夏躺在床上握紧拳头。

她长大以后要学开车！

自己买车、自己开车，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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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