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在外面做生意的无一不是有些狠厉名头的,但钱爱国是个爱女儿的,夹了块馒头片放到嘴边,想到和几个老伙计最近定下的奖励制度,不由大手一拍,“以后成绩进步了要有奖励!进步五名奖二十!班级前三奖一百!”
“看把你美的,谁知道能坚持几天。”多妈翻起白眼。
“我的女儿我知道!”
*
“海燕,快来吃早饭。”
“来喽。”周海燕放下笔跑去厨房端菜,早餐是鸡蛋茶,野菜饼还有炸鱼。
周海燕先端起鸡蛋茶美美喝了一大口,甜滋滋,眼睛不由自主就眯了起来。鸡蛋是八分熟的溏心蛋,咬一口下去绵软软的,还能爆浆。
炸鱼是小零嘴,周奶奶花了时间把小鱼在盆子里养了一夜,肠胃里的泥沙吐出来,再清理干净内脏,锅里放一点油,一点点把鱼炸酥炸脆,香到骨头都能一同吞进去去。
周海燕不由回忆到原先铁路边的那条小河,每到周末爷爷奶奶就带她提着三角网子去河边捉鱼摸螃蟹。
活蹦乱跳的小鱼对任何小朋友都是莫大的惊喜,要是能摸到泥鳅或河蚌,晚上餐桌上就会出现一道咸肉炖河蚌或是泥鳅钻豆腐,想想就觉得开心。
“奶奶!你的手艺比米其林厨师还棒!“ ”
“什么麒麟?“ ”
周海燕技术性傻笑,夹起筷子上的小酥鱼往嘴巴里塞:“奶奶,我上次给姑姑打了个电话,让她给我寄一些国外的教材,过段时间要是门岗有我的邮件,您帮我取一下。”
唐德凤一愣,国际长途一分钟好几块,想到许久未联系的女儿连忙追问:“你姑她过得好吗?”
“挺好的,最近换工作了,说下个月给您的生活费多寄一些。”
唐德凤有些难过,当初她是极力反对孩子们出国的,偏偏老头子和儿子都赞同说什么“师夷技长以制夷。”她才不懂什么制不制夷,她只知道天之骄子的女儿女婿好好的翻译不当,一家非跑去国外刷盘子,这不是糟蹋社会主义?心里的酸水一阵接一阵的冒。
“你姑还说什么别的没?”
“没说什么,让我好好读书,考上大学她回来看我。”
唐德凤这回不说话了,用筷子搅着鸡蛋茶食不下咽。
“奶奶,下个礼拜要交五块钱的书本费。”
“哦。”
“奶奶,咱们有钱交书本费吗?”
唐德凤这才听清楚孙女的问题,反应过来:“有,有!当然有了,小孩子家家不要担心钱的事。”
周海燕想了想没说话,其实这两日奶奶经常晚睡,她半夜起来听到门外有小声的对话声,趴在门边偷听是奶奶挨个给亲戚打电话借钱……以及长长的叹息声。
这个时候的五块钱可以买几斤肉,相当于以后的五十多,钱虽不多……但想到拿着周父钱吃香喝辣的那三位,周海燕捏紧了拳头:“一会儿我们找我妈去。”
“找她干嘛?”
“要钱!”
唐德凤和老伴养出的儿女都出息,女儿考上大学嫁给了英语系同学没几年就出国了。儿子退伍后就近分配到铁路局当会计,原本一家人鼓足了力气往好的地方走的,但不知怎么的儿子就和餐厅服务员张芳芳看对了眼。
唐德凤和老伴倒不是瞧不起农村人,但张家爹娘都懒,年轻力壮不打理庄稼,下面还有几个半大小子的弟弟,全家都指着张芳芳在城里那一点工资过活。
好话赖话说了一箩筐儿子就像被灌了**汤,一心一意非要娶张芳芳过门,后来孩子揣肚里了老两口才不得不点头答应。
唐德凤自问对张芳芳还是不错的,出钱出力毫无二话。
结果呢!
“不去,奶奶养得起你!”唐德凤钱不多,骨气还是有的,坚决不上门自讨恶心。
不,她们一老一少总不能指着姑姑的孝心过日子。周海燕垂眸:“爸爸的钱,一个子儿我也不想给他们花!。”
“呦,这可不是钱局的大公子吗?”钱爱国开着那辆黑色的夏利和门房打了个招呼,铁路局家属区不让外人进,但钱家父母还住在这儿,轻轻松松就开了进去。
周末十点钟,正是家属院热闹的时候,孩子们在院子里嬉戏打闹,大人们窝在家里看电视做周末大扫除,老人们三三两两在树荫下下围棋练气功择菜。
周海燕和唐德凤敲门时,张芳芳和宋青书刚巧起床。
“谁啊?有事吗?”听到敲门声张芳芳不耐烦地往门口望了一眼,谁那么没眼色大清早上门,心里猜测是不是牛奶推销员。
家属楼中大多数有孩子的家庭都订了牛奶,不过张芳芳闻到那股味就犯迷糊,推辞好几次没想对方还要上门,真是没脸没皮。
宋佳慧顶着头乱糟糟的头发从被窝里爬出来:“张阿姨,早上吃什么啊?我饿了。”
饿了不会自己做?只有这个时候张芳芳才会想起周海燕的好,要是周海燕还在,早把饭做好了,连带房间也打扫干净了。不过大清早的怎么就想到那晦气玩意儿了?
张芳芳不敢使唤宋佳慧,因为宋青书前几天特意交代女儿高考前要专心学业,以后家里的活能不做就不要让她做。
这意思是全指望自己了?
带着一股怨气张芳芳打开门,只见门口站着周海燕和唐德……不是?怎么想什么还真就来什么?她这是犯天条了?
“你俩来干嘛?”
“这是我家,我不能来?”
张芳芳对着女儿本能有些发怵,没办法一对上周海燕的视线,脑子里就都是那日她提刀乱砍的模样。
呦,这还带帮手了?宋佳慧端着一杯牛奶从房间里走出来:“你该不会是来蹭饭的吧?”这一次她倒是不怕周海燕发疯了,那天回来她想了老半天,更加确定周海燕和张芳芳一样,都是纸老虎。
唐德凤闻言脸色变得很难看,这是把她们当做叫花子了?
张芳芳本来还有点犯嘀咕,听宋佳慧这么一说也反应过来,周海燕跑去老太婆那里住,可养孩子哪儿项不花钱,之前就听说那老太婆过得不好在菜市场拣烂叶子吃,这下可不要到家里来蹭饭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她可是没有闲钱再养一个老太婆的!
“我过来拿东西!”周海燕懒得理这些嘴皮功夫直奔主题。
“什么东西?”
“生活费!我爸生前不是给我留了生活费吗?我现在和你们过不下去,我要把我爸留给我的钱带走!”
张芳芳脸色大变:“你胡说什么?哪里有什么钱?”
宋佳慧愣在了原地,宋青书从房间里出来也是一愣,什么生活费?怎么没听张芳芳提起过?
周海燕示意奶奶坐在沙发上,自己挺直了腰板:“我爸走的时候给你留了五千块,然后托人按月给我打生活费。按道理你改嫁了顶了我爸的工作,报销的抚恤费什么的你就不应该拿,但看在你是我妈的份上那些钱我也不和你计较,我现在只问你要生活费,刨去我吃的用的,一个月一百块,三年了有三千多,麻烦你把那些钱拿给我。”
什么五千三千?
张芳芳气两眼发黑,当即反驳:“你爸哪留下那么多钱!再说了他吃药看病不要钱的?丧礼墓地不要钱?好啊周海燕,你和这个老家伙搅合在一起算计到你亲妈头上了。”
周海燕笑:“我爸给钱的时候我就在病床边,他吃药看病有单位报销,走了以后单位还给了抚恤金,铁路局对抚恤金都有惯例,不用我说随便查一查就知道。”
“查什么查?公家单位是你说查就查的?”张芳芳有些心虚,“你爸留下的那点钱又不能下蛋,现在物价变了你学费又那么高!你吃的用的难道不都是钱。”
周海燕瞅了瞅宋青书:“哦,可是你每次和宋叔叔吵架不都说家里吃的用的都是你的工资吗?”
“……”
“宋叔叔你说呢?”
宋青书还没有张嘴,宋佳慧先跳了出来:“周海燕,你瞎胡说什么?我爸工资比你妈高多了,明明是我爸养你倆,你要搞清楚这个事情!”
宋青书也跟着说:“也不说谁养谁吧,反正我和你妈妈的工资加起来也没有多少……至于你说的你爸爸的那笔钱,前几年买了墓地了,所以没剩什么。”
宋青书和张芳芳结婚没两天收拾被套曾见过一本存折,里面有一大笔钱,宋青书当时还奇怪张芳芳哪儿来的那么多钱,不过张芳芳说那是亲戚凑的准备给前夫买坟地的,他就没好意思再问。
前几年节假日的时候张芳芳一趟一趟往乡下跑,就是打着立坟立碑的名头。他不出钱,自然也不会过问进度,即使知道立坟立碑根本用不了那么多钱,但他想着张芳芳的私房钱总归是用在小家庭中的,也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本来这个事情宋青书都忘了,今天周海燕提出来,他就想为妻子解释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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