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记仇

“有你事儿?你激动个屁!”

“呦,光准你这只□□精呱呱乱叫,不准本姑娘替天行道?”

身边同学发出哈哈的笑声,李洪江一拳头砸在桌板上闷不作响。周海燕这个死了爹的欺负也就欺负了,钱多多的爸爸可是开夏利的,这年头能有私家车的都是了不得的人物,他爹妈就是普通老百姓惹这种人不是找死吗?

不得不说李洪江还是很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道理的。

周海燕对着钱女侠点了个赞,钱多多立刻得意的上蹿下跳。

“海燕,我昨天給我爸打电话了,他周六飞机,问你什么时候过去合适?”

“周天上午十点钟?如果可以的话这个时间段最好,如果不可以麻烦帮我问问他上午什么时候方便?”

“哎呀非要早上?我不知道那个时候起床没?”钱多多想到周末的通天懒觉,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高二年级是向高三过度的重要时期,每星期六都要上课,唯一轻松时间就是周天。

“一定要是上午吗?下午行不行?”困觉大王钱多多在线发出祈求。

周海燕摇头,不行,她需要钱爱国的帮助……越早越好,她也相信钱爱国一定会给她提供帮助。她与张芳芳之间的事情不尽早解决,她根本没办法全身心的投入到学习中。

汪春梅是高二三班的英语老师,从外语专业毕业分配到一中还不到半年时间,带了三个班的课,还要过两个月才能转正。

这一次月考试卷是几名老教师一起出的,主要难在听力和完形填空,她整理了一下分数,准备和这次分数不错以及成绩下滑特别严重的同学分批次谈话。

张安宁96分,付星94分,周海燕94分,李强90分,周瑜89分……

“汪老师,您找我?”周海燕走进二楼办公室,看到埋头改试卷的英语老师。还真别说,虽然汪老师年龄比她大了几岁,但神态看起来和高中生相差不多。

“周海燕,听说你这次考试迟到了十五分钟?”汪春梅手里的红笔在试卷上顿了顿,抬头打量面前女生,高高的,个头和班上男生差不多,身上的校服洗得发白但干净整齐。

长得好看的孩子天生就招人喜欢,汪春美也不能免俗。但她对这个孩子几乎没有什么印象,无他,周海燕平时实在太安静了,在班里没有什么存在感,成绩不好也不坏,上课就老老实实地做笔记,是最容易被老师忽略的那一种学生。

“听力题前几道怎么做的?”

“猜的。”周海燕大大方方的回道。

“那你猜得还挺准的。”汪春梅想笑,碍于自己老师的身份硬生生憋住了,“完形填空和选择题全对,英语作文也是满分,主要书写还要再提高一下。”汪春美越看越满意,“继续努力!”

“好的,知道了老师!”

“回去上课吧。”

汪春梅再次看了看英语小作文,时态语法都正确,还用了许多高级词汇以及课堂本中不曾出现的短语。

这孩子什么时候进步这么多,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1990年A市的高考理科总分为710分,文科为640分,语文数学各120分,英语、物理、化学、地理、政治均为100分,理科多了一门生物总分70分。

文科倾向于背诵记忆,理科倾向于理解和思维。

周海燕当年文理分科的时候还不是太懂两者之间的区别,只是很多人都说女孩子学理科后期会非常吃力,她便随大流选了文科。

有别于后世偏向服务岗的文科,此时文科还是非常吃香的,管理岗位大多都是文科,且不论最终选什么专业,起码分数是要超过重本线的。

周海燕认认真真给自己做了规划,每一门成绩应该达到什么水平,列出自己薄弱的地方重点突击。前世她第一次参加高考考了540,离重本差二十分左右。第二次复读不知是因压力过大还是做工耽误了学习,考得还不如第一次。如今时光重来,她必须抓紧时间提高分数。

*

这几天张芳芳累都要累死了,上班反而成了最轻松的事儿。宋青书接连几天没见到周海燕本以为张芳芳起码要问一声,谁知道张芳芳从头到尾像没周海燕这个女儿一样,不要说关心连句抱怨也没有。起初他还想着要不要出去找找,但话头一打开,张芳芳就又哭又闹,说他见不得她过两天安生日子,他也索性就不做这个好人。

母女斗法,关他什么事儿?

直到又过了两天宋佳慧先忍不住了:“张阿姨,那个谁……不回来了?”

张芳芳从鞋柜上拿过钥匙:“嗯。”

“嗯是什么意思?”

“她想去哪儿去哪儿,她又不认我这个妈,死在外面和我有什么关系?”

宋佳慧:“……”得,她还不如不问呢,脑子有病是遗传吧?

不过话说回来,周海燕不回来了是不是意味着她钱盒里的零花钱都归自己了?几十块呢,张芳芳肯定背着自己偷偷给她钱了!这对母女都一个模样,心里藏着奸!

周海燕中午下课潜伏回去拿了几件换洗衣服,张芳芳和宋青书都不在家,估计是在单位午休。

房间里推门进去一股食物**的味道迎面而来,果然走到厨房,水槽里的碗筷不知道堆了多久,黑色的小飞虫盘踞之上。周海燕泛着恶心洗了碗筷,把地面也收拾了一下。其实她并不想做这一切,邋遢鬼就应该在自己造出来的垃圾堆里发烂发臭,但她想着这是最后一次,所以也就没有那么有所谓。

周海燕的爷爷奶奶是很爱干净的人,所以小小的她初到父母身边格外不适应,想要什么不敢说,洗了脚袜子紧紧攥在手心不知道放哪儿,吃根冰棍都害怕被骂要把纸壳子塞在沙发下,爸爸解决这件事的方法是哈哈一笑,带她去买更多的冰棍,妈妈则是骂她小家子气,不大方。

她确实一直不怎么大方,总是不由自主的猜测对方到底是真诚是客套还是浮于表面的虚与委蛇,她不信任任何人,因为她在父母身上没有感觉到准确的爱。相反她的母亲,给了她最恶毒的词汇和最多的侮辱。

后世有一条新闻让周海燕印象深刻,消防人员在楼顶拯救轻生少年时,母亲挣脱所有人手冲了上去,本来已经准备下来的少年转身一跃而下。

当时的讨论分为两派,一派质疑母亲在儿子生前对其使用了语言暴力,至少在孩子死亡前她有无数机会阻止事件的发生。另一派却说孩子承受能力太低,这样的孩子就算走上社会也会遇见各种事情最终走上轻生这条道路。当然两派的统一意见都是死者已矣,不要再对那位失去孩子的母亲进行网曝。

然而真的能够停歇吗?当知情的不知情的所有人用怪异或者同情的眼神投向这位母亲的时候,她会是怎样的想法?

也许是自己思想阴暗,周海燕认为在这位母亲的潜意识里她的确是想把孩子逼死的,只是没想到这件事情会成了真。

不光她,其实很多家长都是这样的,自己过的痛苦又有生的**,于是把死欲转移到孩子身上,贪婪的吮吸孩子的生命。原因无非有两点,第一个确实不怎么爱这个孩子。第二个唯有孩子能全心全意信赖自己并且逆来顺受。

别人产生了痛苦,他们的痛苦就会减弱。

有人说那母亲时候肯定后悔了,因为父母肯定都不希望孩子死。在周海燕看来未必,他们后悔的是这件事带来的后果,是自此失去了养老的工具,后悔承担社会的压力以及身败名裂的可能。同时失去一个沙包失去一靶子,失去了发泄情绪的渠道,而不是那个沙包和靶子本身。

同样的事情也时常发生在周海燕自己身上,很早以前铁路局托儿所办了一个舞蹈班,家属院很多孩子都去那里跳舞,周海燕也不例外。但训练时间在周末和张芳芳打牌时间有所冲突,张芳芳也不说自己没时间送她,就在舞蹈室背后和一群家长说周海燕坏话,别的孩子那叫眼波流动,而她就是死鱼眼眼大无神,别的孩子那叫身段柔软,到她就是硬木桩提线小丑。当着她的面也说:“喏,你看我女儿跳得什么玩意儿,还是你有福气,教出来的孩子这么有灵气。”

换来别人三两声嗤笑以及评头论足,逼得周海燕自信心崩溃不得不主动放弃跳舞。

是因为她真的不喜欢吗?又是她真的跳的不好吗?不是,不过是张芳芳不想带她去,又不愿背上耽搁孩子的名头,只有把她定义成‘不好’,才可以心安理得不在她身上花钱花时间。

所以,那个孩子是因为一次数落才从桥上跳了下去吗?不,不是的,是积年累月成百上千次的PUA!

但凡这个孩子没有一时气恼选择轻生,如她一般长到了成年,那么就会换来另一个局面,也许幸运的拥有一个还算不错的未来,幸运的离父母远去,只需要进行每年一两次的客套寒暄,但只是说到曾经那些事情,就会换来对方轻飘飘的‘有这回事吗’‘我忘了’‘你怎么还记着’的话语,再次击败内心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堡垒,最后还要添上一句,“你怎么这么记仇?”

周海燕经历过这一切,她太清楚这个路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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