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往后迟了五六天，眼瞅各个学校里的学生走的都差不多了，李春梅等一行人这才熄了灶火，关了店门，带上早几天就收拾好的不多行李，浩浩荡荡离了学院商业街，直奔长途汽车站而去。

暑天出门越晚越热，几人早早出门打算乘坐最早的一趟客车离开，原想着这个时间坐车的乘客不会多，没想到了地方一看整辆车都快坐满了，暑期放假都是返家的学生。

李春梅望着人群感慨：这么多大学生啊，看着可真好！

一群叽叽喳喳的年轻人，脸上挂着开心的笑容，眼里都是希翼的光，朝气蓬勃天之骄子。李春梅看着看着不免又想到赵娟，那丫头也不知现在是个什么境况，算着日子该是生了吧，孙家人能对她好么？

月子做的咋样，有没有吃好歇好？

这女人家坐月子是顶顶要紧的，万一那家人对她不好，伤了身体将来受罪可是一辈子。

到底是自己亲生的闺女，不管之前多生气，现在心里也不可能一点不惦记的。

李春梅正忧心赵娟，猛然就听耳边响起脆脆的一声：“春梅姨，您吃点东西啊！”

原来是蒋慕楠看着李春梅一直发怔，特意拿了早饭过来给她。

李春梅摸了摸瘪平的肚子，意识回笼这会儿也觉出饿来了。她们天微亮就往车站赶，压根顾不上吃东西，现在三两个小时过去，又大包小包的一阵折腾可不得饿了么！

接过蒋慕楠递过来的包子，李春梅笑着夸了一句好孩子。然后眼看着蒋慕楠又回到了秀荷身边，娘俩个在一起吃包子的情景，李春梅又一次酸了，她怎么就没能养出慕楠这样的好闺女！

一路辗转再次回到村口，秀荷下车的那一瞬忽然有一股想哭的冲动，虽然只离开了短短几个月，虽然村里的景致半点没变，她却觉得这里熟悉中透着一股陌生。

原来她一直住的地方跟城里比差距那样大，没有鳞次栉比的店铺，也没有川流不息的人群，就连村里的路都比记忆中窄了许多。

不过城里虽好到底不是自己的家，回到这儿秀荷才觉得整个人都放松起来，觉得自己果然还是更适合待在农村。想着等以后多攒点钱还是回村里养老，而不是像闺女说的那样跟她一起留在城里。

三人大包小包的从车上下来，自然会引起村口那群老太、媳妇们的注意，一群人齐压压扭头看过来，然后七嘴八舌的问开了。

“大河媳妇，你这是从哪来？”

“嫂子，咋这时候回来？”

“老陈家的，在城里干的啥活呀？”

秀荷进城打工悄然而去，当时知道的人并不多，不过随着时间推移渐渐也从她公婆嘴里了解到一些。她们好奇秀荷在城里找了个啥工作，干的咋样？好不好干？挣的钱多不多？

这些人知道李春梅嘴上不饶人，再加上她人缘不好，跟村里人没几个处得来的，所以大家自动忽略了她，直接对着秀荷问东问西，秀荷为人有名的老实温柔，跟她套话显见容易的多。

蒋慕楠见她妈有些招架不住，连忙道：“各位爷奶、婶子大妈，我这不是放暑假了嘛，我妈放心不下特意送我回来，正好也能看看我爷奶。”避重就轻的忽略掉说有人的提问，紧接着又道：“爷奶、婶子伯娘您都好坐哈，我们这还得赶紧回家收拾收拾，就先走啦！”

一番话说的客气礼貌，既不得罪人又不曾被人盘问了去，蒋慕楠经过这一年的锻炼，为人处世的能力强了不少。

李春梅望着能干的蒋慕楠，心里五味杂陈，对别人的闺女馋的不行。

蒋慕楠说完一手拎着行李一手拖着她妈，健步如飞往家走，想要赶紧离开这个八卦的风暴眼。

到家进屋放下行李，娘俩个略微洗漱了下就急忙开始收拾屋子。开窗通风打扫庭院、晾被子擦灰尘，离家数月这屋子不好好拾掇拾掇根本就住不了人。

干了一会儿活，冯秀荷眼瞅着已经到了中午，招呼闺女道：“楠儿，你先把手里的活儿放放，去村口的小卖店买点菜和主食，咱们该吃午饭了。”

“哎！”蒋慕楠脆脆的应一声，放下手里的麻布就要往外走。

却又被秀荷叫住，递了一把钱给她，嘱咐道：“一会儿多买点菜，顺便也把你春梅姨叫过来，她一个人清锅冷灶的想来也不愿意做饭。”

“妈，您就放心吧，这我还能不知道。”蒋慕楠没要她妈递过来的钱：“我这还有呢，花不了！”

说罢从厢房里推出自行车，又拿打气筒打满了气，（半年没用这车的前后胎早就瘪了）骑上就往外走。

天热也懒得做饭，蒋慕楠图省事干脆就买了一大份凉菜和两个简单青菜，打算随便炒一炒就得了，馒头倒是没买多，他家没冰箱这种天气买多了馒头要馊的。

买完东西直接将车骑到了李春梅家门口，进院子喊李春梅一会儿过去自家吃饭，李春梅擦擦手应一声：“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得了这一声，蒋慕楠又蹬上车往自家去了。叮叮当当一路骑回院里，秀荷见闺女回来，嗔道：“就这么几步路也值得骑车，看你这叮铃当啷的。”

蒋慕楠从灶屋拿出个盆蹲到水井边洗菜，顺嘴解释道：“骑车快，遇着人打个招呼一溜烟就过去了，走路的话被人缠住，指不定又要费多少口舌。”

秀荷才要说这样不好，就瞥见门口人影闪动，李春梅从外头走了进来：“你们这屋里是都收拾好了，娘俩怎么都在外头，也不怕毒日头晒着。”

秀荷道：“这不是出来给被子翻个面，省的晚上盖时候有潮气。”又问李春梅收拾的咋样了？

“我那儿就是把屋子刚弄出来，灶间还没动手的，这两天都得在你家蹭饭了！”李春梅半开玩笑道。

蒋慕楠笑着接话：“那还不现成，春梅姨您只管按点过来，之前都是您跟我妈忙活，这回也换我伺候伺候您和我妈，就是我这做饭的手艺不咋好，您别嫌弃就成。”

“那不能，咱们慕楠做饭最对我的心思了。”李春梅望着蒋慕楠满脸都是笑意。

秀荷继续回屋收拾，李春梅帮着蒋慕楠烧灶火，很快一顿简单的午饭就烧好，两菜一汤，一凉一热，雪白的馒头装了一浅子，三人团团围坐开始吃饭。

饭桌上李春梅叹气，她先是夸蒋慕楠懂事，夸秀荷会教孩子，又叹自己命不好嫁个男人早死，生个闺女也不糊涂。说到伤心处落下泪来：“这死丫头我真是提起来心口气的都疼，可是又想着她现在不定怎么样呢，又忍不住可怜她。生孩子是一脚跨进鬼门关的事，身边一个娘家人没有，也不知那家人对她好不好？”

李春梅说到此抹一把泪，道：“秀荷，我思来想去这事还得求你帮我跑一趟，也不用干啥就是去你那亲戚家扫听扫听。

要是那丫头没在那受罪，我这心也就踏实了，以后她也是当妈的人了，日子愿意咋过随她去，我再也不惦记了。”

秀荷心中微叹：李春梅十分要强的一个人，提起闺女也免不了的眼泪汪汪，这儿女都是债呀。

秀荷一点没推脱，一口应下道：“行，我待会儿就给我姨打电话，明一早再过去一趟，保准给打听清楚了。”

李春梅连连点头，感谢的话说个不停。

***

提起孙家那一家人，冯秀荷的表姨满脸的一言难尽：“这老孙家在我们庄名声从来都一般，尤其是孙强妈出了名的能算计。又自觉儿子是个天上有地下无的人中翘楚，总觉得能配个四角俱全的好媳妇。

赵家那闺女是自己来的，本就地位不高，怀孕的时候孙母看在她肚子的份上待她倒也还好，后头生了闺女日子就难过了。

一家子都不待见，据孙强妈自己说她是一天月子也不伺候的，左右邻居也常听见那小丫头半宿半宿的哭，不过我们家到底离得远，具体是个咋回事也说不好。”

秀荷听了这话心里顿时就凉了半截，上次陪李春梅过来她就见过孙母，那就不是个省事的。要是再加上重男轻女，磋磨起刚生产完的儿媳妇来，恐怕半点不会手软，也不知赵娟咋样了？

谢过表姨，又留下带来的礼品，秀荷告辞出来。

车行至半路秀荷忽然又掉转了头，想着去孙家附近转转，万一要能见赵娟一面呢，便是不能说不定也还可以在多打听点出点什么。

秀荷还没到地方，远远就看见一个年轻的身影从孙家院里出来，那人手里拿着个簸箕看样子是像是出来倒脏土，秀荷紧赶几步绕到那人前头，这才确认了是赵娟。

一年不见赵娟身上变化实在是太大了，之前娇憨懵懂的少女如今满脸郁气，身材发福脸色蜡黄，一头原本顺滑的秀发此时如同枯草，随意的系在脑后。

秀荷不可置信的出声：“娟儿！你，你这是咋了？”

赵娟见到秀荷的一瞬，眼圈一红眼眶顿时蓄满泪水，她哭着喊了一句：“秀荷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