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的开业鞭炮声还在继续,火石硝烟弥漫在空气之中,邹瑶像是身处在幻境,鞭炮爆炸迸发的红纸四散,忽然一颗没有被引燃的小鞭炮被整个炸飞,恰巧崩到邹瑶的身上。
邹瑶愣愣的回过神,看了看身边满脸疑惑担忧的年轻闺蜜,又看了看镜子中身着校服年轻的自己。
原来穿越是这样的。
从她穿的校服和闺蜜提到的填志愿时间段来分析,她几乎第一时间确定了穿越的时间年份,但邹瑶还有些不死心,似乎是再次确认般猛地揪住身边的石蓝,“现在是1998年?”
石蓝被揪得差点摔倒,她露出小鹿一般惊讶的模样,慢慢道,“是……是啊!”
1998年!邹瑶眯起双眸,大脑开启超级计算机模式,她回想着这一年她在干嘛……其实不消多久,她立刻想到了20年的自己,这一刻正在经历什么!因为这一年对她以及她的父母兄嫂全家影响太太太大了!
1998年是她参加高考的重要一年,但从年初起,做酸笋一把好手的爸爸就病了,再没办法干重活,她家的酸笋作坊也因此停滞,紧接着,奶奶也病了,病得很重,最终不治,最后她因为要回家给奶奶奔丧,与高考填志愿失之交臂。
奶奶不同于其他同学家里重男轻女的长辈,对待邹瑶极好,所以即使因此断送前程,她也不会心生怨怼。但在奶奶去世之后,家里叔伯长辈便不再伪装曾经的家族和睦,开始把分家的事情堂而皇之的搬上台面,而她家爸爸一脉,因为爸爸病重,妈妈软弱,而兄嫂短视只贪图叔伯们许诺的一万块钱,就擅自点头把族里酸笋作坊属于爸爸那份的所有权拱手让给了其他亲戚。
邹瑶微微低头,她努力回忆事发之时,自己在做什么……她记起当时她也曾努力为父母争取,结果被二伯女儿——邹瑜冷冷的驳斥她,“你就算拿到了酸笋作坊的一份又怎么样,你一个天生没有嗅觉的残障,知道鲜笋什么时候熟成酸笋吗?”
是的,没有嗅觉的人根本不知道酸笋什么时候熟成、什么时候起坛,即使味觉尝到合适,此时往往已经错过上市的最佳时机。
他们一家五口人,就这样拿着叔伯们给的三千元现金和七千元再也没有兑现过的空头支票离开了宁山镇,到柳州市里面谋生。母亲在柳州街边支起了一个小小的螺蛳粉摊子,开始了一家人卖螺蛳粉的生活。
即使是后来有《舌尖上的中国》和网络宣传的大肆报道,螺蛳粉大火,但在袋泡速食和连锁螺蛳粉大店的夹击之下,他们这样街边的苍蝇店子,也只能接接老街坊的生意,一家上下勉强糊口而已。
反观2018年时在镇上的那些叔伯亲戚们倒是靠着螺蛳粉产业链供应酸笋,家家赚得盆满钵满,户户都盖起小洋楼,还竞争似的各家儿子汽车换了一辆又一辆,从国产到进口,从家轿到跑车,花样繁多,应有尽有。
没错,邹瑶又不是圣母,她就是眼红这些人比她家过得好,她甚至不止一次想过,倘若当时她家也能在酸笋作坊分一杯羹,他们一家人的日子至少不至于过得清贫。
对了,她2018年都38岁了,每个相亲对象一到她家螺蛳粉店子的备餐间,都无一例外的捂着鼻子夺门而逃,看着她本人的眼神,就像看一尊酸馊透顶的老酸笋……
大龄单身女性的怨念是难以平息的!
进一步海阔天空,退一步越想越气!
邹瑶决定现在立刻马上要回家做些事,她转头对还在旁边开人家开业热闹的石蓝说,“我有些事,要先回家。”
石蓝马上会意,点点头,“去吧!”
“对了,”临行之前,邹瑶回头跟石蓝交代,“现在媒婆介绍给你家的那个对象人品家世都不行,叫他们换人!”
石蓝有些错愕,但还是愣愣的点点头。她好像没有跟邹瑶提到过介绍对象的事情,她是怎么知道的?还知道人品家世都不行?
虽然是20年前,但奶奶家所在的位置20年都没有改变过,邹瑶自然是记得,她撸起袖子就打算和家族里面那帮子兴风作浪的妖魔鬼怪亲戚们斗一斗法。
奶奶家主宅起居室是跟家族酸笋作坊一体的,制作酸笋的时候不可避免会有一些味道,所以他们一家索性就把宅基地的位置选在了整个小镇的边缘。
邹瑶沿着记忆中的小路大步流星的往奶奶家走去。不想迎面撞上了一堵肉墙,少数民族地区的女孩基因限制,普遍个子都不高,邹瑶自然不会例外,她此刻扬起脸看着头顶正在低首回视她的人。
眉眼虽然弯弯,嘴角却邪邪的咧开一边,带着不怀好意的讥诮。邹瑶认识这个人,他是镇长的儿子赵炫明,初中同学之一,听说当年同她家有指腹为婚的婚约,但他向来不学无术,初中毕业之后就一直待在镇上,整天游手好闲。她记得当年奶奶去世父亲这脉失势之后,她同他的婚约再也没人提起。没有跟这种二世祖绑定在一起,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邹瑶皱眉一把推开他,丝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厌恶,还不忘掸掸身上的灰尘,语气冷漠的道:"你挡着道了!"
对方却像是早就料到了她会这样做一般,依旧笑嘻嘻的站在原处纹风不动,邹瑶只好绕开他继续往前走。对方却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语调里满是志得意满,"偏不!"
被限制行动的邹瑶回眸看向她被人控制住的手腕,再冷淡的瞥了他一眼,愠色道:"放手!"
谁料对方不但没有松开手反而邪魅一笑,将她拽了过去,力道很大,邹瑶撞进他的怀抱,对方还用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腰,迫使两人瞬间紧紧贴在了一起。邹瑶的鼻翼间充斥着他的呼吸和味道,她只觉得胸口一窒。
"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赵炫明的眼睛闪着狡黠,语气更加肆无忌惮:"你以前可是眼高于顶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
"赵炫明,我有急事!改天再对付你!"
邹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要走,对方却又再次抓住了她的胳膊,语气更是轻佻至极,"邹瑶,别装了,我都知道,我可是你指腹为婚的未婚夫!"
面对对方的蛮横,邹瑶索性不跟他再客气,两个人瞬间纠缠在一起。下一秒,一个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冲到两人之间,硬生生将赵炫明缠着邹瑶的手给撞开了。
邹瑶尚在纠缠的力道之中,被忽然打断,一时之间来不及收回自己的力道,整个人站立不稳,眼看着后脑勺就要往后摔去。
那人影却像是早就预料到一样,闪身到她的身旁,一把搂住她的腰,稳住她即将倒下的身形。
她蓦然被扼住了身形,在定了定心神之后,邹瑶才来得及看清这道突然闪现的人影。印着饲料厂名字的汗衫,还因着反复清洗而在领口袖口的地方有细细密密的破洞,五官算是普通偏上,眸子里面的眼神憨憨的,是老实憨厚的类型。
这人有些眼熟,但是她却始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邹瑶立刻站起身,朝对方点头表示感谢。对方把手背到背后,尴尬的抿唇笑笑,亦朝她点点头。
“你是?”
对方和善的朝她摆摆手,没有言语。
邹瑶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他亦微笑回视她。他这个笑容让邹瑶难以理解。
背后传来赵炫明的讪笑,“那是王寡妇捡来养的儿子,到你家作坊做帮工的,哑巴王玉。”
“哑巴……王玉?”邹瑶皱眉打量着王玉,她之前记忆的世界里面,完全没有这号人物。她之前也喜欢看平行时空之类的猎奇节目,这突然冒出来记忆中完全不存在的人,让她觉得她这趟可能不是单纯的穿越回过去,有没有可能是穿越到平行时空……
纵然心里有无数谜团,但人家始终是给她解了围,邹瑶还是朝他点点头。
“谢谢!”
王玉勾唇笑笑,抬手就抓起邹瑶的手,领着她朝他们家的酸笋作坊方向走去,全然不顾他们两人背后传来的赵炫明恼怒的声音,
“哑巴王玉,你坏我好事,以后有你好果子吃!”
看样子,王玉在平时肯定没少被赵炫明嘲讽,难得他还能够在赵炫明和她起争执的时候,替身而出帮忙,要是放在其他旁观者身上,恐怕是独善其身,能避则避,毕竟对方是臭名昭著的镇长儿子。
邹瑶朝他投去感激的目光,感激他能不畏权势的站出来为她解围,毕竟他们在这次相见之前甚至算不上朋友。
也不知道王玉是不是太单纯,为了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开罪赵炫明,他估计是没有考虑过后果吧!邹瑶心里顿时感到无比愧疚。
想到这里,邹瑶眉头紧紧拧作一团,打量着王玉轮廓分明的侧颜,她自己的家事还理不清楚,现在又欠了王玉一个人情,不知道要怎么偿还才好。
两人的脚程都很快,毕竟对酸笋作坊的位置都很熟悉,三步两步也就到了。
距离邹家酸笋作坊门口二十米之外,就立着一块两人高的牌坊,上面“邹家酸笋”四个金漆大字,在整个镇子上都显得格外耀眼,放眼整个小镇,酸笋作坊很多,但能跟邹家酸笋比肩的却是没有的。穿过高大的牌坊是一条小路,被人用水泥打理得齐齐整整,一点砂石尘土都没有,比小镇的街道还要干净几分。
小路的尽头就是邹家的朱漆大门,俨然是一派封建大户人家的样子。
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邹瑶站在朱漆大门门口,嘴角漾起一抹嘲讽的微笑。镇上人人都说他们邹家是镇上首富,却不知道邹家这艘大船岌岌可危,随时都有可能倾覆解体。
在邹瑶的记忆里面,自从奶奶过世,邹家兄弟几个分家,金字招牌邹家作坊一夕之间分崩离析,各自为政,还互相倾轧,很快就被其他家酸笋作坊超越,虽然叔伯们也都乘着螺蛳粉大火的东风,换车换房改善了生活,但邹家酸笋却再没有往日傲视群雄的辉煌。
王玉是作坊里面的帮工,熟门熟路的一把推开了朱漆大门。门内是一个很大的天井,天井的左边就是大名鼎鼎的邹家酸笋作坊,而右边是奶奶日常起居的住处,此刻天井和正对大门的正房都坐满了人,除了邹瑶的叔伯还有爷爷那脉兄弟的孩子,各种叫得上叫不上名字的,脸生的脸熟的亲戚都来了。
王玉倒像是早有预料,淡定的放开牵着她的手,仿佛不屑一顾般,对这些亲戚甚至看都不看一眼,径直走进了他平日工作的酸笋作坊里面。
邹瑶则是早就打定了主意,等着亲戚们发难,她就要在这帮叔伯长辈面前大闹一番,绝对不会让她爸爸这脉重蹈当年的覆辙。
向来没有手拿未来剧本,还乖乖被动挨打的道理!
邹瑶走到亲戚中间的时候她的脸色凝重,感觉会是一场硬仗,毕竟谁也不会轻易将打定主意占为己有的财产拱手让人。
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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