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宁山镇地处两广地区,6月的天气里,夏日炎炎,在日头下奔波一小会儿,不留神就会中暑。若是放在2018,空调是家家户户都必备的电器,但这会子是90年代,等离子彩电都必须是城市里上档次的人家才会拥有,而他们这个普通小镇,是更加不会有空调的。

邹瑶也说不清到底是扮柔弱故意躲过流言蜚语,还是来回奔波不小心中了暑热,总之,片刻失神晕倒是真的,醒了之后还在亲戚面前故意故意装睡也是真的。

之前在屋子里聚集了好些想要套近乎分一杯羹的三姑六婆,七嘴八舌的等了好一阵,直至华灯初上,眼见着邹瑶没有要醒的意思,索性都做鸟兽散去。

邹瑶妈妈起先还因为女儿突然晕倒而担心不已,很快镇上的大夫就受邀上门查看,结论是中暑,喝些藿香正气水就很快无碍。听到这个诊断结果,邹瑶妈妈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在邹瑶妈妈起身送走最后一位远房婶婶之后,再折回女儿卧房,邹瑶妈妈被定定坐在床沿的邹瑶吓了好大一跳。

“…瑶瑶?”女儿只是坐在床沿,和妈妈没有眼神交流,也不言语,只是呆呆的坐着,似乎是陷入沉思里。

听到妈妈出生,邹瑶才回神,目光愣怔的回视妈妈。她的脑海中,有一些想法,却百思不得其解。

她穿越回20年前,但这里发生的一些事情却跟她记忆里面的不同,没有为争夺财产撕破脸的亲戚,取而代之的是奶奶的传家遗嘱……

……还有一个陌生的未婚夫。

“……瑶瑶?”妈妈看着邹瑶目光依旧呆滞,缓缓走近她,继续试探性的小声叫她。

瑶瑶视线缓缓聚焦到眼前的人身上,“妈妈……”

虽然大夫说小中暑无大碍,但毕竟昏迷时间从白天到晚上,妈妈必定是担心自己孩子的。得到回应,邹瑶妈妈飞扑上去一把抱住邹瑶,哭腔里面还带着颤抖,“瑶瑶,你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我早就醒了。”与妈妈激动相对的,邹瑶却是一脸平静。

妈妈听到邹瑶这么说,瞬间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邹瑶这么自己了十八年的孩子,即使是到县里寄宿读书,也是每周末就可以回家,对她脾气秉性也有一定的了解。

但她这次的做法,妈妈很不理解。早就醒了,却在装睡,直到所有担心状况的亲戚都离开,她才起床?

这孩子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会演戏了?

而且,是为什么呀?

妈妈心底藏不住事情,把疑问都统统写在脸上。邹瑶却不回答,此刻她的心里很乱,甚至自己都理不清楚记忆里的未来和现在,到底哪一个才是虚无,哪一个才是梦境。

妈妈看着邹瑶站起身,没有任何交代,就往大门口走去。“瑶瑶,你去哪里?”

“随便走走。”

说是随便走走,整个宁山镇也不大,就算绕上一圈也不用半个小时的时间,而且镇上大多彼此认识,指不定闲逛就会碰到之前在她房间里徘徊不去的亲戚朋友们。

邹瑶出了门,没有朝街上去,反正去了大概率也会被人认出来,再重蹈白天被围攻的覆辙,她现在不想见到任何人,尤其是这帮态度异常殷勤的亲戚。

邹家酸笋作坊在镇子的边缘,而再往公路方向出去,则是一片很大的鱼塘,之前是赵炫明家承包来养鱼,后来被县里指责污染环境,有损镇子形象,于是就荒废了。

这片鱼塘长久没有人搭理,也不知道后来是谁丢了几节莲藕下去,几年下来,也长成了一片荷塘,荷叶错落,高低挺括,现在正是六月里,白色花瓣尖端一抹粉的荷花竞相盛开,微风拂过,空气中竟带着一抹优雅的馨香。

在一众白色粉尖的荷花中,有两株荷花傲视群雄一般高于所有,还偏偏是似朱砂般殷红的颜色,尤其惹眼,即便月光和路灯的幽暗,也难掩他们的出类拔萃。

“真好看……”邹瑶忍不住出声称赞。

被荷花吸引,邹瑶不自觉想要再近一些欣赏他们的美。

“站住!”鱼塘旁边一侧竹林里突然响起一道警告声。

邹瑶惊得立即止住脚步,低头看自己脚下,鞋尖已经被水浸湿。她心下大骇,这鱼塘没人承包维护,连警告提示牌都没有,好危险!

“谢谢……”她朝竹林方向望了望,竹子长得太密,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个男子坐着的身形,有些消瘦,看不清长相。

鱼塘边的竹林很大,她想当面致谢,但又不确定他的具体位置,天色渐渐黑了,她决定还是不冒险过去见恩人了。毕竟竹林里面蛇多,天黑更看不清,贸贸然被咬就不好了。

“要死的话去旁边马路上找辆车比较快。”竹林那边传来的是不善的口气。

“我没有……”邹瑶忙解释。她也不懂为什么要跟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解释那么多,单纯只是想立自己没那么脆弱的人设。

“哼,”微风袭来,还带来了对方嘲讽般的嗤笑,“每个想自杀的人都说自己不想自杀……”

“都要死了,还嘴硬什么!”对方继续凉凉讥讽。

“我没有!我没有!”邹瑶被对方咄咄逼人的语气逼得辩解都带着哭腔,只喃喃道,“……我没有……”

邹瑶不明白为什么一个陌生人,会用如此恶劣的态度跟她讲话,好像她对他做了天大的错事一样。

她怔忪了半晌,抬头看了一样天上皎洁的圆月,月亮还是那个月亮,未来过去都没有任何差别,而她的心态却已经完全不同。

对方也觉察到她的情绪失控,顿时住了嘴,没有再多说话刺激她。

她看对方不真切,对方看她也不过是一团黑影,彼此都不认识对方,她也没必要伪装。“我只是心累了……”

“累?”对方显然是不太理解什么意思。

“高中毕业就回家继承家业……”

“哼,”竹林那头冷哼一声,打断她说话,“原来你所谓的累不过是炫耀。”

“你懂什么,继承家业就是好事?”邹瑶忍不住反驳,“谁知道旁边这些人到底是看好戏或者安的什么心!”

竹林那头传来凉凉的声音,“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咯!”

总不能把奶奶的遗嘱给拒了,让家里所有的叔伯们撕破脸,重演当年争家产的悲剧。似乎眼下也只有见招拆招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你叫什么名字?”她朝竹林里面问。

“干嘛?”回应她的声音里面满是戒备。

“以后还可以找你聊天吗?”虽然对方说话语气不善,但看事情倒是人间清醒。

毕竟旁观者清。

“我很忙,没空。”对方毫不犹豫的拒绝她。

“嗷,好吧……”邹瑶有些失望,有些话她不能跟任何人说,但是看不清楚相貌的人,却不用担心他会对她造成任何影响,毕竟素未谋面,彼此只是陌生人而已。

“……如果你想找我,就这个时间,到你现在的这个位置叫我。”

邹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试探问道,“你都在吗?现在可是晚饭时间。”

“在不在看你运气。”他依旧态度极不友善,“我又不是神,我也要吃饭!”

“哦……”邹瑶觉察到对方是个嘴硬心软的傲娇,一边拒绝一边接受。看清这点,她也不生气,反倒笑了,“那我回家吃饭了,你也回吧!”

竹林那边没有回应,她仔细看了看,那抹人影也不见了,想着应该是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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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亲族长辈多,奶奶的丧事每个人只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很快就能办完。

丧事结束之后,邹家酸笋作坊正式重回运营正轨。

学校那边高考志愿必定错过时间填不上了,邹瑶甚至联系其他同学善后毕业的事情都没有时间。

叔伯们把各自负责酸笋原料、酱料、人工、器具等等项目的采买账目都齐齐整整的堆满了邹瑶的桌子,邹瑶一脸看了三天,看到头晕眼花。

之前都是爸爸总体指挥,其他叔伯们负责具体执行,爸爸病倒之后,叔伯们开始各自为政,还想互相插足对方负责的领域,都觉得对方的油水更多更赚钱,勾心斗角,面和心不和。

她当时只是个旁观小辈,事不关己的看他们狗咬狗,只是没想到这份父亲曾经负责的统筹工作,而今竟然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完全没有参与过酸笋的生产,以至于采买流程,她根本就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论如何,她都不能示弱!必须打起精神,从头学起!父亲教导她的精力毕竟有限,更多的还是只能依靠她自己自学。

邹瑶相信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难倒她,毕竟走一步看一步,也是要积极努力朝前走,不是吗?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是……账本进出项目和数字反反复复出现,实在是枯燥乏味至极,她即使是给自己打了再多的鸡血,终究抵不过点点困意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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