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若渝没听清,往下微微弯腰,“什么?”
“没什么。”常冬龄改口,快走了两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大,“我属牛的,整比你大一个属相,叫姐吧。”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了并不算长的胡同。
胡同口有一颗老槐树,把日头遮的严严实实,土地见不着光成了一片潮湿的阴凉地,因此槐树底下成了这片胡同老头老太太夏天最爱呆的地方。
邻里街坊的,大家彼此都认识,见了面总要打声招呼,“小九儿出去啊。”
常冬龄脚步放慢了点,“啊,是,去买点药。”
“搞对象了?这小伙子哪的?”
“不是对象,是咱这新来的街坊,我先出去一趟,回来有空跟跟您慢慢说。”常冬龄解释道,本来她还没觉得什么,毕竟俩岁数相仿的年轻人一块堆走出去是看着容易误会。
但是一路走到大街上贺若渝都没说话,他俩之间的氛围就有点怪了,常冬龄挠了挠后脑勺,“那个,刚那个是咱家后头的,叫他广荣老爷就行,他岁数大了眼神儿不好,你别往心里去。”
贺若渝浅浅的笑了,声音还是很温柔,“我没关系的,姐姐你也别想太多。”
这话乍一听好像哪不太对,但是仔细人家这是怕她尴尬,反过来安慰她,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常冬龄按照记忆走,出了大街没几步就是大栅栏,九零年代的大栅栏商业气息就已经很浓了,街上第一家是个电影院,大喇叭里传来的声音在介绍电影吸引人买票,走出老远还能听见,盖过了其他小店的吆喝声。
这一路走过来,她记忆中其他的药店要么没开,要么都倒闭了,倒是大栅栏这的同仁堂,千百年来屹立不倒。
门口等着煎药的大爷把空竹往天上一抛,落下来时稳稳的接住,这一套炫技吸引过来了旁边大妈们的视线,大爷才发表自己的见解,“哎要我我就待见竹心,人家竹心明事理,说走就走。”
“那你说的不对。”大妈把身子正过来,“慧芳人不好吗?沪生背着她找小的,她都没去单位闹。”
常冬龄正往同仁堂里走,忽然就听见了这几个熟悉的名字,皱着眉头停下了脚步,思考这几个人她是不是认识。
贺若渝也跟着停下,关切的询问,“姐姐怎么了?”
常冬龄想起来了,大爷大妈们在聊的是九零年代的电视剧,叫《渴望》。具体的情节她记不太清,但他们聊的剧情差不离就是一个叫王沪生的男的周旋在两个女人中间。
她哒哒哒下楼梯,一屁股坐在旁边空着的小马扎上,“你们啊,没说到根儿上,盐打哪咸,醋打哪酸?这事根上就是王沪生是错的,他都跟慧芳结婚了,还招惹竹心!还有他那个帮着打掩护的姐,真是坏到一家去了!”
大妈们觉得她的观念挺新颖的,纷纷探头,“那你要这么说,慧芳就没有错了?我记得还有别人好像也惦记着她呢,为了她两口子吵得一地鸡毛!”
“那说明.慧芳有魅力!”常冬龄的思想相对超前,远处大妈被吸引着,搬着马扎也要过来一起听,常冬龄说的也挺起劲,刚要施展一番拳脚,好好发表一下重要讲话时,余光扫到了站在台阶上茫然看着她的贺若渝,这才想起来今天的正事,她一拍大腿,“得,咱改天聊,我家弟弟还等着上药呢。”
贺若渝看着跑过来的人,垂眼轻声道,“没关系的,姐姐遇到熟人想聊就多聊一会,我没有很痛。”
“啊不不不,都不认识,没事儿。”常冬龄笑的心里直发虚,看了一眼贺若渝的小臂,都快结痂了。
她在心里默默的数落了自己一顿,忒不像话,哪有个做姐姐的样儿!
贺若渝看了一眼坐在一旁又聊成一片的大爷大妈们,心里觉得奇怪,那是他所无法理解的自来熟领域。
同仁堂的大夫给开了两贴膏药,常冬龄又要了点艾草叶,结账的时候才知道贺若渝已经偷偷给付了,她语气不忿儿,“你怎么回事?我帮你弄伤的,这钱该我出!”
贺若渝笑意悠然,也不反驳,一副任由欺负的乖弟弟模样。
常冬龄就怕这样的,你说什么他都不顶嘴,三脚踹不出个屁,她叹了口气,花了买药三倍的价格从街边买了四颗她最爱的豌豆黄,递给贺若渝,“你以前没吃过这个吧?尝尝!”
两根修长的手指从牛皮纸里夹出一颗浅黄细腻的方块,他犹豫了一下,放进嘴里,出乎意外的是工整的方块放进嘴里的瞬间化掉,只留满口豌豆香甜,浓郁却不腻。
常冬龄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贺若渝的表情,看着他唇角浅浅的勾起,她挺起胸脯,骄傲的好像这是自己做的一样,“这家的一般,下回姐姐带你去北海,那边仿膳茶庄,都是按照过去慈禧太后的方子做的!”
她两只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的带路往家走,心情好了不少。在她心里,给人家买了好吃的,这就算赔罪了。
日落黄昏,常冬龄接到了二哥打回来的电话,说晚上不回来吃了。
“嘿,这二棒槌,饭做好了他说不回来吃了。”常瑞端着过好了凉水的面条跟卤进来,“得了,咱俩一人多来几根给打发喽。”
常冬龄坐直了一看,那哪是几根的事,满满的一大盆雪白的面条,“可打住吧,我去瞅瞅小贺吃饭了没呢。”
不过她扑了个空,这时的贺若渝已经回到了他地处方庄的公寓,刚洗过澡,顶着湿漉漉的头发正在打电话。
他从小生活的环境就很好,因此也偏爱干净,虽然谈不上洁癖,但是穿别的男人穿过的衣服这件事他还是接受不了的。
同理,他也没办法接受在四合院洗澡。洗澡的房间是没有瓷砖的水泥墙,角落里已经生出堆积的泥垢,不多,但对他来说已经很恶心了。
他买四合院不是为了住,而是看中四合院不可再生性和艺术价值,未来必然会有很大的升值空间。因此他也无法理解,他给出的价格那么好,为什么常家人还要死守着住起来那么不方便的四合院不放。
不过接触下来,贺若渝倒是发现常家的小妹子是个突破口,冒着傻气,对谁都不设防,从她这里切入,买下整间四合院,应该不是一件难事。
贺若渝知道自己长得好看,是一张招小姑娘喜欢的脸,但过去的他实力足够强大,因此不屑于用到这一招,但是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家里挂钟指向11点时,常瑞和常冬龄终于等到了门口的动静,常越大着舌头,“大哥哟,小妹儿哟,快来迎接咱家的二功臣!”
常瑞跟常冬龄一个从床上跳起来,一个从沙发上弹下来,就看见门口酒气熏天的常越,靠在影壁上,跟个不倒翁一样左右蹭来回晃。
俩人一起把他往家搀扶,常瑞高一点,就把弟弟往自己身上拽了拽,让自己承受大部分的重量,“街坊邻居都睡了,你别在这诈尸!”
“二哥你想吐不?”常冬龄心想着要吐就吐外面,比屋里好打扫。
常越的声音真的放小了,往里使劲咽了一口说,“那不能吐,肚子里都是好东西,吐了就白吃了。”
“净灌那个猫尿!话都说不利索,早晚在外头喝死!”常瑞一边抱怨,一边小心翼翼的给他抬腿,怕他摔了。
兄妹俩满头是汗的把常越扔在床上,可常越竟然还没完,一只手指着天接着说,“知道我跟谁吃的好饭不?大老板!
“哼,真大老板哪能跟他喝酒,我看是盐店的老板,闲人。”常瑞小声跟妹妹嘀咕,然后冲她挥了挥手,“小九儿你睡觉吧,我弄他就行。”
“那家伙的,大老板,还有手机,能直接打电话!我瞧见的,爱立信牌的,真阔!”常瑞还在高声自言自语,他这么闹常冬龄也不可能睡着,索性就坐在沙发上听着。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年代一部手机可是要上万的,二哥遇上的可能还真是个有钱人。
“大老板看见车里放着的小九儿的照片,非要把他弟弟介绍给小九儿!拉着我喝酒,还给我写电话!”只见常越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张纸,跟诈尸似的笔直的坐起来,眼神短暂的清醒,“小九儿,虽然二哥喝了人家的酒,但是去不去见,全在你,二哥绝不逼你!”
常冬龄本来是想先赚钱再说别的,不过她想起自己上辈子心高气傲落得的那个下场,觉得倒是可以年轻多认识一些人,于是点了点头。
看见小九儿点头,常越已经累到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忽然睁大,拿起家里的电话对着纸条上的数字一个个的拨过去。
即便是醉了,他给老板打电话的时候语气依旧很客气,挂了电话他的酒都醒了一大半,惊讶道,“知道老板说明天咱们约在哪不?凯宾斯基大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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