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倒吧。”常冬龄翻了个白眼,“我是看不惯他那鼻孔看人的样,自己想喝酒就点,也不知道问问咱们,还有,哥你不知道,刚他那絮絮叨叨一个多小时,说的全是他自个,我估摸这一顿饭吃下来,他连你妹我叫什么都不知道,知道的这是来相亲的,不知道还以为哪个领.导.人发表重要讲话呢。”
其实还有一点,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他们的价值观不同,常冬龄不想再过一辈子手心朝上,离了人就活不了的日子。
不过现在这个年代的大环境男女地位悬殊,女性意识尚未完全觉醒,常冬龄知道就算说了二哥也不会明白。
之前给妹妹相亲她贵贱不相,好不容易这次同意来看一眼,就遇上了这么号人,常越心里挺难受的,他担心妹子以后会更不待见相亲。
不过常冬龄没把这事放心上,她这会满脑子想的都是赶紧赚钱,好把东西厢房买回来。
出了面馆,常越本想先把常冬龄回家自己再出来,没想到被妹妹拒绝了。
常越顺着她的目光往电线杆子上看,“怎么了?你跟这电线杆子,认识啊?”
“可不么,这是我从东海龙宫带出来的那根,二师弟你忘了么?”二哥不正经,常冬龄就顺着镲他。
“少贫两句吧。”常越杵了一下妹子的太阳穴,“这离家还远着呢,你要想遛食儿我给你放什刹海。”
“我不想遛食。”常冬龄盯着电线杆子上的招聘广告,目光如炬,“我要找工作。”
常越说道了几句,见小妹子不为所动,他只当是小姑娘在家呆腻了想出去放风,索性就随她去了,临走之前,常越从兜里摸出一张深蓝色的大钞给她,嘱咐道,“要是看天黑了就打滴,别坐公共汽车,省的丢了。”
这个年代,电脑还没大面积普及,找工作除了挨家的进去问,也就只能看外面贴的小广告了。
常冬龄绕了好几根电线杆子,找到了唯一一份适合她的工作,打字员。
她虽然没用过电脑,但是她使过智能手机,知道二十六位键盘哪个是哪个,那想来打字员也差不多。
面试的公司不算大,前台给经理打了电话之后,把进她领了总经理办公室。
经理让她盲打,她这个一指禅打的哪也挨不着哪,本来以为铁定是不行了,没想到经理还是把她留下来,问她,“多大了?”
常冬龄,“二十一。”
“什么学历?”
“高中毕业。”
“打字员这活啊,我看你不算太熟悉,但是可以教。”说到这,经理上下打量了一番常冬龄,话锋一转,“不过我最近在招一个秘书,工资800一个月,比打字员赚得多,干的活也比打字员轻省,你看看怎么样?”
常冬龄知道天下不可能掉馅饼,慎重的问,“秘书平时要做什么呢?”
经理说,“平时没什么事,就是我要应酬的时候,你陪着我去就行了,对了,你会喝酒吗?”
“我不会。”常冬龄的脸耷拉下来,“这个岗位和我的要求不符,您另请高明吧。”
“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经理试图挽留,“我觉得非常适合你,而且你对外的职称可以是副总经理。”
癞□□不咬人,他恶心人!常冬龄一个字也不想跟这种人多说,转身就走。
一天连着碰上两件烦心事,她晚饭都吃不下去,回家倒头就睡。因为睡得早,所以夜半三更的常冬龄听见外面有动静,就跟着醒了。
星星还在夜幕上挂着,漫天的星光散落在地上,一地银白。
常瑞已经起床,准备做今天要卖的豆腐。万籁俱寂的胡同里,只听见石磨转动的声音古朴而缓慢。
泡好的黄豆穿着一层透明的豆衣,裹着圆圆胖胖的芯儿,常瑞捞起一把放在石磨上,随着手的摇动,浓郁的豆香便冲进了鼻子里。
“哎?怎么起来了?”常瑞一抬头竟然看见小妹子,这大夜里的,他险些以为自己得癔症了。
常冬龄的两只眼睛紧紧的盯着石磨,“没什么,睡早了呗。”
“那也回被窝躺着去,外面冷。”
常冬龄就好像是没听到,不仅不回屋,还往石磨前凑了凑,“哥,这豆腐咱家怎么卖的?”
“一斤一块钱。”
常冬龄又问,“那黄豆多少钱?”
“一斤六毛。”
“那一斤黄豆,能出多少豆腐啊?”
“分人,要你哥我这水平,三斤差不离儿吧。”常瑞说完才觉得奇怪,“你问这干嘛?”
常冬龄抿着嘴唇,蹲在石磨边上,看着流出来的豆浆,心里开始有了盘算,“哥,等天亮了我给你买黄豆去吧!”
“你?”常瑞像是听了个笑话,后来又猜是出去玩想多要点钱,好意不揭穿她,“钱在我裤子兜儿里,你拿着去买吧。”
“我这还有二哥给我的钱,够用!”常冬龄心情骤然变好,兔子似的蹦跶进屋,回屋接着睡二茬觉。
不是来要钱的?常瑞看着小妹的背影,觉得她自从摔了那一下之后好像就变得哪里不一样了。
二茬觉美美的睡到了早上九点,常冬龄心里的小算盘越打越响,越打越美,刷牙连扭带唱。
“常家姐姐今天起得真早。”院里只有这么一个水池,贺若渝也拿着自己的牙刷过来,边弯腰接水边问,“姐姐遇到什么事了,这么开心?”
常冬龄给他挪了个位置,张嘴时正好来了一阵妖风,要吐掉的泡沫飞了一半在他衣服上,她赶紧从脖子上把毛巾扯下来给人家擦干净,“对不起啊,又把你衣服弄脏了。”
贺若渝垂着眼,温柔道,“没关系的,姐姐,我自己洗就行。”
常冬龄听得心一颤,毛巾没拿稳都掉地上了。
这样的邋遢事就算是放到自家哥哥身上,也得埋怨自己两句,可是贺若渝这么个非亲非故的人,竟然什么都没说。
以前她只听说南方的女子温柔如水,如今一看,才知道南方的男子更甚,温柔似吐息。
常冬龄回屋换了身干净衣服,本想着坐公共汽车,一回头瞥见了倒座房门口那辆眼熟的二八大杠。
这还是他们爸妈留下来的,八几年三块钱买的二手,有些年头,车座掉皮了,就用白色塑料袋包着。
上辈子她看不上这二八大杠,总觉得土了吧唧的,这辈子再看见,怎么看怎么亲切。
贺若渝也换了身衣服,从东厢房出来,正撞上推着自行车要出门的常冬龄,询问道,“常家姐姐是要出去吗?”
常冬龄左脚别在右脚后面,要不是碰上贺若渝,她都已经准备横跨上车了,这会儿临时刹车,“我去崇文门菜市场买点东西,你还缺啥不?我回来一起给你带了。”
贺若渝认真的想了好一会,初来乍到,他看上去真的有好多东西要买,犹豫了好久才开口,“姐姐能带我一起去吗?”
这没什么不行的,只是常冬龄本来想说既然两个人去,就坐公共汽车,可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后座一沉,贺若渝已然坐上来了。
少年扬起一张温柔干净的脸,无害道,“走吧,姐姐。”
人家都坐上来了,常东龄总不能把人家轰下去,得,骑车就骑车,反正也没几步路!
在今天之前,常冬龄的二八后座就只带过六岁之前的小乐。第一次带一个比她还高了一头的成年男性,她发现自己明显的低估了男人的体重。
二八大杠在小胡同里骑得歪歪斜斜,车轱辘印跟被长虫撵出来的似的,常冬龄找借口,“这土道不好骑,要不你先下来,等到了外面宽敞地儿再坐。”
“嗯。”
两人推着车到了马路上,常冬龄问,“你会跳车吗?就是我先骑起来,然后你直接跳上来。”
贺若渝以前没坐过自行车,这种跳车的行为他还是来了北京之后才在路边见过,自己从来没干过,他不太确定,“我可以试试。”
常冬龄两手扶着车把,右脚别在左脚后头,使劲儿蹬了两下,长腿一迈,跨坐在自行车上,骑了两步等车头稳了,她招呼道,“能上来了。”
一双大手分别覆盖在常冬龄腰两侧,酥酥麻麻的一片,清风与柳树叶拂面而过,温软若絮,带着一丝清甜。
贺若渝这一上来,让好不容易四平八稳的车把又歪七扭八,一直往他两条腿那边偏,好在他的腿够长,时不时的点在地上,才没让他们这辆车摔倒。
现在还没骑出去多远,常冬龄本来想说还是去做公共汽车,却忽然听见贺若渝说,“姐姐真厉害,还会跨上来骑,我看别人,都得先坐在上面,然后蹬着走,一点都没姐姐骑的飒。”
“是吗?还好吧,也不是很难。”常冬龄是典型的不禁夸选手,说她胖她就喘,这高帽子一带上,打退堂鼓的话自然就咽下去了,洋洋得意道,“有空我教你,这主要就是靠个巧劲儿。”
东单菜市场离的不远,他俩这一路虽然艰难,但好歹是安全到地方了。
还没买东西,常冬龄的目光就被市场外那家塑料支起的顶棚吸引了,她咽了烟口水,“你也没吃早点呢吧?”
贺若渝一眼就看见里面人拿过钱的手又直接拿顾客用的饭,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只是声音依旧如风过耳,“嗯,还没吃。”
常冬龄领着贺若渝过去,要了豆汁焦圈咸菜老三样,回过头问他,“你要什么?”
“想和姐姐吃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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