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玉清走到自己的锅灶前，开始有序地摆放调料和食材。

“你是……火锅酒楼的女掌柜吧？”一旁的厨子忽然上前搭讪。

姜玉清动作微微一顿，认真打量着眼前的厨子：“你认识我？”

“我是胡老板家的专用庖厨！俞凡。”厨子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姜玉清一想，胡定安和她是合作关系，这也算是友商的人，倒是可以多交流两句。

“俞大厨！”姜玉清立刻表示了善意。

俞凡连忙摆手：“不敢不敢！今儿这里全是大厨，我可排不上号！”

姜玉清笑着道：“能成为胡老板的专用庖厨，您的手艺不会差。”

胡定安这个人，姜玉清不算多了解，但见微知著，此人表面不显山露水，私下却是个极为享受奢侈的人，能被他看中的庖厨，定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

“姜老板果真是生意人，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你俩说够了没有？都是厨子玩什么商业互吹，喂，你知道你这个位置之前是谁在吗？”对面的黑皮厨子一脸轻蔑地看着姜玉清，不知道还以为他那张脸是被锅灰给熏黑的。

这厨子来自另外一家名为杏花村的酒楼，在姜玉清的火锅酒楼开张之前，杏花村几乎可与贵香居齐名，可自打姜玉清来了以后，杏花村客人日渐稀少。

而今也算是仇家见面，分外眼红。

说话间，一个满身肥肉的胖男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这位可是尚书府常大人家的庖厨，那是给太子做过膳食，还被太子亲口赞誉过的名厨。”黑皮厨子立刻献上恭维的笑。

俞凡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他们商业互吹，对面这副就差跪舔人家脚趾的嘴脸好像更没什么体面可言。

这个胖厨子，姜玉清记得原著里对他有过介绍，的确是有点本事，甚至在金台园雅集的厨艺比试上，差点盖过了苏荷的风头，可惜最后因为行事高调，被不知道哪个同行调换了调料包，最后只得潦草收场。

“常爷，您的位置被那姑娘给占了，我方才还帮你说她来着。”黑皮走到常二身边，嚼起了舌根。

常二不快地看向姜玉清，正要上前数落两句，忽然门外走进来好几个小厮，有搬食材的，有整理锅碗器具的。

苏荷就这么旁若无人地走了进来。

最好的两个位置，一个被姜玉清占了，另外一个正在被苏荷占据。

常二早先就因为食客私下的排名落于苏荷之后，心中对她十分不满，眼下她一来就占了本该属于他的位置，常二当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不是，我说你们贵香居懂不懂什么叫先来后到。这锅灶是我先占的！”常二插着肥硕的腰，气急败坏地质问道。

苏荷压根不想理常二：“我只知道，我来的时候这儿是空的，某些人正忙着和别人说闲话呢！”

“你……你真是不讲理，别以为你们贵香居名气大就了不得了，也不打听打听，京城谁不知道我常二的手艺？”常二愤然道。

苏荷轻笑一声：“说来说去，也不过就是个家仆而已，有什么好得意的！”

“你……”常二父辈便是常家仆人，为此连姓氏都改了，常二为了显示忠心，也就默认了这旁人给的“诨号”。

“雅集马上就要开始了，诸位请着手准备！”门外有人出声提醒。

常二见状也不敢再耽误，随便找了个位置就开始忙碌，毕竟外面等着品菜的可不是一般人，能受邀来到此处的食客，那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常二这般身份的人压根得罪不起。

第一道，海鲜单。

姜玉清要做的菜品是木瓜燕窝。

木瓜切开，去子，放入燕窝蒸煮，再放入冰糖、牛奶。

起锅后便可闻见清甜的果香和奶香。

与此同时，对面苏荷的海参，以及常二的鱼翅也纷纷备好，婢女们上前取食。

……

此刻赴宴的客人们已纷纷翘首以盼，每年的雅集都能集齐京城大多数的名厨，美食、美景再配上名人佳作，当真是将“风雅”二字体现得淋漓尽致。

今年操持主办雅集的人是桓王妃，平时最怕麻烦的人近两年对这事却显得格外上心，众人约莫也能猜到，是和世子婚事有关。

京城贵女们收到邀帖，个个打扮的光鲜亮丽，讨好之意不言而喻。

连夫人拉着连晚，特意在桓王妃面前露了好几脸。

连晚不太配合，全程表现的木讷又呆板，完全不似平日里的能言善道，气得连夫人当场就摆了脸子。

“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世子爷不比那穷书生好？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分不清好坏。”连夫人气的舀了一大口木瓜燕窝，直往嘴里送。

“娘，父亲都同意了我和仲公子的婚事，你这又是做什么？难道你要……”

“这菜叫什么名字？”不等连晚说完，连夫人急忙向一旁婢女询问菜名。

“这是甲字火锅酒楼的菜，夫人若是喜欢的话，可以投给他们家一票哦！”婢女笑着提醒道。

“我投！这个好吃！”连夫人急忙配合地扔出一根小木牌子。

一旁连晚睁圆了眼睛，定定地望着连夫人：“娘，我刚才说的话，你有在听吗？”

“哎呀听见了听见了，你爱去不去，没人管你们父女俩的破事！”连夫人埋头又吃了几口木瓜燕窝。

连晚挑了挑眉，方才婢女说什么来着？火锅酒楼的菜？

那不就是玉清做的了？

连晚当即笑了笑，尝也没尝，立刻冲着婢女招了招手：“我也来投一个！”

此刻，轻松获得两票的姜玉清正在做第二道杂牲单。

婢女们将票数记录好后，很快便将第一轮的得票情况公开了。

“第一轮海鲜单，最高票数，甲字灶台，火锅酒楼！次席，乙字灶台，贵香居……”

苏荷得知自己被姜玉清狠狠压了一头，气得当场甩了锅铲。

一旁被苏荷抢了位置的常二见状得意地轻笑一声，也顾不上他那已经掉到第三的票数有多难看了。

姜玉清这才知道，她所在这个锅灶是有编号的，甲字灶台用现代话说就是一号，客人们按照顺序品菜，第一个品尝的一定是姜玉清的菜。

正所谓第一印象很重要，尤其是这种以味蕾讨好评委们的比赛机制，若是第一口惊艳，便很容易脱颖而出。

这也算是误打误撞，占尽了天时地利了吧。

“第二道，杂牲单有卤鸡、酱排骨……羊肉饼。”

姚峥落坐的时候，众人都已经吃到一半了，他作为一个习武之人，本就对雅集没有太大的兴趣，尤其是在得知她娘在想方设法给他选世子妃的事后，姚峥本能排斥。

可桓王看不惯儿子不给自己王妃面子，派了三波人去衙门里请他，搞的康灰几人诚惶诚恐，以为衙门要被上头给拆了。

说到底，姚峥自认也是个爱戴下属的好官，这不就来了嘛。

桓王妃哪里知道这中间的曲折，一脸欣慰地拉着儿子的手：“我就知道我儿最心疼我，知道母妃为你的婚事操心，如此积极配合。”

姚峥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娘，其实最疼你的是父王，儿子不敢领功。”

“好端端的提那黑脸老爷作甚？正吃饭呢，晦气！”桓王妃笑着往姚峥碗里夹了一块卤鸡，“尝尝呢，这都是今年厨子们新研究的菜品，市面上可买不着的。”

“没什么胃口，母妃自己吃就好，不用管我。”姚峥准备坐回自己的食案，结果一抬头就看见自己那空荡荡的座位，左右四邻坐满了莺莺燕燕，几乎对他形成了包围之势。

姚峥咽了口唾沫，刚刚离席的臀又默默落了回去：“母妃，真是用心良苦。”

“你知道就好！”桓王妃洋洋得意，丝毫看不见姚峥脸上的无奈。

“哎？你怎么还不坐回去？”桓王妃催促。

姚峥急忙拿起筷子：“儿子突然又有了胃口，我先尝尝这菜。”

姚峥低头吃了一口，整个人微微一愣，紧致的肉感配合咸香甘甜的卤汁，清爽生津。

“你怎么还不坐过去？”桓王妃又催。

姚峥不紧不慢地咀嚼：“还没吃完！”

好不容易等他吃完，又上来了第三道素杂单。

姚峥依旧是先挑了第一道菜品尝：“这芙蓉豆腐也不错！”

桓王妃瞧着儿子吃的津津有味，也不好推他走，于是母子俩坐在一张食案上吃了起来。这一吃，就再没走过了。

“今日的最后一道，五谷杂粮单。玉井饭，金团，大耐糕①……”

“太华峰头玉井莲，开花十丈藕如船！”②

“玉井饭，这菜名起的真不错！”说话的，正是连晚表兄，宋潮。

米饭入口，莲藕的清香裹挟着米香，带着丝丝甜味。

不少人当即便扔下了牌子，其中也包括姚峥。

婢女又将投票结果原封不动地带回后厨。

此刻后厨很安静，庖厨们都已经忙完，除了常二和苏荷有专人帮忙收拾家伙什，剩下的人都是心不在焉地搬弄着器具，准备打道回府。

雅集上只有头筹者能出席面见客人，剩下的人是没有露面机会的。

这也是为什么每年各家酒楼的庖厨在雅集上想方设法地争头筹的原因，若能在京城权贵中留下印象，有了京城名厨的身份，他日不管是自己开店还是给人打工，那都是一份底气。

气氛一时间变得紧张压抑，这时，脚步声走近。

“今日头筹者，甲字，火锅酒楼，103票。”

“怎么会？”苏荷几乎惊呼出声，她准备了这么久的厨艺比试，里里外外不知花了多少银子打点，又找了专人食客点评，改良。

她做了这么多努力，竟也比不上姜玉清这个半路冒出来的门外汉？

她的那些奇奇怪怪的点子都是从哪冒出来的？

什么木瓜燕窝，什么玉井饭……

为什么不论她如何努力，如何费尽心思，在姜玉清面前都显得如此普通？

苏荷想不通！

她什么话都没说，不等婢女将名次报完，便先一步离开了金台园。

这婢女是桓王妃身边的得力之人，见状却是波澜不惊，依旧镇定自若地将排名报下去。

“次席，乙字，贵香居，92票。”

“探花，丙字，常二，87票。”

“庚字，俞凡，86票。”

姜玉清瞧着俞凡一脸高兴的模样，倒是有些不解：“你那最后一道菜若是不做砸了，该比常二名次高。”

俞凡摇了摇头，对姜玉清小声道：“主子发话，只能第四，不能多，也不能少。多了得罪人，少了扣工钱。”

姜玉清：“……”

这个胡定安，果然精明！

“姜姑娘，还请入席。”婢女一脸恭敬，对姜玉清做了个“请”的手势。

姜玉清跟在婢女身后，走到宴席上的一瞬间，便毫无防备地与主家位的姚峥打了个照面。

“姜姑娘！”一旁的宋潮满是惊讶地望向姜玉清，眼底似带着欣赏，“太华峰头玉井莲，开花十丈藕如船！②这玉井饭是出自你手？”

姜玉清微微颔首：“还望宋公子多多指教！”

“何谈指教？姜姑娘的手艺令我等惊艳。”

“姜姑娘，恭喜啊，今日之后，火锅酒楼也算得上是京城第一的名酒楼了！”胡定安向来少语，这次却很是捧场。

“姜姑娘！我儿也喜欢你的手艺，今日他手里的牌子可是一个不落地都投给你了！”桓王妃不遑多让，她只当胡定安是看中了姜玉清手艺，想请她传授独门秘方。

桓王妃寻思不能让旁人抢占先机，她也得把人抢来，好让自己跟着学一学，这样日后姚峥也就有口福了。

谁让他爱吃姜玉清的菜呢！

注：①②选自随园食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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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谁让他爱吃姜玉清的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