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玉清心不在焉地记账，一连记错了好几笔，还不慎把墨水滴在了账本上，最后索性被她一把撕掉了整张纸。

“怎么了？你写你的，我说我的！”康灰并未看出姜玉清眼底的异常，继续倒豆子。

姜玉清笑了笑，合上账簿：“康大人，时辰不早了，我还有别的事要忙，要不……下次再聊？”

康灰反应过来：“那好，那我就不打搅了，你忙吧！”

他付完银钱，又依依不舍地走到姜玉清面前，小声道：“其实我觉得姚大人真不错，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姜玉清眼眸微颤，抬眸的瞬间，她已恢复从容：“康大人，这种玩笑开不得，世子爷是什么人？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可不敢想。”

康灰叹了口气，这才不再多言，转身悻悻然离开。

第一锅酒楼开张当天，收益相当火爆，姜玉清点完账，便和掌柜的商议着接下来的章程，关于哪些菜品吃的人多，当天需确保备量，哪些菜品卖不出去，可进行捆绑优惠套餐。

掌柜的萧其年纪不大，但却是宋潮身边的老管事了，对于姜玉清这前卫的销售思路亦是感到十分惊叹。

“姑娘做生意是一把好手，在下今儿也算是学到了！”萧其一一记录。

萧其办事稳重且情商极高，又是宋潮身边跟了许多年的人，姜玉清很放心将酒楼交由他打理。

姜玉清做不到两头兼顾，主营还是在火锅酒楼，只每天早上，她会坐马车赶往北城，点账再巡察楼内外，当然连晚每天也会去，她待的时间要比姜玉清久一些。

姜玉清一大早从北城晃悠一圈，回到火锅酒楼的时候，已经是巳时。

这个时辰楼里没什么客人，还没到饭点。

姜玉清一进门，就看见李叶坐在店里。

“嫂嫂？你怎么来了？今日没出摊吗？”姜玉清搁下手里的账簿，上前询问道。

“我让你田哥先帮我顶一下，我找你有点事儿。”李叶拉着姜玉清在身边坐下来。

“怎么了吗？是小摊出事了？”姜玉清急忙关心道。

李叶摇了摇头：“小摊好得很，这你放心，我来是为了小桃。”

“小桃？”姜玉清有些不解。

李叶点了点头：“小桃毕竟是女孩子，也到了该许配人家的年纪了，而今小摊经营是不错，可也鱼龙混杂，小竹子还小，又不能独当一面。”

李叶一番话，让姜玉清想到了之前陈小四的经历，她在的时候尚且遇到那种事，而今她不在，小桃年纪比她还小，更是吃亏被动。

“我寻思着，要不给她寻个好人家，成了亲，有了男人，说不准那些臭不要脸的也就死心了。”李叶气的想骂人，自家养出来的娇娇娃，难道还真要让那猪拱了不成？

“对方是什么来头？”姜玉清问。

“说是员外家的庶子，宅子里娶了十二房，还想着在外面拈花惹草，真是没脸没皮。”

“这事我知道了，回头我就去跟爹娘商量，让小桃来我酒楼，小摊那边我让娘顶上。”姜玉清道。

李叶点了点头：“那也是个办法！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让嫂子操心，幸亏有你在，不然以小桃那性子，她是死活不会来跟我说。”姜玉清握住李叶的手，眼底满是恳切。

“说什么呢？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咱家小桃那么好的孩子，我哪能看着她被欺负？”

一旁扫地的周溪见状也不由得凑上来闲聊：“怎么了这是？叶儿亲自过来，这是家里有什么大喜事吗？”

李叶睨了她一眼：“大喜事？我看你是想嫁人了吧！回头我就给你去相看。”

“真的假的？方才就听你们在说相亲，要不你们下次相看的时候也带上我呗！”周溪十分乐意。

“去你的！我都成婚了相看什么相看？你呀，好好干你的活儿去吧！”

正说着话，长安忽然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不好了，掌柜的！”

“你忙你的，我先不打搅你了！摊子上还等着我去呢！”李叶赶忙起身走了。

周溪见状也识趣地拿起扫帚去了别处。

“发生什么事？这么着急忙慌的？”姜玉清瞧着长安的脸色，就感觉情况不妙。

长安喘了口气，一脸严肃道：“咱们摊上事儿了，掌柜的！”

“贵香居联合其他几家酒楼，说是打算围剿咱们家，每样菜的标价都比我们低，宁愿亏本也要将咱们楼给打压下去。”

姜玉清拧了拧眉：“苏荷还真是狗急跳墙，什么烂招都使出来了！可能也不仅仅是她，咱们酒楼近来风头正盛，抢了不少酒楼的生意，恐怕早就遭人记恨了。”

“你帮我看好楼里，我去一趟北城。”姜玉清匆匆走出楼，去牵马车。

长安：“你现在去北城做什么？北城的第一锅好好的，人家只针对咱们这一家！”

第一锅的背后是连晚，他们自然不敢，毕竟商与官斗，一向是有理说不清。

姜玉清的火锅酒楼背后没人，他们自然专挑软柿子捏。

“我去找连晚，这两日江潮一直在那，我去问问他的意见。”姜玉清驱着马车，走出了街巷。

她也是第一次碰上这种事，同行竞争，从前一直都是暗戳戳，像这次这样摆在明面的情况也是少见。

姜玉清心里没底，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马车去而复返，此刻第一锅酒楼已经开始有客人，连晚习惯在饭点时分留在楼里照看生意。

她看到姜玉清急匆匆地回来，立刻下楼询问：“怎么又回来了？是落下了什么东西？”

“宋潮可还在？”姜玉清一脸凝重地问道。

瞧着姜玉清脸色不太对，连晚也没有废话：“在楼上呢，你跟我来吧！”

“表哥，玉清找你有点事。”

“玉清来了，你快来看看，我打算过年的时候，把铺子好好装饰一下，顺带晚晚的酒楼一起，你看这对联……”

“宋公子，我有要紧事想问你。”姜玉清现在无暇看对联。

宋潮看到姜玉清的脸色，很快也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来，坐下慢慢说。”

姜玉清将她刚得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连晚和宋潮。

宋潮摸着下颔，一脸慎重道：“正常来讲，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双方都没有了退路，你唯一能做的就是跟他们拼价格拼到底。”

“可你两家酒楼加起来也才开业不到半年，单轮家底，你不一定拼得过那些经营多年的老字号。”

姜玉清抿了抿唇，直接摇头：“这走不通，就没有别的办法？”

她的银子必须留着，她和系统的任务还没结束，若是现在就将银子都消耗光，三年以后她肯定完成不了任务。

到时候她还是逃不过一个死字。

“若不想接招，那就只能和谈。”宋潮给出第二条路。

姜玉清再次摇头：“苏荷若是愿意与我和谈，也就不会行此险招，闹得两败俱伤。”

宋潮笑了笑：“你当然不行，可若是有个有名有姓、有权有势的人愿意出面，为你们讲和，那苏荷就算不给你面子，也要给那人面子。”

“我来！”连晚好心站了出来。

“不行！”姜玉清和宋潮异口同声地说道。

连晚愣了一下：“为什么不行？”

宋潮叹了口气：“你是国公府嫡女，官家轻易不插手商户之事，这是规矩。”

“什么规矩？上面那些人，有哪一个不……”连晚话说一半，被宋潮直接打断。

“表妹！不可任性，上面又岂是你我能置喙的？再者说，上头再有牵扯，那也是如你这般坐居幕后，哪一个会承认自己真的在行商贾之事？”

宋潮一番话，把连晚说沉默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还能有谁能出这个头？”

宋潮转头看向姜玉清：“玉清，你先稍安勿躁，晚些时候我去找胡定安，看看这事可有周旋的余地。”

姜玉清拧了拧眉：“胡定安？”

“不错，此人是京城商会的会长，但凡商户没有不给他脸面的，你与他相熟？”宋潮问道。

姜玉清轻吐了口气：“他之前有意与我合作酒楼，不过当时我已经和连小姐合作，便拒绝了他。”

宋潮沉默了一瞬，忽而问道：“你确定他只是想和你合作酒楼？”

姜玉清脸色一白，就见连晚小声道：“表哥的意思是，胡定安可是对你有什么别的想法？”

“那倒没有。”姜玉清直言道。

宋潮点了点头，松了口气：“如此最好，胡定安为人贪图享乐，且好美色，表面看上去风度翩翩，实际上内宅妻妾成群，满京城的美人但凡他瞧得上的，都被他收入后宅。”

姜玉清思及原著里，胡定安表面低调，内里奢华到极致的行事做派，内心对于宋潮的点评十分认可。

“既然姜姑娘与胡老板相熟，那你亲自去找他，或许更显诚意。”宋潮道。

姜玉清颔首：“行，我会亲自去找他。”

“需不需要我陪你去？”连晚不放心地询问。

姜玉清笑了笑，知道她是好意，可官商分离，这件事本就是她和苏荷的私怨，并不想牵连连晚。

“我自己能解决，我已经想到和他谈判的筹码。”姜玉清说完，便没再多留，先回了自己的酒楼。

她让长安去了胡定安名下的铺子传话，酒楼月租每月都是长安与那边对接，以长安的机灵劲，早就和胡定安身边的人打好了关系，而今传话也不过就是走一趟的事。

晌午时分，火锅酒楼陷入了开张以来第一次客流暴跌的困境，平时这个点不说人声鼎沸，怎么也该是厅堂内坐满七八，楼上包厢开了一二，眼下厅堂也只零零星星坐了一两桌。

这时，长安一路小跑着回来了。

姜玉清瞧他满头大汗，立刻递给他一块汗巾：“不着急，慢慢说。”

“他约你今晚在望津河上见面。”

“谁？真是去相亲？”周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似乎还在对方才相亲的事念念不忘。

长安轻咳了一声，急忙上去拉周溪走：“你别添乱！”

“我添什么乱了？我也想相亲！”周溪不快地扔了手里的汗巾，有点委屈，又有点倔强。

姜玉清本来心情还有些紧绷，被周溪这么一闹，反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长安见姜玉清脸色转变，也跟着笑了笑。

“好了周溪，这次是真不行，但我可以保证，下次有机会，我一定帮你好好相看相看。”姜玉清安抚道。

周溪转怒为喜：“真的？掌柜的向来说话算话，那我的婚姻大事可就包在你身上了！”

姜玉清笑着点了点头：“行，包在我身上。”

傍晚时分，姜玉清看了一眼冷冷清清的酒楼，将钥匙留给了长安：“扫尾的事交给你了。”

长安点头应下：“今儿楼里没什么客人，伙计们也好办事儿，你且放心去吧。”

姜玉清坐上马车，朝着望津河边去了。

马车刚在岸边小道上停下，便碰上了从船舫里出来的姚峥。

他的官袍要比在街道衙门的时候更威风些，也更精细些。

据说他被调去了兵部，官衔也从八品升到了六品。

二人相视，又似陌路，姜玉清径直走到了岸边，却不见胡定安的踪影。

她一边心不在焉地寻找着胡定安，一边用余光去瞥身侧的姚峥。

姚峥在和一个年迈的官员说着话，偶有“辞官”“重托”“王爷”等零星之词随风飘入她耳边。

姜玉清选择自动忽视，可又总觉得自己这样有点不太合适，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偷听，于是又往相反的方向挪了几步。

也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什么，总觉得有一道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她身上，令她忐忑、不知所措。

自那日一别，中间也不过一两个月，如今再见，却仿佛过去了几年那么久。

“姜姑娘！”一艘画舫悠然飘到了她的面前，胡定安正立在船舷处，微笑着冲她挥手。

姜玉清从未有一刻觉得胡定安这么顺眼过，她脚下生风地上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