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闷亏

云穗早就醒了,看着吴秀林乌云密布的脸,脑袋嗡地一下成了空白。

“这、这、这......”吴秀林难以置信,揉了揉眼睛又仔仔细细将儿媳妇打量了一遍。

这人是云家那个叫云穗的小哥儿,不是云翠。

一股被戏耍后的怒气冲上脑门,吴秀林头晕脑胀,摇摇欲坠。

“娘!”沈延青一个箭步上去,将人搀住,“怎么了娘,哪儿不舒服?”

门外,大伯娘秦桂枝和三婶谢秋菊听见声音,猫身凑了上来,两人瞧见新媳妇额间的孕痣,脸色骤变。

“二郎,这怎么回事?”秦桂枝上前扶住吴秀林,一脸疑惑地看向沈延青。

沈延青也是一头雾水,吴秀林缓过神来就是哭,秦桂枝忙让三弟妹去喊家里的两个男人来。

“娘,怎么哭了?”沈延青见他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忙用袖子给她擦泪。

秦桂枝愕然道:“二郎你读书读傻了不成,你娶了个哥儿,这云家耍了我们。”

过了一阵,沈德和沈材来了,见到云穗额上的红痣,脸色也变得铁青。

沈德放下镰刀,眉间的沟壑深得可以夹死两只蚊子:“老二媳妇,不是说给二郎娶了个姑娘,怎的变成哥儿了?”

“爹,我也不知道啊。”吴秀林哭道。

沈德问这是哪家的小哥儿,秦桂枝说这是云福和早死的那个原配生的。

谢秋菊在旁边哂笑道:“哎哟二嫂,三十两彩礼就娶了个哥儿回来,你还真阔气。”

一听这话,吴秀林气得脸色紫涨。

为了这门亲事,她把压箱底的嫁妆头面当了,除了三十两彩礼,新做的喜服,今日的席面,吹打的工钱,她都在能力范围内选了最好的,桩桩件件花了不少钱。

给儿子娶亲花再多钱她都觉得值,可云家欺负他孤儿寡母,竟敢拿一个哥儿偷梁换柱,外人知道了看笑话,妯娌也嘲讽她,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

吴秀林挣开沈延青和秦桂枝,大步朝床铺走去,一把将被子掀开,见床单上干干净净,顿时喜笑颜开。

她凑到沈延青耳边问:“儿呐,昨晚...你是不是没碰那孩子?”

沈延青眼皮一跳,低低嗯了一声。

天老爷,百密一疏啊,自己竟忘了古人信落红,白演那么多古偶了!

“那就好,那就好!”吴秀林合掌一拍,“我儿聪慧,没有上当,走,去云家!”说罢,吴秀林上前一把擒住云穗的臂膀,拉扯着人就往外走。

沈家众人带着云穗气势汹汹往村北走,村民见状也跟着去瞧热闹。

沈延青在路上听众人说什么“哥儿”,“夫郎”,“吃亏了”,“不好生孩子”,心中疑团越来越大,但他没有显露,只默默倾听搜集信息。

听到最后,沈延青瞠目结舌,得出了一个反常识的结论:这个世界除了男女,还有哥儿。

双儿除了额上多一点红色孕痣,纤细矮小些,其他与男子无异,哥儿还能像女子一般怀孕生子,只是十分艰难。

沈延青看了一眼云穗,见他额上红痣鲜红,身材纤细,心头不禁发颤。

沈延青虽然吃惊,但这份惊讶没有持续太久,毕竟他都穿越了,这个世界有哥儿也算不得什么,就算现在告诉他林黛玉和鲁智深在长坂坡三打白骨精他都能接受。

沈家众人到了云家门前,吴秀林顾着面子没有踹门,让云穗自己敲门,等了一阵,门开了。

此刻云福躲在屋里,趴在门板上听音,他让赵春红去开门,两人早就想好了计策,也料到了今早这一遭。

沈德让老二媳妇退后,背着手走到赵春红面前,“让你家男人出来说话。”

“亲家公,我们当家的出门了,有什么事儿等后日回门再说也来得及。”

吴秀林心里的火又冒了起来,一把拉过云穗推到赵春红怀里,怒道:“回什么门?你瞧瞧这是你家云穗还是云翠,我告诉你,骗婚可是要吃官司的。”

赵春红将云穗往回一推,道:“亲家母说笑呢,云穗云翠都是我们云家的孩子,是穗儿那日瞧见姑爷俊朗,让我们为他做主,我们翠儿一向疼爱弟弟,自然就答应了,那日你们上门提亲不是说我们云家的孩子个个都好嘛,这哪里算骗婚?”

“放你娘...你少胡说!”大庭广众之下,吴秀林忍下污言秽语,“娶媳妇和娶夫郎能一样吗,你跟我装什么傻?”

赵春红拉过吴秀林的手,小声道:“亲家,怎么不一样,关起门来都是过日子生娃娃,秀才娘子你是最讲理的人,我家穗儿与你家延青拜了天地,生米煮成了熟饭,已经是你家延青的夫郎了。”

吴秀林冷哼一声,挣开赵春红:“谁跟你是亲家,幸亏我儿聪明,早就识破你家的奸计,你家云穗还是完璧之身,这门亲事不作数,别的我也懒得与你掰扯,人我给你送来了,你把彩礼全数退来!”

赵春红不甘示弱,驳道:“洞房花烛夜都过了,你们还想抵赖不成?我看你们沈家就是想占我家便宜,破了我家云穗的身子又不想认账。”

赵春红也是豁出去了,扯着嗓子倒打一耙,嚷得村民议论纷纷。

吴秀林在议论声中涨红了脸,沈延青站在旁边算是听明白了,云家咬死了他跟云穗行了周公之礼,反正这事儿也没法验证,原身娘觉得花大钱娶了个不好生养的哥儿,吃了个绝世大闷亏,想让云家把彩礼钱吐出来。

赵春红见状又拉过云穗,让他说昨晚有没有与沈延青洞房。

沈延青抱胸眯眼,静静望着云穗。

云穗感受到了直勾勾的视线,猛一抬头,四目相对。

“快说啊!”出嫁前,赵春红早就教过云穗怎么说,现在见云穗半天不张嘴,气得她狂拧云穗的后腰。

沈延青见云穗浑身发抖,目光又惧又怕,像一只被人围追堵截逼到墙角的小狗崽,好不可怜。

云穗被拧得头皮发麻,可对上那双清明双眼,他说不出背得滚瓜烂熟的话。

这事本来就是他家做得不对......

正当双方僵持不下时,云福从里屋跑了出来,一把将云穗推到沈家人脚边,一脸冷漠,“秀才娘子,你若不怕丢脸你尽管去官府,我还就告诉你,那彩礼钱我早就用光了,要钱没有,只有这么个哥儿,你爱要不要,不要就拿去卖了,捣腾的钱都算你的。”

沈延青大惊,环抱的臂膀垂了下来,这是在明目张胆地卖人吗?

云穗低垂着头,手指将红嫁衣绞出了褶,鞋尖前的黄土洇成了褐色。

云福放了狠话,沈家哑口无言。乡下习俗,新人成婚先办酒席拜天地,等官府来收秋税时再登记。

吴秀林被气得差点倒仰过去,指着云福的鼻子半晌说不出话。

双方僵持不下时,村长来了。

老村长摸了半晌花白山羊胡后,对沈德说:“老沈,这天地也拜过了,洞房也入了,还是将人留下吧,云穗这孩子勤快,是个会过日子的。”

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更何况昨晚云福给他送了一石细米,他拿了好处自然要帮人说话。

村长又看向吴秀林,说:“这事儿闹大了不好看,你们家可是出过秀才的,延青也要科举,这读书人可是最讲身家清白,若真闹到了官府留了档子,以后被人翻出来毁了前程倒坏了事,依我说你们先把人领回去,只当买了个奴婢或者妾,横竖不耽误延青以后正经娶妻。 ”

村长见她不作声,又低声劝道:“秀才娘子,如今你也有了些年纪,你家中的生意活计总要个人搭手帮衬,哥儿虽然不好生,但有劳力啊,能帮你干活不说,还能服侍延青,一个人做两个人的事,你家不亏。”

吴秀林沉默,她最看重的就是沈延青,若因为区区三十两银子毁了儿子的前程反倒因小失大了。

她在心里盘算了许久,心想这回就当拿银子买教训,横竖得了个劳力能帮家里干活,也不算血本无归。

这闹剧就止于松溪村吧,闹到县里丢脸得紧。吴秀林咬牙吃下了这个哑巴亏,领了云穗回去。

沈延青想着他妈把云穗带回家也挺好,昨晚他俩已经达成了协议,而且有个现成的说辞,他不用再跟小姑娘硬凑一对儿了。

等沈家众人回到家,不一会儿女人们就端了早饭上来。

“爹,菜热好了,可以吃饭了。”秦桂枝搓着围裙道。

沈德眉头一皱:“老三还在外面,把他喊进来再开饭。”

沈延青有部分原身的记忆,知道沈老爷子即便大儿子二儿子在世时也偏疼小儿子。

沈材最后一个落座,一家子坐得满当,桌上的菜却算不上丰盛。

昨日席面油水大,宾客都铆足劲了吃,一场喜宴下来也就剩了一碗炖肉。

炖肉里加了菜,看着满满一大碗,其实也就十**块肉,一大家子人每人夹两筷子就没了。

沈德刚夹了一块,谢秋菊就一口气夹了五块放到了自己儿子,也就是沈延青堂弟沈延荣碗里,又夹了五块给丈夫,还分别夹了三块到小女儿沈兰花和自己碗里。

剩下两块沈老爷子再伸了两下筷子,一碗炖肉就只剩菜和汤了。

吴秀林默不住声舀了一勺肉汤到沈延青碗里。

饭吃了一半,谢秋菊肘了一下丈夫,沈材放下碗道:“爹,地里的稻子熟了,正好二郎在村里,让他也下地帮忙吧。”

话音刚落,沈老爷子还没说话,吴秀林却先开口:“爹,二郎还要读书,现在也不用回门,后日我就带他们就回县里了。”

谢秋菊道:“二嫂,二郎两回县试都是被抬出来的,就不是读书的料子,你何必浪费家里的钱。”

吴秀林瞪了一眼谢秋菊,皮笑肉不笑:“他老子十七才头回参加县试,也是考了两回才过,二郎才十五,一回两回不过正常得很。再说二郎的束脩都是我的嫁妆和我卖豆腐的钱,倒也没有花过家里一厘钱。”

谢秋菊咬了咬牙,讽道:“要说二嫂是城里人呢,家底就是厚,连娶个哥儿都肯花三十两,确实供得起二郎读书。”

吴秀林被戳到痛处,刚要回嘴,沈老爷子咳了一声,放下了筷子,看向沈延青说:“二郎,你能认字算账就很好了,我也不指望你像你爹那样出息,等会儿就跟爷和三叔下地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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