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第二天,关于沈家二小姐与新任大帅顾辰霖的香艳轶事,便如同瘟疫般传遍了恭城的每一个角落。
小报头条用最大号的铅字印着耸人听闻的标题——“新车试驾,街巷承欢?沈家千金白日宣淫,顾大帅风流尽显!”
配图虽然是模糊的、隔着车窗缝隙抓拍到的侧影,但熟悉沈眠晴的人,依旧能辨认出那张年轻而惊慌的脸庞。
街头巷尾,茶馆酒肆,人们交头接耳,脸上带着或鄙夷、或猎奇、或暧昧的笑容。
沈家,这个曾经显赫而略带神秘的商业世家,一夜之间成了全城最热门的谈资,被钉在了耻辱柱上。
沈家大门紧闭,数日未曾开启。
但这并不能阻挡闻讯而来的记者和好事者。他们像嗅到血腥味的苍蝇,密密麻麻地围堵在沈宅门口,相机对准那扇厚重的大门,伸长脖子,踮起脚尖,恨不得能穿透高墙。
这沸反盈天、尊严扫地的景象,恰恰是顾辰霖最乐见其成的。
几日后的一个黄昏,顾辰霖那辆黑色的座驾,悄无声息地停在了距离沈府不远的一条僻静街巷口。
他坐在后座,车窗降下一半,冷漠的目光越过稀疏的行人,落在那座被舆论风暴包围的宅邸上。
看着那紧闭的大门,门外攒动的人头,他薄削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满意的弧度。
沈眠霜,这就是你选择林慕荛,毫不犹豫抛弃我的下场。
你以为你能独善其身?
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你的家族因你而蒙羞,看着你珍视的妹妹因你而堕入泥沼,看着你们沈家,一步步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间,再也无法挣脱。
这,只是开始……
夜色渐浓,如同浓墨滴入清水,迅速染黑了天幕。
沈府后门那条平日里鲜有人至的窄巷里,一个清瘦颀长的身影悄然出现。
来人穿着一件半旧的青色长衫,身姿挺拔如竹,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能看出其气质温润,与这混乱的时局格格不入。
他手里提着几袋沉甸甸的米面,臂弯里还挂着一些用油纸包裹的日常用品,正是林慕荛。
他面容清俊,肤色是那种常年伏案读书形成的白色,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眸清澈而沉稳,此刻眉间却盛满了化不开的忧虑。
他小心地避开正门外那些尚未完全散去的记者,轻轻叩响了沈家那扇不起眼的后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露出沈眠霜那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
几日不见,她仿佛变了个人。
原本莹润的脸颊深深凹陷下去,眼下是浓重的、连脂粉都无法掩盖的青黑,眼神涣散而空洞,往日那份清冷孤高的气韵,已被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和绝望所取代。
她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形容枯槁,宛如风中残烛。
“慕荛……”看到门外的人,沈眠霜黯淡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林慕荛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窒息。
他迅速闪身进门,将东西放在一旁,然后不由分说地、紧紧地握住了沈眠霜那双冰凉刺骨、微微颤抖的手。
“霜儿……”他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心疼和颤抖,“这才几天,你怎么……怎么憔悴成这个样子?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吃饭?没有好好休息?”
他温热的掌心包裹着她的冰冷,那熟悉的、带着书卷气息的温暖,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沈眠霜强行筑起的情感堤坝。
连日来的恐惧、屈辱、自责、对妹妹的心疼、对未来的绝望……所有被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她再也支撑不住,猛地扑进林慕荛的怀里,双手死死抓着他背后的衣衫,像个迷路受尽委屈的孩子,放声大哭起来。
“慕荛……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快崩溃了……”她的哭声撕心裂肺,充满了无助和痛苦。
“爹和娘……听到外面的风言风语,又气又急,都病倒了,躺在床上起不来……晴晴她……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整个人都痴痴傻傻的,我跟她说话,她就像听不见一样……慕荛,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她的眼泪迅速浸湿了林慕荛肩头的衣衫,那滚烫的温度灼烧着他的皮肤,更灼烧着他的心。
他紧紧环抱着怀中颤抖不止的娇躯,感受着她的脆弱和无助,眼角也忍不住湿润了。
他一下下轻拍着她的后背,动作温柔而坚定,试图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
“哭吧,霜儿,哭出来会好受些……”他低声安抚着,声音沉稳如磐石,在这绝望的夜色中,带来一丝难得的安定感,“别怕,有我在。我不会让顾辰霖一直嚣张下去的。”
沈眠霜的哭声渐渐由嚎啕变为压抑的啜泣。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望向林慕荛,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此刻布满了血丝,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希冀:“你……你说什么?慕荛,你……你有什么办法吗?”
林慕荛用指腹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他扶着她,走到后院角落一个相对隐蔽的石凳上坐下,月光透过稀疏的枝叶,在他清俊的“白玉”面容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这几天,并非全然束手待毙。”林慕荛压低声音,眼神锐利而冷静,“我暗中打听、分析了许多情况。顾辰霖如今看似风光,实则根基未稳,危机四伏。”
他顿了顿,继续清晰地说道:“首先,他身边的那个总参谋李振,并非真心效忠于他。李振是陈大帅多年的老部下。他竟然这几日也从黑市购买军火,并且好像是瞒着顾辰霖。我怀疑,他非但不会帮顾辰霖,甚至可能在寻找机会,想要搞垮顾辰霖。”
“其次,陈大帅虽然‘中风瘫痪’,兵权看似移交,但陈大帅麾下还有一批跟随他多年的老部下、亲信军官,他们盘踞在关键位置,对靠女人上位的顾辰霖极其不服,根本不愿交出手中的实权。顾辰霖现在能直接调动的兵力,有限。”
沈眠霜听着他的分析,混乱的思绪仿佛找到了一丝脉络,她紧紧抓着他的衣袖,像是抓着救命稻草。
林慕荛感受到她的依赖,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继续沉稳地说道:
“所以,顾辰霖现在最迫切需要的,就是扩大自己的军事实力,牢牢掌控兵权。但他根基浅薄,与掌控黑市军火渠道的那些老关系并未打通。”
林慕荛目光深邃,推了推眼镜说道:“伯父早年创业,与黄玉龙交往甚密,借助他的力量迅速积累了财富和人脉。这也是顾辰霖死死咬住沈家不放的重要原因之一。他看中的,就是伯父早年建立起来的、那些不为人知的渠道和关系网,能够帮他绕过障碍,搞到他急需的军火。”
当“黄玉龙”这个名字再次被提起时,沈眠霜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她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惊愕:“黄玉龙?父亲……父亲真的和他……”
沈眠霜想起来黄玉龙将顾辰霖作为娈童养起来的事情,一股子不安悄然升起。
他看着沈眠霜瞬间惨白的脸,心疼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语气斩钉截铁:“所以,霜儿,你听明白了吗?这一切,不是你的错,更不全是晴晴的错!是顾辰霖!是他野心太大,贪得无厌,为了权势不择手段!是他将沈家视为必须吞下的肥肉,是他利用了晴晴的单纯和对家族的责任感!你们都是受害者!”
林慕荛的话语,像一道光,穿透了沈眠霜心中厚重的自责阴霾。
原来……根源在这里!顾辰霖对沈家的逼迫,并非仅仅源于对她个人的纠缠和报复,更是源于沈家和黄玉龙的交集!
这个认知,让她在无尽的痛苦中,稍微减轻了一些对自己和妹妹的苛责。
“那……那你和父亲……打算怎么办?”沈眠霜的声音依旧带着哭后的沙哑,但眼神已经恢复了一些清明和急切。
“我们……我们难道真的要帮他弄军火吗?那岂不是助他威风?”
林慕荛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却带着冷意的笑容。
月光下,他那张“白玉”书生的面庞,竟也显露出几分运筹帷幄的锐气。
“他既然要军火,我们给他就是了。”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只不过……这枪到了他手里,能不能顺利地打出子弹,那就不是他说了算了。”
沈眠霜闻言,猛地瞪大了眼睛,心脏“咚”地一跳!
她瞬间明白了林慕荛和父亲的计划,他们要在军火上做手脚!
这……这太危险了!一旦被顾辰霖发现……
看着她眼中瞬间涌起的恐惧,林慕荛用力握紧了她的手,目光坚定地看着她:“霜儿,我知道这很危险。但这是目前唯一能打破僵局,甚至反制顾辰霖的方法。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任由他宰割。这是险棋,但也是生机。”
沈眠霜看着林慕荛沉稳而坚定的眼神,看着他清俊脸上那不容置疑的决心,心中翻涌的恐惧渐渐平息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是的,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与其全家都被顾辰霖慢慢折磨至死,不如搏一把!
她伸出双臂,环住了林慕荛的脖颈,将脸深深埋进他温暖而带着淡淡墨香的颈窝里。她抬起泪眼,贪婪地看着眼前这张温润如玉、此刻却为她展现出无比刚毅的脸庞。
她是如此爱他,也是如此害怕。
她害怕顾辰霖那双毒蛇般的眼睛会察觉他们的计划,害怕那冰冷的子弹会夺走她心爱之人的性命,害怕那个血腥的噩梦会成真,沈家满门……还有他……
“林哥哥……”她哽咽着,声音带着无尽的依赖和祈求,“等……等这件事了了,等把枪给了他……我们就逃吧,好不好?带着爹娘,带着晴晴,我们离开恭城,离开这些是是非非,逃到一个没有战争、没有算计、安安静静的地方去,就我们一家人,好好地生活……”
她流着泪,诉说着内心最深处的、也是最朴素的理想,那是留学时曾憧憬过的安宁,如今却成了奢望。
林慕荛听着她带着哭音的祈求,感受着她身体的微颤,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怜惜和酸楚。
他低下头,轻轻吻去她眼角的泪水,那泪水咸涩,却让他心中的保护欲前所未有的强烈。
他抚摸着她的头发,声音温柔而坚定,如同最郑重的誓言:
“会的,霜儿。一定会的。”
“我答应你,等解决了顾辰霖这个麻烦,我们就离开这里。我带你,带伯父伯母,带晴晴,还有我的家人,我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过平静的日子。我向你保证,你我,沈家,林家,一定都会没事的。”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相拥的两人身上,在这危机四伏的夜色里,编织着一个关于未来、关于逃离,脆弱却无比珍贵的梦。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