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一怔,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秦聿就是为了自己才来的上津。他当日一句“守株待兔”并不是空谈。
即便没有会所那晚的重逢,在几个快递包裹之后,秦聿也会直接现身。
然后在自己事业低谷时,如现在这般在距离伤心地两千九百多公里之外,向自己提出执手的邀请。
楼兰眼睫颤动,她现在没法给出回应:“我——”
“现在不要给我答案。”秦聿在同一时间开口。
楼兰松口气:“好。”
吃过饭后,两人懒懒地到二层的茶室消食。顶梁挑高,落地的玻璃窗是单面玻璃,金丝楠木的长桌搭配竹编圈椅,柔软的靠垫撑起腰背,腿上再搭一层薄毯,楼兰盘着腿坐在椅子里,俯瞰湛蓝的洱海和沉醉的晚风。
梅子酒不烈,却依然让人上头,楼兰整个人轻飘飘又懒洋洋的,她闭上眼睛,任凭旅途中的疲惫侵袭全身,就想这样直接入梦。
……
小小的楼兰坐在小板凳上,脚丫一晃一晃的,托着下巴问:“外婆,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外婆耳朵背,又或许听清了没搭理她。
小楼兰很执着,又问了第二遍,第三遍……
“外婆。”
“外婆?”
外婆终于有了反应,问她:“为什么要长大?”
“为什么啊?”小楼兰思考的时候习惯仰着脑袋,她看到一望无际的天,那么高,那么远。
小小的楼兰伸出胳膊,张开小小的手,天真地问:“外婆,长大后的天和现在的天一样吗?”
外婆也不知道。
她一辈子都在这个地方,小时候和现在没什么不同。除了年轻人一批又一批地远走他乡,镇上人越来越少,越来越空……可天还是那样的天,外面的天不也是天吗?
小楼兰没得着答案,就继续安静地陪在外婆身边看着。
她长得好看又性格乖巧,往往最得老人家的喜欢,走哪都要带着。
外婆正在给一株牵牛花找拐杖,这牵牛花是院子里野生的,旁边只有一棵孤零零的老树,没有能攀长的地方。
贫穷的环境撑不起浪漫的主张,这株牵牛花没有爬架,没有软藤。老人可怜这开错了地方的小东西,从烧火的木头里找出一根木棍,然后拿起斧子劈开一个口子,笃笃笃地一击到底,然后直接变出了一根木条。
“哇——外婆好厉害!”小楼兰是个合格的拉拉队员,捧场最积极。
她其实也想试试,但上次劈木头就险些伤到眼睛,外婆便再也不让她碰这些了。哦对了,当时外婆还说:“等你长大就能拿斧子了。”
可我什么时候能长大呢?楼兰鼓着嘴,像小河豚似的在一旁发呆。她双手托着脸,一晃一晃地就靠在外婆肩头睡着了。
……
悠扬的曲子唤得楼兰悠悠转醒,跳跃的音符如同幼时的牵牛花,是明亮的。
她还没从梦中彻底醒来,半梦半醒间,一时分不清过去和现在。
眼前的洱海已经变幻出蓝以外的彩带,是斑斓的天光掉进了湖里,又走进了看水人的视线。
楼兰伸个懒腰,起身走向秦聿。
秦聿正在钢琴旁弹一首她没听过的曲子,楼兰倚在钢琴旁,问:“它叫什么?”
秦聿说:“《海顿小夜曲》。”
他说完朝楼兰伸出手,然后把人拉着一同坐到琴凳上。
楼兰被他用双臂从身前环住,后背贴近秦聿的胸口,扑通扑通的心跳声震着耳膜。
楼兰问:“我睡了多久?”
秦聿说:“二十分钟。”
楼兰仰头靠在秦聿肩头又闭上了眼睛:“这边很适合睡觉。”
秦聿却不依她:“再过一会儿我们就要去看晚霞,你现在睡下,我岂不是要孤零零地看了?”
楼兰逗他:“那你也睡呗。”
秦聿促狭地笑出声,贴着她的耳朵低声道:“时间太早,你受不住。”
楼兰反手捏住秦聿的耳朵:“流氓。”
五分钟后两人下楼,管家早已按照秦聿的吩咐把单车停在别墅院里,白墙绿树红叶间,并排停放的两辆蓝色单车一如洱海的蓝。
“选一个。”秦聿说。
楼兰用眼神询问:“这两个有区别吗?”
秦聿示意她:“走近看看。”
单车通体不规则渐变的蓝色,两辆单车从款式到颜色都没有任何不同……除了车把上不同形状的喷漆印花,流云和海浪,倒是应景。
楼兰选中了流云,秦聿点头,二话不说就骑上另一辆。
从大门前的宽阔石板路骑上环洱海的车道,牛仔裤包裹着劲瘦修长的腿型,秦聿的短款风衣随风鼓张,像是迎风的帆在应和天边流动的彩云。
秦聿扬着头,风把发丝吹向脑后,露出光滑饱满的额角,那一双眼睛更为醒目,像是融进了漫天霞光。
苍山在湖光水色里映出袅娜倩影,晚照下的洱海波粼水动,浮光跃金。
楼兰感叹一句:“好美。”
秦聿的唇角扬着恰好的弧度,他悠闲又肆意地往前一蹬,回头朝身后的楼兰扬扬下巴,在风里大声说:“我要加速了!”
风也被他甩在身后。
秦聿明明已经是三十出头的年纪,此时却带着无人能敌的耀眼少年气。楼兰在他身后看着,莫名也被张扬的快乐感染,无声笑了。
然后她加快速度,连蹬几下超过了秦聿。
“追上你了!”她说。
秦聿问:“要比一下吗?”
楼兰说:“好啊。”
两人沿着洱海环路你追我赶,最后在晚霞最盛的时候停下。单车靠在一边,他们在岸边歇脚。
楼兰又说:“真美。”
秦聿也说:“真美。”
流云如瀑,天边染上了橙红与樱粉,水天相接的地方像蜿蜒无际的墨蓝丝带,苍山连绵,近处是红杉芦苇。
楼兰拍了个长达二十秒的视频,然后分享到了群里。
——群聊(6)
【蘭】:[视频]
【蘭】:你们到西湖了吗?
【铁骨筝筝】:(探头)(扭捏)(一把抱住)(蹭!)
【原琅(180版)】:筝姐你不要顶着这个昵称做可怕的事。
【小米米米米米】:兰兰姐我们在逛街,距离西湖只有一站地铁的距离,这有家臭豆腐好好吃哦!
【LA】:[图片:西湖商业街景][图片:臭豆腐]
楼兰把拍的晚饭照片也发到了群里。
【原琅(180版)】:嘴里的臭豆腐瞬间就不香了TAT
【铁骨筝筝】:酸辣鱼!辣饵丝!水性杨花!啊啊啊啊啊我要去云南!我要去大理!!!
【小米米米米】:我不饿,我真的不饿。
【LA】:我们还是直接去西湖吧。
【蘭】:哈哈哈[小猫打滚]
楼兰对秦聿说:“也许出来走走真是个不错的决定。”
“嗯,怎么说?”秦聿洗耳恭听。
楼兰指着手机道:“认识了一群很有意思的小朋友,跟从前见到的人都不一样。”
秦聿却说:“秦氏集团也有这么跳脱欢实的实习生。”
楼兰:“哦?”
秦聿薄唇微扬,开始抛饵:“你常来集团看看,也会看到很多意思。”
楼兰嗔他:“别想给我下套。”
秦聿莞尔,竟笑出声,他双手撑在身后的石头上,从后面看楼兰的侧脸。晚风撩起楼兰的长发,却扰了他的心弦。
斜阳晚照,两人坐在岸边的大石头上,头顶漫天夕空碎金,听洱海的浪,感晚暮的风。
咔嚓咔嚓——
快门声在身后响起。
秦聿回头看到了一个装着时髦到也别的年轻人。
“sorry,我叫陈浪。”年轻人举起手中的相机,朝两人说,“我来这边采风,看你们的背影很美就拍下来了,介意的话我会删掉。”
陈浪耸耸肩,又说:“当然,删掉的话这世界又少了一份美好,我会很遗憾。”
秦聿和楼兰对视一眼,对于成为别人镜头里的素材这件事,他们现在已经很适应了。
秦聿说:“我们要看看拍得怎么样。”
陈浪眼睛瞬间睁大,他笑呵呵地走近,好不谦虚地自夸着:“哇你们真的要看看,我这拍照技术是相当可以的。”
他头上架着墨镜,手环耳钉项链一样不落,工装裤上别着一只毛绒挂件,就连相机带子上都穿了串铃铛,陈浪走过来的这几步叮叮当当地环佩作响。
他人虽然特别,但到底没有夸大其词,这几张照片的确拍得很好,最后一张是两人骑行的抓拍。
抓拍的照片因为隔着段距离,两人的身影在蓝天和洱海的衬托下是何等的渺小。
可他们离得那样近,前面的楼兰不知回头说了什么,秦聿在落后她半个车身的位置温柔地笑。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楼兰一眼看中流云的单车,然后在大理找到了给心情解绑的契口,在这里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就连饭后小憩做的梦都是幼时快乐的时光,轻飘飘的。
而秦聿,他不问不说不打探,却将楼兰的每一点反应和在意刻进心里。一颦一笑悲喜相通,他稳稳地托住楼兰抛出的每一个疑问,风卷浪涌都在自己的眉宇之间。
是他不动声色的浪漫。
陈浪对楼兰说:“他很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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