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野转着手中的笔，墨色的笔杆在如玉般白皙的手指中丝滑的旋转着，竟生出几分美感来。

“桌上有纸。”顾寻提了一嘴，便侧过身让周野看个明白。

正把玩着笔的周野应了一声，随即走到桌前，抽出一张夹在一堆“龙飞凤舞”中的白纸。

她拉开椅子，没有坐下，而是在纸上轻轻带过一行字，然后停笔，抬头看着傻站在一旁的顾寻。

被瞥了一眼的顾寻莫名局促，本来懒洋洋的身子一下子就绷直了，活像个上课开小差被老师发现的小学生。

“那个……你看我做什么？”顾寻小心翼翼的瞧了回去。

“唱戏有听客才像样”周野用笔尖敲敲桌子，随后起身将椅子朝顾寻的方向挪了几步“学习这件事”她一顿，将笔递给顾寻“是不能当剃头挑子的。”

顾寻微窘，“哦”了一声，接过刚刚送出的笔，顺着她的示意坐在椅子上。指腹轻轻捏着纤细的笔杆，上面似乎还留有上一任的余温，丝缕又朦胧的热没入指尖，在血液中翻滚。

她盯着那行占了纸不到三分之一的字——“学习计划表”，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种东西好像只存在于她的小学时期。

更何况她是个跳脱乖戾的人，还真保不齐能安安分分的照着上面来。

顾寻拧眉，思索着该说点什么。

站在一旁的周野像是压根不在意她的想法，微微弯下腰，右手虚环着顾寻，左手则拿过她手中的笔，自顾自的说“在你回来之前，宁姨就和我聊过你要选的专业，管理学，是吧？”

周野耳边的头发滑落下来，在顾寻手背上扫荡着，有点痒。

“和我一样啊”这句话周野说的很轻，里面暗藏的情绪难以察觉，她抬手将垂在身侧的头发捋到耳后，继续说道“我只比你大了一届，有什么不懂的我们可以一起探讨，嗯？”

察觉到身下的人注意力不集中，周野语气转了个弯。

“啊……啊？”这真不能怪顾寻开小差，她整个背都虚虚的贴在周野身上，稍不注意就容易碰上那片柔软。

“这么紧张干嘛？”周野松开了对顾寻的梏制，倚在桌前，头微微侧向她，戏谑道“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

背上没了约束，顾寻别提多自在了，连忙笑着应付她“不紧张不紧张，有这么个大美女在身边怎么会紧张呢，我打心里偷偷乐呢。”

周野收回了嘴角的笑，一双潋滟的眼看向别处，神情淡然“油嘴滑舌。”

尽管这是个贬义词，但从她嘴里说出来竟没什么不对的，还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顾寻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有考虑上哪所大学吗？”周野开口问道，其实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想和顾寻多聊聊天。

顾寻原本还在坐立不安，听到她的提问后整个人都正经了不少。

“其实我有考虑去京北舞蹈大学的”顾寻的脚不自觉的垫起来在瓷白的地砖上滑出了一个漂亮的弧度，察觉到周野的视线后不好意思的收回脚，无所谓的笑着继续说道“但父母身体日渐亏损，还是留在他们身边比较好。”

“还是去南杭财贸大学啦，我听阿娘说过，你也在这所学校，等开学后我们就是校友啦～”顾寻话头一转，一副明媚开朗的模样望向周野。

顾寻今年虚岁才十八，在狗都嫌的活泼年纪就被送往大洋彼岸的陌生国家，一个人度过最应被呵护宠爱的成长阶段。这十年的艰难坎坷她也只能一个人默默消化，深夜思念故土的眼泪早已攒成苦涩的汪洋。

周野面上不显，可心中还是酸涩一片。

当年她只想着自己的痛苦，却浑然不觉顾寻的难处。

顾寻作为她儿时唯一的依仗，带给她的温暖和关爱数不胜数，有顾寻在的时光无疑是幸福的。可顾寻离开后，带走了她仅剩的希望，她像个溺水的人，想拼命抓住这片浮木，却徒劳无功。

顾寻离开的第一个月，她整日以泪洗面，内心的空洞是再多眼泪也无法填补的。

顾寻离开的第二年，她心病难医，频繁出入医院。

顾寻离开的第四年，她体会到了恨，她恨她言而无信，恨她对自己的残忍，恨她寄回的每封家书都没有自己，恨来恨去她只恨顾寻不在乎自己。

顾寻离开的第五年，她已恨到麻木，整个人都扑到了书本上，她憋着一股气，想着总有一天要让顾寻求着她回头。

顾寻离开的第七年，她偶然听见宁姨通话，得知顾寻这几年过得很不好，她恍惚，不知该如何恨下去。

顾寻离开的第九年，她发现顾家跨国电话打的愈发频繁，宁姨红肿的双眼，憔悴的面容都让她恐惧，她开始害怕顾寻出事。

顾寻离开的第九年零三个月，她终于鼓起勇气拨通那串号码，对面微弱的呼吸声掺杂着沙哑的少女呢喃穿越千万座山终于落在了她心里，那一刻她止不住喷涌而出的情感，嚎啕大哭。

顾寻离开的第十年，她刻意遗忘那些刻骨铭心的痛楚，以最好的状态面对顾寻，可在看到眼前人割舍理想故作轻松的模样还是红了眼眶。

见周野半天不说话，顾寻有些疑惑的抬头，却在触及她眼睛的一刹那怔住了。

周野眼睛红红的，人又白，活脱脱一只小兔子，看得人心里可爱又可怜。

“你眼睛怎么红了？”顾寻震惊“我们成为校友你也不至于高兴成这样吧？喜极而泣？”

顾寻怕她真哭，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红了眼眶，但还是硬着头皮缓和气氛。

……

周野无奈，收起了情绪，语气平淡“我有干眼症。”

“啊？哦哦，那得治，我小时候听别人说得这病可难治了，有时间我们……”

见顾寻还要喋喋不休个没完，周野直接手动闭麦，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挤出一句话

“这不重要，快把计划表写好，不然我就要告诉宁姨了。”

此话一出，顾寻立马乖了，整个人坐的端端正正，倒不是她多怕自个亲娘，只是血脉压制再加上唐僧念经够折磨她好久。

最后两个人坐在书桌前，叽里咕噜的讨论了好久才确定下来计划内容。顾寻坐在冷冰冰的周野旁边，一脸苦哈哈的誊写着内容，一副难得的温馨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