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中州大地,盘踞两国,一为瑨国,二为邕国。
瑨国幅员辽阔,人口庞多,乃是强国。西北方位的邕国,国土虽小,但矿藏丰富,玄铁打造的兵器强悍精进,再有良驹宝马为补,护国杀将名声在外,亦不甘示弱,两国已打了好些年,难分胜负。
在位的瑨圣帝,年事已高,欲在仙逝之前重击邕国,破其根基,好在青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太子率军亲征,中途染病驾薨,瑨圣帝将太子死了的账全算到邕国头上,更是坚定干掉邕国的信念。
太子驾薨,东宫无主,瑨圣帝下圣令,秋末两军对垒咸陵关,能破敌退军、重创邕军者,可为东宫之主。
瑨圣帝的十二个皇子摩拳擦掌,招兵任贤,欲在咸陵关一役大放异彩谋太子之位,满朝文武甚至连老皇帝亦未料到,咸陵关一役,最不起的七子容寰,焚敌军大本营粮草,投毒战马,取邕国战神樊无忌头颅,吓退三十万邕军。
咸陵阳大捷,容寰在流瞻国师的支持下,入主东宫,自一个被父君冷落、宗室嫌弃、手足轻贱的卑微七皇子,变作大瑨国的太子殿下。
容寰母妃白薇身份低位,乃区区一介采茶女,无母族为盾的后妃,难于宫中立足,白薇诞下皇子晋升美人后不久,香消玉殒,后妃们不愿过继母妃身份卑贱、无氏族支持的小皇子,老皇帝便让后妃轮养老七,也就是说容寰是吃后宫百家饭长大的。
膝下有子的后妃,自然不会宠别人的儿子,无子的宫妃谁不想继养一个有母族护持的世家之子,无有不嫌弃容寰的。
容寰于宫中艰难讨生,不但任何一个殿下可欺辱他,就连仗势的奴才也能拐着弯骂他。如此被踩在脚下忍气吞声的一个人,倏然间坐上东宫之位,气不过的皇子们,暗里组团行刺,明里于庶务上各种使绊子。
连东宫下人皆私里传,容七子的东宫之位坐不稳。
瑶夕拉家带口领着一双弟妹入东宫时,容寰行刺的伤还未养好。瑶夕亲自给容七的脊背上完药,得知是东宫内混了细作,里外串通才至容七受伤。
细作主动暴露,服毒自杀,再问不出背后指使及同党。东宫里有许多亡太子旧人,还有各皇子塞进来暗里监视的人,正在风头上的容寰,未免落人口柄不好遣散宫人,每日活得小心翼翼。
如今太古境内,人妖仙修混杂,未免皇权受挟,皇宫设天怙司,豢养异人术师维护皇室,司长为流瞻,兼瑨国国师。
皇宫及东宫内,埋有抑术法阵,愈是灵力高深,牵制愈强。瑶夕于宫中施展不开神力,即便能随意施法,她也不好太过干涉人事。
毕竟神族明令,妄干涉凡世,擅改凡尘国运命数者,必遭反噬。
瑶夕想用自己的方式守护容寰,比如传授容七鸟语,往容七的汤药里滴入神血,使他百毒不侵,又教他真言蛊,以血符驱兽的秘诀,这些奇技加持后的容寰,遇难迎刃而上,所向披靡,再棘手的事到他这儿便顺风顺水,水到渠成。
容七借鸟语揪出东宫细作,真言蛊试探胁迫逆臣,驱兽符铲除异己,很快坐稳东宫之位,日子越过越顺时,老皇帝给太子下了赐婚的圣旨。
瑶夕不愧为神女,竟不吃醋,劝容七将美人收入东宫,两人情薄缘悭,身为神使的她不能长久驻留人间,她体谅容七,她走后容七身边必要有知心人。
魏将军次女,以侧妃的身份抬入东宫,初欲雪和阿衡神山呆惯了喜静,不愿去凑喜宴的热闹,两人在内院的邻水八角亭吃喝闲聊。
阿衡敲着核桃道:“瑶夕姐姐竟不吃醋,我看她果然未将容七放在心尖上,容七不过是解她寂寞的一个工具人。”
初欲雪听着前院传来的喧嚣喜乐,接过阿衡给她剥的核桃仁说:“你还小,不了解女人的口是心非。姐姐若当真不在意,为何闭门谢客,连我都不见。”咽下香甜的核桃仁,“依我看,姐姐真醋了,才将自个儿关在房里生闷气。我们想想如何讨姐姐欢心吧。”
“不开心我们回昆吾山就是。”阿衡给出的答案很简单。
初欲雪曲指敲一下弟弟的头,“又不是弃妇逃兵,赌气回去岂不有失气度,况且是姐姐劝下容七纳了侧妃的。”
阿衡挠头,嘟嘴,“我都这么大人了,阿姐你别动不动敲人头,让旁人看见多难为情。”
初欲雪嚼核桃,“敲习惯了,没办法,你忍忍。”瞧阿衡委屈的小模样十分可爱,故意逗人,“等你娶媳妇了,阿姐给你个面子,就不敲你了。”
阿衡听个满颊红,“阿姐说什么话,阿衡还小,讨什么媳妇。”
“你都十五了,还小啊,乡下成亲早的孩子都打酱油了。”
阿衡奋力敲核桃掩饰心底的羞赧,“我不娶媳妇,不要媳妇。我要和阿姐永远在一起。”核桃壳咔嚓一响,阿衡想到什么似得,倏地停下手上动作,“阿姐已到嫁人的年岁,阿姐不会……如瑶夕神女那般喜欢上一个男人,然后成家吧。”
初欲雪觑对方一脸危机感的样子颇有趣,故意煞有其事点点头,“你倒是提醒了我,你阿姐我岁数不小了,我让容七姐夫给我物色个高富帅。”
阿衡陡然站起,“那阿衡怎么办,阿姐你不要我这个弟弟了……”
“坐下坐下,逗你玩呢。”
………
初欲雪和阿衡想了好几个逗瑶夕开心的法子,最终没用上。因本是太子与侧妃的洞房花烛夜,容七却钻进瑶夕寝屋去了。
“你怎么来了,叫新娘子情何以堪。”瑶夕见人面色微醺进屋,立马赶人。
容七恍着步伐,紧紧抱住瑶夕,下巴颏抵在美人幽香阵阵的肩窝处,“我在合卺酒里下了安眠药,那女人昏睡过去,我才不想睬她,只想每刻每瞬陪在你身旁。”
情话暖心,瑶夕微皱的眉舒展些,“洞房给人下药,亏你想得出来,今日下药,往后呢。”
“往后,魏侧妃缠绵病榻,不宜服侍,这辈子是好不起来了。”
瑶夕稍稍推开人胸膛,拉开彼此距离,容七见对方的眉目间含着不赞成,便解释道:“硬塞给我的人,我不稀罕,我同阿衡弟弟学了些药理,自魏家姑娘嫁入东宫那一刻,她的身子骨便好不起来了。”
“……救人之术如何被你用来害人,岂不卑劣损德。”
“你不开心,我顾不上什么狗屁德行。”
“谁不开心了。”瑶夕别过脸去。
容七双手轻捧美人脸,将人摆正,面上是看破的黠笑,“假大方,自赐婚的圣旨下来,你便罩上一副面具假大方,以为我瞧不出来。”
被戳重心事,瑶夕轻叹一声。
她原以为自己想得开,此来人间不过陪他一程,待他稳定下来便抽身离开,她本动了回神山的念头,但在赐婚圣旨传到东宫的那一刻,她才晓得她已情根深种,挪不开脚,世上没有哪个女子能欢欢喜喜眼见心上人与别人成婚,她心里翻滚的酸涩,盘坐念心经都压不住。
她方知,无身份加持,她与世间普通女子无甚区别,不过期冀一生一世一双人。她头一次觉得做个凡人没什么不好,当个神女亦没什么骄傲。
容七含着淡淡酒香的温热吐息,绕上瑶夕的额心、耳鬓,最终顿在她娇嫩的樱唇,“夕夕,为我生个孩子吧。”他哑声说,轻啄她的唇,蛊惑的声调伴着灼息印在她耳侧,“即便你终有一日离开,让孩子陪着我,我们的骨血延续下去,生生世世延续下去,我们的爱便是不朽。”
葳蕤烛火暖上眉梢眼角,瑶夕想到日后的别离,想到凡人短暂的寿命,想到他抗拒赐婚圣旨时的坚毅及倔强,于意乱神迷的吻中,点头,“嗯。”
红芜院的魏侧妃,自嫁入东宫后身子便不爽利,一茬又一茬的名医诊脉,甚至连御医都亲自开了药剂,反反复复仍不见好,只道让她静心修养,莫要多虑。
太子倒是来探过她几次,后来次数愈发少,魏侧妃主动去寻太子,多半被以公务繁忙推诿。两人同住东宫,她竟连着一整月未见到太子的身影。
而那个毫无名分的瑶夕,却随时与殿下黏一处,魏侧妃亲自做了糕点,拜谒太子被拒,却暗中瞧见两人在湖边依偎缠绵,太子看那女人的眼神柔情满溢,那是面对她时从未有过的,魏侧妃悲怒交织。
未出阁前,她亦是众星捧月好运加身的名门千金,嫁人之后气运离她渐去,夫君的爱,不得,自个儿身子亦不好,嫁入东宫整整三月,竟还是处子之身,她直觉自己命数不济,越发怨怼暴躁。
一日,吃到嘴里的药比往常苦些,魏侧妃当即摔了药碗道,自个儿命本就苦,谁给她煎了这般苦的药,定是没安好心暗里讥讽。
新来的丫鬟吓得跪地磕头,诺诺道良药苦口,若加了调剂口味之物,药力便会减弱,主子若觉得苦,药毕可多食些蜜糖。
魏侧妃未见过这跪地辩驳的新人,叫人抬起头来,见到那张脸后,魏侧妃又火了,咳嗽道:“东宫之人欺人太甚,见我不得宠,这污人眼睛的丑陋丫头专往我院子里送,是见不得我好。”
侧妃的贴身丫鬟给主子顺着心口解释,此人名叫宿女,虽丑陋,但通些药理,这才将人买进东宫分到红芜院伺候。
太医都治不好的病症,一个来自民间的丑鄙丫鬟怎会中用,魏侧妃当即将人赶出去。魏妃不许丑丫头近身服侍,管事的便将宿女安排到厨房做膳羹。
因宿女形貌猥琐,丑陋不堪,宫人无不嫌弃她,到哪里都受排挤欺负。没多久,沦为最下等的粗使丫鬟,劈柴浣衣倒夜香。
待她干完自己的活,同级的丫鬟会令给她找活干,若是谁不顺,刚巧碰到宿女,她便成了众人的撒气筒,宿女习惯了被欺,逆来顺受,言听计从,不敢吱声。
她先前亦反抗过,结果不是被毒打便是被狠骂,还有一次被男仆用夜香壶倒扣头上,腌臜之物自她头上缓缓淌进衣领,她心里的委屈怨憎无处可诉。
她自小受尽苦难,许是天可怜见,她被几个丫鬟围扇耳光时,被逛院子赏花的瑶夕瞧见,瑶夕见她一身伤,打听了她身份,心生怜悯,用一只玉镯将人换来,又晓得她通些药理,便留在身边伺候。
瑶夕未曾料到,小小一个善举,给了宿女偷天换命的机会,更是将自己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小天使们~~~周末快乐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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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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