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这几人齐齐持剑指向自己，冯意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到了天灵盖。她分不清这是因为第一次被这么多剑指着而害怕，还是这具妖身对修行者的本能恐惧。

完了完了，这下被当成同伙了！冯意心里叫苦不迭，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刚刚她还和孟元坐在一起说话，现在想撇清关系，任谁都不会信。更何况…… 孟元才从猫妖手里救过她。

做人不能这么不讲义气！

电光石火间，冯意已经打定主意。她趁着双方还在对峙，没人注意到自己这个“小妖”，悄悄摸向袖中藏着的小布包—— 里面是她之前摘果子时顺手装的一撮黄土，本是留着防身吓唬人用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眼见对方就要动手，冯意瞅准时机，猛地大喝一声：“看我的毒粉！”

话音未落，冯意迅速扬手将黄土撒向对面，刹那间黄尘弥漫。趁着那几人慌忙闪避的工夫，她一把拉起还在发愣的孟元，头也不回地朝门外冲去—— 她还得谢谢刚才他们进来没关门，不然逃跑之前还得自己开门，纯纯耽误时间。

放毒粉之前还吼一嗓子，那几人没见过冯意这种操作，倒是被唬住了，真以为粉尘有毒，赶紧挥动衣袖驱散。待粉尘落地，客栈中已无两人的踪迹。

陆岑挥袖驱散烟尘，并未嗅出毒物，当即便反应过来，脸色一沉：“不是毒粉！追！”

只不过，撒药前先喊一嗓子的操作…… 他怎么觉得莫名耳熟？眼下不是细想的时候，陆岑迅速扫视客栈，果断下令：“传信给青萍，渡灵客栈发现虎妖踪迹。你们几个看好螭吻，云澈随我去追。”

他握紧长剑，身影一闪，已追出客栈。

冯意拉着孟元一路狂奔。她对这附近实在不熟，当初找到渡灵客栈全靠系统指路，住下后也只出门采过两回野果。此刻她只能凭着模糊的印象，往那片相对熟悉的山坡跑。

让她纳闷的是，孟元从刚才起就魂不守舍。被追杀的分明是他，现在却像个提线木偶般任她拉着跑，一言不发。

冯意看了一眼孟元，追问的心死了—— 这个样子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算了，逃命要紧！

“系统！系统！”她在心里急呼，“被追杀呢，十万火急！”

这一次，系统倒是回应得很快，没有见死不救，大方地给她指了个方向。那里似乎是一片迷雾缭绕的森林，与她刚来时不是同一个方向。林中树木看起来十分高大，在夜色下看起来有几分阴森。月光之下，稀薄的白色雾气从边缘晕染出来，看不清轮廓。

冯意心里直打鼓：“这林子看起来好诡异，系统你靠谱吗？”但身后追兵将至，她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一咬牙，拉着孟元扎了进去。

林中雾气弥漫，越往深处跑，冯意越觉得呼吸困难。不知是跑得太急，还是这雾气有问题，她的脚步越来越沉，脑袋也开始发晕。

感觉身后久久没有人追来，冯意停下了脚步，撑着膝盖大口喘气：“刚才那些人…… 是在追杀你？”

孟元沉默地点了点头，嘴唇抿得紧紧的，并没有开口解释缘由。见此，冯意便没有继续问下去。

天杀的，她就是想下楼凑个热闹，顺便打听点消息，怎么就把自己搞成这样了？

不对，她怎么感觉头更晕了！？

林外，陆岑带着云澈停在迷雾边缘。他们一路沿着符箓遗留的痕迹追踪至此，却发现此地瘴气萦绕，对人有损。他带着云澈，贸然闯入其中，恐怕有埋伏。

“师兄，不追了吗？”云澈问道。

陆岑摇头：“林中有瘴气，情况不明。那虎妖道行不浅，贸然进去太危险。”此前传来的信息，并未提及虎妖还有同伴，怎么如今出现的是两人？

皱眉思索片刻后，陆岑从袖中掏出一根细竹筒，沿着密林边缘，洒下淡蓝色的粉末。闪着荧光的粉尘轻盈地落入土地，如雪般消融在丛中。见此，他才带着云澈离开。

“先回客栈，螭吻要紧。”

林中，沉寂已久。

回过神来的孟元终于注意到冯意的情况不对—— 她似乎是受到了林间毒雾的影响，开始变得迟缓无神。孟元抬头看向半空中的雾气，暗道不好，急忙四处张望。

所幸，很快便在不远处发现了目标—— 一株水梦兰，茎叶细长而舒展，开着细小的白花。见冯意还立在原地怔忪，孟元便快步走过去摘下茎上的花朵，取回后赶紧将花苞放在冯意鼻下。

一股清冽的草香扑鼻而来，冯意渐渐清醒了不少。她惊讶地看着孟元熟练的动作，心里闪过一丝疑惑：白天还分不清野果有毒没毒的人，怎么对林中的毒雾和解毒草药这么在行？

但现在逃命要紧，也顾不得多问了。

孟元并未开口，沉默地点点头，随后拉着冯意四处寻找。没用多久，孟元便在这株水梦兰附近陆续找到了其他的几株。他折取了几片细长的叶子，手指十分灵活地快速编出一个草环递给冯意：“水梦兰宁心安神，它的花香和茎叶都能起到作用。你把这个草环戴上吧，会好一点。”

听孟元说完，冯意不疑有他，立刻接过草环，挂在了自己的颈上。心中暗暗骂系统不靠谱，居然给她指路指到这里，害得她毫无防备地进了有毒雾的森林。

不过冯意很快便又泄气—— 也没什么好指责的。以当时那紧急的情况，就算知道有毒，恐怕她也没有别的选择，还是会硬着头皮把孟元拉进来。

半晌后，冯意感觉脑子终于清醒过来了。她本想开口问孟元刚刚客栈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想到孟元这一路都沉默寡言，便把追问的想法压了下去，转而垂首轻抚草环，夸道：“你编的这个草环真不错，手艺挺精巧的。”

见冯意没有追问缘由，孟元松了一口气，卸去紧张的神色，露出几分腼腆的笑容道：“是，是吗？我还会编蝴蝶呢！下次…… ”

说到这里，孟元突然打住了话头。他想起来了，自己现在正在被追杀！如果继续待在冯意身边可能会连累她，一时之间神色有些黯然。

见孟元并没有继续寻找这种草药，冯意有些疑惑，问道：“你不需要解毒吗？”

孟元愣了一下，随即轻声答道：“不需要。”

明明孟元回答的声音很低，冯意却觉得他的回答似乎带着几分沉重。不会被毒雾影响难道不是好事吗？为什么听起来感觉他还有点遗憾？这人真是奇怪。

不过，知道的事情越多，肯定越麻烦。想了想，冯意便觉得自己还是压下该死的好奇心，暂时当一个哑巴什么都别问比较好。

当务之急是赶紧想好接下来怎么办—— 难不成要原路返回？就怕那群人还在森林外守株待兔。

正纠结着，冯意忽然想起之前在客栈里，听见他们说要带螭吻去都城！也就是说他们应当不会在这里久留。若是能在这林中躲几天再出去，估计他们应该已经离开了。

可是，林子里似乎有瘴气，也不知道孟元编的这个草环能顶多久。

思及此处，冯意把草环举到鼻下轻嗅—— 草香萦绕在鼻尖，还带着一丝丝清凉的感觉。她侧目望向孟元，问道：“这草环可以起多久的作用？只怕我们要在林中躲一段时间了。”

听完冯意的话，孟元神色凝重地摇头，回答道：“水梦兰只能暂缓毒性，并不能解毒。在这森林里停留得太久，水梦兰会彻底失去作用，你也会昏过去再也醒不过来。所以我们还是得离开。”

话正说着，孟元似乎感觉到什么，脸色忽地开始变得古怪—— 只是这林中月光照不进来，昏暗得很，冯意根本看不清他的脸上有什么变化。

停顿了半晌后，孟元再度开口：“再过不久，天就亮了，那时雾气会薄弱很多。此时我们越是走动，吸入的毒素也会越多。冯意姐姐你先歇会儿吧，等天亮了我们再出去。”

冯意听完，觉得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便同意了孟元的安排。她就在附近找了棵树席地而坐，上半身靠着树干略作休息。或许是一夜奔波实在太累了，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黯淡的月光下，孟元的身形有些轻微地摇晃，像是在挣脱什么。冯意已经睡去，他却突然开了口，也不知道在和谁说话：

“她是我的朋友，你别伤害她！”

可林中一片寂静，只有孟元的声音响起。而后，像是有谁轻轻嗤笑了一声，只是这声音若有若无，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孟元低声说道，声音却透出几分坚决：“明天一早，我们就会分开。不许你伤害她！”

夜色之中，他的声音竟透出几分坚决的意味。

孟元并未睡去，不仅如此，反而还去摘来了不少细长的草叶，沉默地在一旁编着。青绿的草叶在他指尖灵活地跳跃翻飞，仿佛有了生命一般。

手上动作没停，可人却不自觉地陷入久远的回忆中，整个人都透出无限寂静和哀伤。手上的动作很轻，仿佛只剩灵魂一般。

天色未明，林间寂静无比，只有这些草叶相互摩擦发出的沙沙声。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精巧的草蝴蝶渐渐在手中成形，露出了精致的翅膀。新摘的叶片折射出星星点点微弱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