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再一次变暗了。

出乎意料地，那位青年自告奋勇地跑来下面守门。不过拒绝了他的好意并表示感谢之后他也没有留在塔上，而是表示会自愿留在下面的仓库里休息。

林一伏告诉过她们，除了最危险的那几个地方之外，现在会飞的怪物还是挺少的。

于是芙罗拉和斯卡一起安心地在塔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过一如既往，午夜刚过，斯卡就醒来了。

虽然外面还一直下着雨，但她就是能知道现在的时间。

悄悄地给睡得正香的寝室长盖上了之前属于自己的那张被子，斯卡披上长袍，悄然摸下楼。

今天也是林一伏在门口守夜。

白天是他翻山越岭追上了她们，还自告奋勇背了所有人的背包，晚上又是他来守夜，而且还那么精神奕奕的模样。

真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精力那么充沛。

斯卡站在楼梯转角只是盯了他的侧脸那么一小会儿就被他发现了。

“你怎么醒了？”他用口型小声说。

于是斯卡过去，走到他身边坐下来。

又是大家都睡了的时间。只有火堆旁的两个人小声聊着天。

“这本日记是？”斯卡发现他手里拿着什么。

林一伏揉了揉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刚刚拿到的，属于那位在这里牺牲的英雄。我会把它拿到复兴社总社，交给他的家人。”

犹豫再三，他在放钥匙的地方放了一张写着谢谢的字条。想必明天他们离开之后青年就能看到了。

“嗯。”问了个麻烦的问题，但斯卡一点都不因此而后悔。

因为她看得出来，林一伏其实还有些未能释怀。

“其实你知道吗，我的老家有一句谚语。”想了想，她这样开口。

“如果足够善良，星之海的灵魂就会一直守望着你。我想，你说的这位先生应该也很欣慰地在看着你的吧，他们并没有离开。”

“就和我的父母一样。”

听到最后的这句话，林一伏诧异地抬起头，但是提到这件事的斯卡脸上没有任何的悲痛。

尽管相处了不算长的时间林一伏仍然看得出来，她并不是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人。

可是还在一次一次地看着阻止不了的事情一件件发生的她却并没有因为这样的事情见得太多了而崩溃，而且仍然能淡定地用她自己的经历安慰着他。

怪不得她会拥有这样的眼神。

林一伏忽然明白了。

“这就是师父说的上善若水吗。”他喃喃自语。

就在刚刚还忍不住与人争辩的他的修行果然不够啊。

“…？”

“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悟了。”林一伏释怀地放下了那本日记。

虽说如此，他仰面深吸了一口气，才再次直视对面的斯卡。

“……你听说过降龙伏虎这个词吗？”

“还没有。”斯卡对他莫名其妙地抛出来的这个名词并不熟悉，她摇了摇头。于是林一伏继续说下去。

“那说的就是我们。我们从事着一种叫做道士的职业。”

“我的名字也是因为这句话而起的。”

能够跟人聊起这些可能确实让他舒服了些。林一伏的眼睛闪闪亮亮，像是在火光下陷进了那段快乐的回忆里。

“其实...那位牺牲的英雄我是认识的。”

“他是我同门的师叔，从小他就很照顾我，就像是我的叔叔……”

林一伏开始了他的讲述。

“我是师父捡来的孩子里面最小的那个。”

“我却一直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要逼我们练功，逼我们做这个做那个。”

“就连师叔出了这件事身陨之后他也还赶我们下山，说什么为了苍生大义下山除妖。明明师父是最需要照顾的那个人……”说到这里林一伏的声音低了下去。

“……但你还是下来了。”斯卡轻声说。

“嗯，或许我直到刚刚才真正明白师父让我们下来的原因。谢谢你的开导。”林一伏抬起头重新直视着斯卡。

那双只看着自己的眼睛里有着火焰般的热度。

斯卡手心一阵发热，她马上提出了新的话题，似乎在试图将这种感觉盖过去，“不客气。所以道士的异能都是火焰吗？”林一伏的故事里没有提到这一点。

果然，林一伏摇了摇头。

“那个火其实不是我的异能，是某种画上特定的图案就能点燃的符纸，小把戏罢了。额，这解释起来有些复杂……”

驱魔除妖，占卜星象。万般如是。

但林一伏所学不到千分之一就被他的师父赶下了山。

虽然当时师父总是摇着头说什么时机未到，林一伏自己不太上心也是另一方面的原因。

在末世之前他一直觉得都现代社会了，学这些也没什么用，根本没想过道术真的能发挥作用。

他要学的还很多啊。

但仅仅是林一伏只讲了一点点的他学到的那点皮毛就足够让斯卡感到惊奇了。

“凯特说得对，这个世界果然非常有趣。不，没什么。有机会的话真想见见你的师父呢。”斯卡眼中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望。

“下次一定。”林一伏爽快地应承下来。

不过既然说到了凯特，有一件事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还记得凯特小姐刚捡到那个人的时候吗。”他问。

“嗯。”斯卡正巧也要跟他提起这件事情，于是她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下山前我的师父其实给了我一件法宝。”林一伏站起来，示意斯卡向周围的树林那边看。

火光下的确有什么即使在雨夜里也亮闪闪的。

“这是师父给我的法宝，驱邪铃。妖物接近的时候它就会响起，起到一个警示的作用。”所以今天他也把它们挂在了树上。

听着林一伏的解释，斯卡再次点了点头。

她大概知道林一伏下面要说什么了。

“但那天示警的铃声响起来的时候那里只有那个男人。”

“我实在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会对他毫无警惕之心……”

于是斯卡也摊牌了。

她摊开手。

“一枚金币。”

林一伏怔了一下。好久都没有听到她开口讨要代价了，一时间他有些不适应。

不过这是不是说斯卡接下来说的话很重要？

他在身上翻了翻，最后还是涨红了脸，将什么东西递了过去。

“这个可以暂时相抵吗？”

林一伏交给斯卡的，是一块玉石。

可能是因为被人把玩了相当之久，那块天青色的玉石滑腻冰凉，斯卡一碰到就爱不释手。

于是她悄悄把它收到了她的宝石项链所剩不多的空间最深处最为安全的那个位置。

“可以。”然后她点了点头。

林一伏吸了吸鼻子，看着斯卡把那块玉收起来。

要是师父知道他把自己从小就一直带着的那块玉送给了别人，他会不会生气啊。

不过或许因为想要送的对象是斯卡，他才这么轻易把玉给了出去？

不应该吧，只是他身上没有什么合适的东西罢了，一定是因为这样！

这会儿他还有空如此想东想西。不过一小会儿之后，他就没空想这些了。

......斯卡说得那些简直和师父让他背的那些典籍没什么区别吧！

直观地接受了魔女文化的冲击，让他脑子里的神秘东方知识也被动全盘运转了起来，将林一伏的大脑彻底搅成了一团乱麻。

不过情况他倒是大致了解了。

也就是说那个男人的确是个危险。但凯特就像是八卦里的那个生门，可以将他这个死门化解吗。

“不过知道这些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我们如果贸然去改变也可能会反而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这也是我之前没有告诉你的理由。对不起。”斯卡大方坦言。

“没关系。嗯，我们门派也有这样的说法。我以前不服气去问师父为什么不让我学卦的时候师父和师兄也都是这样告诉我的。”

林一伏粗浅地回忆了下，也点了点头。

“所以不用去在意这件事了，小虎。”斯卡总结。

但还有些沉浸在这种爆炸式的交流冲击当中的林一伏还在若有所思。

于是这一次轮到听了些东方知识的斯卡误会是她称呼叫错了的关系才让林一伏如此长时间的沉默——

“对了，原来小虎是亲近的人才能叫的昵称吗？抱歉，我之前并不知情。”并且她爽快地将它说了出来。

“啊？嗯……”林一伏这才回过神。

…难道以后听不到她再喊自己的小名了吗？

这让林一伏心里有些失落。他赶紧摇了摇头。

静心，静心……他对自己说。

“所以为了显示公平，告诉你我真正的名字吧。”

“…啊？”

“原来斯卡不是你的真名？”林一伏有些宕机。

“当然是。”

斯卡笑了笑。

“这是我的姓。不然她们为什么会这么叫我？”

天尊在上，她笑起来的样子为什么会这样好看？林一伏慌乱地应了一声不敢再看。

“只是家里人都会叫我安洁。安洁.斯卡。”

因为斯卡家族神秘的能力，所有家族的人在外面都被统称为斯卡。只有在家族内部，他们自己的人为了区分才会被喊到真正代表他们自己的名字。

但现在林一伏也知道了这个秘密。

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这一点呢。

不过没关系。

“啊，说起来这是个只有我的家人才会叫的称呼，就和你的名字一样呢，小虎。”

“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也叫我安洁吧，我们就算扯平了。”

“而且，我很开心你能重新回来。”

斯卡直言不讳，并且恶作剧般地侧头微微凑近。

她的短发也垂下来带起一丝清香，让对面的林一伏的脸埋得更深了。

“我，我去看看周围的状况！”

像只可爱的小狗狗不小心撞到了玻璃门一样，林一伏马上就晕晕乎乎地从火堆旁边弹开了。就算是魔魇森林里弹跳力最好的弹簧兽也做不到那么夸张呢。

注视着那样的背影，斯卡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止不住的笑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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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道士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