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听筒扣回机座的脆响还在空气里震颤,门铃就紧跟着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急促得毫无章法,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顾微微背对着玄关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这么快?松露餐厅是开了火箭来送“临终关怀”?她缓缓转过身,脸上刻意维持的那种孤注一掷的亢奋还没来得及完全敛去,混杂着一丝被打断的愠怒。

客厅另一端,陈宇依旧沉默地立在玄关的阴影里。高大的身形像一尊冰冷的礁石,羊绒大衣的深灰色几乎要融进身后橡木门的暗调中。他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仿佛顾微微那通癫狂的电话和此刻尖锐的门铃,都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只有那双眼睛,沉得如同暴风雨前夜的海,无声地锁着她。

门铃声歇斯底里,锲而不舍。

顾微微赤着脚,踩过冰凉的大理石地面,走向玄关。丝质睡袍的下摆随着步伐晃动,像不安的水纹。她没看陈宇,径直伸手,拧开了沉重的黄铜门把手。

门外站着的却不是预想中穿着笔挺制服、端着银质餐盘的侍者。

寒风裹挟着湿冷的雨气猛地灌了进来,吹得顾微微裸露的脚踝一阵刺痛。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男人,西装革履,但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薄薄的牛皮纸文件袋,边缘已经被汗水洇出深色的痕迹。是陈宇的助理,周扬。他脸色苍白,眼神里带着一种天塌地陷的惶急,甚至没顾上礼节,目光越过顾微微的肩膀,焦急地投向门内阴影中的陈宇。

“陈、陈总!”周扬的声音因为急促而劈了叉,带着破音,“银行那边……刚发来的紧急通知!他们……他们冻结了集团最后一个流动资金池!催款函像雪片一样……董事会那边已经炸了!王董、李董他们……”他语无伦次,手里的文件袋像烫手山芋一样往前递,“这是刚收到的……法院的……初步……文件……”后面的话被粗重的喘息吞没,只剩下绝望的余音在冷风里飘荡。

破产?

这两个字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顾微微的耳膜。视野里那行粉色的【金丝雀存活倒计时:30天】和猩红的【挡刀结局:×】骤然放大、扭曲,带着不祥的嗡鸣。

她下意识地侧身让开。周助理几乎是踉跄着冲了进来,带着一身室外的寒气和水汽,直冲到陈宇面前,双手近乎颤抖地将那个薄薄的牛皮纸文件袋呈上。

“陈总……”他声音发颤,带着哭腔。

陈宇终于动了。

他缓缓抬起手,动作有些迟滞,仿佛那手臂有千钧重。指尖触碰到那个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的纸袋,然后,五指收拢,接了过来。

就在他手指彻底握住文件袋的刹那——

“呃!”一声压抑的、仿佛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闷哼,突兀地打破了死寂。

陈宇高大的身躯猛地晃了一下!像是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了后脑。他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死死地捂住了额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瞬间泛白,手背上青筋虬结暴起,如同濒死的藤蔓。他猛地低下头,脖颈的线条绷紧成一条拉满的弓弦,额前几缕垂落的黑发遮住了他瞬间扭曲的面容,只能看到那线条冷硬的下颌死死地咬紧,腮帮的肌肉在剧烈地抽搐。

有什么东西……在他脑子里炸开了。

不是物理的疼痛,更像是意识被硬生生撕裂。无数尖锐的碎片呼啸着、旋转着,蛮横地刺入他的视觉神经。

浓得化不开的血色……铺天盖地,淹没了所有感官。不是战场那种开阔的猩红,而是逼仄的,粘稠的,带着令人作呕的铁锈甜腥气。视野的中心,是顾微微。那张总是带着骄纵、算计或是此刻虚假泪痕的脸,惨白得像一张被揉皱的纸。她倒在地上,昂贵的丝质睡袍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撕裂,胸口的位置……绽开了一朵极其狰狞、极其刺目的花。

暗红的,粘稠的,花瓣边缘还在汩汩地向外翻涌着更深的色泽,像一瓶被打碎在地窖深处的、年份久远的劣质红酒,浓稠得令人窒息。那朵“花”的中心,插着一截……冰冷的、闪烁着金属幽光的……尖锐物体?画面太过破碎混乱,看不真切,只有那刺目的红,和顾微微涣散的瞳孔里最后一点微弱的光,像风中残烛,倏然熄灭。

“咳……”又是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咳从陈宇喉咙里滚出,他整个人佝偻下去,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痉挛。冷汗几乎是瞬间浸透了他额前的碎发,大颗大颗地沿着紧绷的太阳穴滚落,砸在玄关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留下几小点深色的湿痕。

“陈总!”周助理吓得魂飞魄散,慌忙伸手想去扶。

“出去。” 陈宇的声音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来,嘶哑,低沉,像砂纸在粗糙的木头上摩擦,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濒临失控的暴戾。

周助理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终究没敢违抗。他惊恐又担忧地看了陈宇一眼,又飞快地扫过旁边面无表情的顾微微,最终还是踉跄着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沉重的橡木门。

“咔哒。”

门锁合拢的轻响,将最后一丝室外的喧嚣隔绝。客厅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以及陈宇压抑粗重的喘息。

视野里那些粉的黄的弹幕,此刻像是被按了暂停键,诡异地凝固了一瞬。下一秒,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沸油,猛地炸开:

【卧槽!霸总头痛杀!】【预知梦反噬启动!】【前方高能!名场面预警:破产文件甩脸!】【打起来打起来!】

顾微微站在原地,赤脚踩着冰凉的地面,像一尊没有温度的玉雕。陈宇突如其来的剧痛和失态,周助理带来的“破产”噩耗,还有视野里那些疯狂刷屏的弹幕……这一切混乱的信息洪流冲击着她,但她的神经却在这一刻绷紧到了极致,反而呈现出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

挡刀……失血过多……×……

胸口绽开的血花……

陈宇此刻的痛苦挣扎……

无数碎片在她脑中疯狂碰撞、组合!那个血红的“×”背后狰狞的死法,似乎正随着陈宇这突如其来的剧痛,撕开了一道缝隙!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陈宇粗重的喘息声渐渐低了下去,那阵毁天灭地般的剧痛似乎正在缓慢退潮,留下的是更深的疲惫和一种刻入骨髓的冰冷。他依旧低着头,捂在额头上的手慢慢滑下,撑住了旁边的玄关矮柜,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色。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直起了身体。

脸色是一种病态的惨白,额发被冷汗濡湿,凌乱地贴在额角,更添几分狼狈。但那双眼睛……当陈宇抬起眼看向顾微微时,里面所有的痛苦挣扎都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封万里的寒潭。那寒意,比刚才扑进他怀里的寒风更刺骨。

他撑着矮柜的手动了。那只刚刚还因为剧痛而痉挛颤抖的手,此刻却稳定得可怕。他拿起那个被周助理汗水浸得边缘发软的牛皮纸文件袋,动作随意得如同拿起一张无用的废纸。

然后,手腕一抖。

“啪!”

一声轻响,在过分安静的客厅里却如同惊雷炸裂!

薄薄的文件袋被不轻不重地甩在了光洁的玄关矮柜台面上。袋口因为惯性滑开,露出里面印着法院鲜红印章和冰冷铅字的纸张一角。

陈宇的声音随之响起,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凝固的空气,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近乎残酷的平静:

“顾微微。”

他念她的名字,像在念一个陌生人的代号。

“你自由了。”

自由?

这两个字像两颗冰弹,精准地砸进顾微微的耳膜,也砸在她骤然收缩的心脏上。视野里那行粉色的倒计时【29天】,仿佛被这冰冷的宣告激活,鲜亮得刺眼。

几乎是陈宇话音落下的瞬间,顾微微的身体已经先于思维做出了反应。

自由?去他妈的自由!那血红的“×”和挡刀的幻影还在眼前晃动!离开陈宇这棵大树(哪怕是棵即将倾覆的大树),离开这看似牢笼实则提供了某种无形庇护的“金丝雀”身份,暴露在未知的恶意和那个注定的结局面前?绝不!

“宇哥——!”

一声凄楚到足以撕裂空气的哭喊,带着毁天灭地的绝望,猛地从顾微微喉咙里爆发出来!那声音如此尖利、如此饱含情感,连她自己都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像一只被狂风骤雨彻底击垮的蝴蝶,赤着脚,不管不顾地朝着玄关处那个冰冷的身影扑了过去!丝质睡袍的衣带在疾冲中散开,衣襟半敞,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和一片细腻的肌肤,带着一种献祭般的脆弱美感。

这一次,她扑得比刚才更狠,更决绝。几乎是整个人撞进了陈宇的怀里,双臂如同濒死的藤蔓,死死地、用尽全力地箍住了他劲瘦的腰身!巨大的冲力让陈宇本就因为头痛而虚浮的身体猛地一晃,后背“咚”地一声撞在了身后的橡木门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不要……不要赶我走!”她把脸深深埋进他胸前冰冷的大衣里,泪水汹涌得毫无预兆,瞬间就濡湿了昂贵的羊绒面料。肩膀剧烈地、无法控制地耸动着,每一个抽噎都破碎不堪,带着深入骨髓的恐惧和依恋。“公司没了……陈氏没了……都没关系!还有我啊!宇哥……你还有我!”

她仰起头,泪眼婆娑,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上此刻只剩下全然的依赖和无助,像被抛弃在茫茫雪原的幼兽,唯一的温暖来源就是眼前这个给予她“自由”的男人。

“我……我还有好多东西!首饰!包包!房子!都卖了!都卖了帮你渡过难关!好不好?求求你……别让我走……”她泣不成声,每一个字都浸透了滚烫的泪水和浓稠的哀求,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自己嵌入他的骨血里。

视野边缘,那些粉的黄的弹幕在她扑进陈宇怀里的瞬间,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刷了起来:

【奥斯卡!影后!】【这演技!这爆发力!我他妈看哭了!】【金丝雀的绝地反击!】【卧槽抱得好紧!霸总腰要断了吧?】【快看监控小窗!右下角!高能!】

监控小窗?

顾微微的哭泣没有一丝停顿,泪水依旧汹涌地冲刷着脸颊,但她的眼睫在剧烈的颤动中,极其隐秘地、飞快地朝着玄关侧面墙壁上那个隐蔽的摄像头方向扫了一眼。冰冷的镜头如同沉默的第三只眼,记录着一切。

就在她这看似绝望的拥抱和哭泣中,就在她的身体紧贴着陈宇、完美遮挡住他大部分视线的绝佳位置——

她的左手,那只原本也紧紧环抱着他腰背的手,却如同一条最灵巧、最无声的蛇,悄无声息地、极其缓慢地向下滑去。

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精准地探向了玄关矮柜的台面。那上面,除了那个被甩下的、象征着毁灭的破产文件袋,还随意地放着一个打开的、镶嵌着金边的精致水晶糖果盒。

盒子里,铺着深紫色的天鹅绒,上面散落着几颗圆形的、包裹着璀璨金箔的巧克力。每一颗都小巧玲珑,金光闪闪,像浓缩的财富。

顾微微的指尖,在泪水涟涟的掩护下,在身体颤抖的节奏中,极其轻巧地掠过天鹅绒的表面。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两粒金箔巧克力,如同被施了魔法,瞬间消失在她微蜷的掌心。

下一秒,那只手又无比自然地、带着“哭到脱力”的虚软感,滑落下来,顺势插进了自己睡袍宽大的侧边口袋里。两粒小小的、带着体温的金箔巧克力,无声地沉入了口袋深处。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天衣无缝。她的脸依旧埋在陈宇胸前,肩膀耸动,哭声哀婉凄绝,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个男人和这灭顶的绝望。

陈宇的身体被她死死地箍着,后背抵着冰冷的门板。怀中是温香软玉,是汹涌的泪水,是声嘶力竭的“同生共死”。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昂贵的玫瑰香水和眼泪的咸涩气息。然而,他的眼神,越过她微微颤抖的发顶,越过她裸露的、线条优美的肩颈,毫无波澜地投向墙壁上那个隐蔽的摄像头方向。

监控屏幕忠实地分割着画面。主画面里,是顾微微梨花带雨、情真意切地哭诉着“你还有我”、“都卖了帮你”。而在屏幕右下角,一个特意被放大的、高清的局部小窗里,那只纤纤玉手,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如同最精明的窃贼,精准地攫取着矮柜上那两颗微不足道、却金光闪闪的巧克力。动作之熟练,时机之刁钻,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陈宇的唇角,在顾微微看不到的角度,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绝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块坚冰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撬开了一道冷酷的裂缝。他垂在身侧、一直没有任何动作的那只手,终于抬了起来。

宽大、骨节分明的手掌,带着一种近乎施舍的意味,落在了顾微微因为哭泣而微微颤抖的后背上。动作很轻,甚至带着点敷衍的拍抚。

“自由了,”他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低沉,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如同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那只落在她背上的手,也带着同样的冰冷质感。“不是很好么?”

顾微微的哭声似乎被这冰冷的安抚噎了一下,抽噎声有一瞬间的停顿。

陈宇的视线,却缓缓移开,落在了玄关正对着的那面墙上。那里挂着一幅尺寸不小的油画。画的是莫奈风格的睡莲,静谧的池塘,模糊的光影,氤氲着一种朦胧而昂贵的艺术气息。那是当初顾微微刚搬进来时,花了大力气从拍卖行“淘”来的“心头好”。

“想带走什么都可以。”陈宇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像是在处理一件乏味的公事,目光定格在那片朦胧的睡莲光影上,“包括这幅《睡莲》。”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

“虽然是赝品,但仿得不错,应该还能值个三十来万。”

轰!

顾微微埋在陈宇胸前的脸猛地一僵!汹涌的泪水仿佛瞬间被冻住了。赝品?!三十万?!

当初拍下这幅画,她可是砸了将近八位数!还为此在名媛圈里得意了好一阵子!那些羡慕嫉妒的眼神还历历在目!结果……是赝品?只值三十万?!

一股混杂着被愚弄的羞愤、巨大的经济损失带来的肉痛、以及对陈宇此刻轻描淡写戳破真相的愤怒,如同岩浆般猛地冲上头顶!视野里那些粉色的、黄色的弹幕瞬间被一片血红覆盖,【挡刀结局:×】的猩红大字疯狂闪烁!

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地抬起头,用淬了毒的眼神狠狠剜向墙上那幅该死的假画,还有眼前这个该死的男人!

不行!

顾微微死死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内侧,尖锐的疼痛和浓郁的铁锈味瞬间弥漫口腔,强行压下了那股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怒火。不能破功!戏还没演完!

她的身体在陈宇怀里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这一次,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憋屈。她将脸更深地、更用力地埋进他冰冷的大衣里,仿佛要隔绝这令人窒息的一切。环抱着他腰身的手臂,也因为这强忍的暴怒而收得更紧,指甲几乎要隔着衣料嵌进他的皮肉里。

就在陈宇看不到的角度,就在那张被泪水、愤怒和憋屈扭曲的绝美脸庞上,一双浸满水汽的眼睛,朝着虚空,朝着那沉默窥视的镜头,朝着这操蛋的命运,翻了一个巨大无比、几乎要掀到天灵盖的白眼!

影后级表演?

呵。

片酬得加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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