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裴公子可是等久了?马车就来。”小二清脆的声音打断了裴安邈心中冉冉升起的悲思愁绪。

裴安邈睁开眼,喉间轻轻“嗯”了声,像是应答,又像是轻叹。

小二说完没多久,马车就到了,高头大马驮着木制车厢缓缓走来,车夫正是早上接了单走空的赵二。

赵二虽然看着憨厚,但为人处事自有一套准则。

裴安邈是青州城有名的纨绔,他当然认识,刚刚还在背后说过他的八卦哩,但八卦归八卦,车夫活计可是要上心的。

“裴公子,你的行李呢?俺帮您放到车里。”赵二面色与以前没什么两样,利落跳下车,将马栓好,就要帮裴安邈提行李。

裴安邈摇摇头,道:“没有行李,尽早出城吧,劳烦了。”

说完不等赵二拿出马凳,轻松一跃,跳上马车,在车厢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

赵二碰了个软钉子也不恼,见裴安邈坐好,用力一跃,在鞍座上坐好,和小二挥了挥手,大声说了句:“出发喽!”爽朗的声音吓了小二一跳。

赵二轻甩马鞭,马儿收到出发的指令,铁蹄磕在青州城的石板街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

青州城南,聚珍阁。

聚珍阁是青州城内出了名的首饰店,以新奇精致的花样俘获了一众女眷的心。聚珍阁总共有三层,第一层卖些普通的首饰,以银饰居多,不贵,胜在花样新奇,备受普通人家的女郎追捧。

二、三楼则是针对城内的贵人开放,其间以山水花卉屏风隔开,美观又能保证**。

而聚珍阁的老板——顾员外一家就住在聚珍阁后面的四进院子里。

此时顾员外正在花厅中大发雷霆,气得狠了抓起手边的天青蓝花鸟纹抱月瓶就要摔,而面对这滔天怒火的倒霉蛋就是上午在陈氏车行门口撞了人的李大狗。

顾员外年近四旬,身材只微微发福,下颌的胡须修整得错落有致,眉眼之间依稀能看得出年轻时的英俊模样,一身富贵的锦缎衬得他华贵非常,微凸的腰腹间挂着一根金镶玉腰带,正随着他的动作上下起伏。

抱起花瓶欲摔,顾员外又想起这玩意要一千两银子,摔了就没了,他轻轻将花瓶放好,转而一掌拍在手边的黄花梨木桌上,发出好大的“砰”的一声,震得门外候着的年轻丫鬟抖了抖。

“一个月给你开这么多钱,连个小女子都找不到,你干什么吃的?”顾员外几乎是吼着说出这句话的,他是真的生气,魏大监要人要得急,要是被人抢了先,那可就完了。

李大狗单膝跪在下方,硬着头皮解释:“员外,整个青州城我都翻过了,四个城门都让人盯着,连个苍蝇都飞不出去......大小姐肯定还在城中,只要给我点时间,定能找到人......”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顾员外的脸色,他心里也苦啊,大小姐一个闺阁女子怎么就那么能跑呢,整个青州城就差翻过来了,连个影子都找不到。

“她还能长翅膀飞了不行?再给你一天时间,再找不到就给我滚蛋!”顾员外气得喝了口茶,见李大狗还跪着不动,一脚踢过去,“还不快滚去找人?耽误我的事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李大狗咬咬牙,行了个礼,小心地退了下去。

“老爷别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

说话的是顾员外的继室王氏,就坐在顾员外右侧。

王氏保养得极好,虽年过三十,咋一看只有二十出头。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简单挽了个髻,斜斜插着一根点梅花簪点缀,身穿淡紫莲花纹衣裙,衬得她温柔可人。看起来不像个富商夫人,倒像是哪个书香世家的主母。

王氏提起茶壶将顾员外喝空了的茶杯倒满,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将茶水推到顾员外手边,温声地开口:“锦雁许是被旁人骗了,不清楚老爷您给她找的这门亲事有多好。”

温温柔柔两句话,将顾员外消了小半的气又挑了起来,他把手中的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冷哼一声:“不知好歹的粗野丫头,魏大监年纪虽是大了点,但会疼人啊,又是圣人身边的亲信,能看上她是她的福分,还敢逃跑,她能跑到哪里去?等找到她,非得请家法好好伺候一顿。”

顾员外口中的粗野丫头便是他原配妻子留下的女儿——顾锦雁。

而魏大监则是以前在皇帝身边伺候的太监,很得皇帝宠信,如今年纪大了,皇帝特意将他放出来养老。魏大监挑来挑去,选中了青州城这个好地方,他刚到青州城便放话要在城中择一双九年华的妙龄女子成婚,享受寻常人家的闺房之乐。

这原本是没什么的,怀就坏在那魏大监不仅是个太监,还年过五十,一身皮像揉皱的纱衣一般,好人家都不会把自己女儿推进火坑。

但顾员外不啊,他从田间刨土的穷小子到富甲一方的土财主,靠的就是不走寻常路,魏大监虽宫里退了出来,但青州知府都得让他三分,这极好的人脉怎么能不巴结?他正为巴结不上魏大监急得口舌生疮的时候,王氏提起在庄子的顾锦雁今年十八了,是该找门好亲事了,他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女儿。

他立马让人将女儿接了回来,谁知正想约魏大监过府相看之时,不知哪个天杀的走漏了风声,让那个野丫头跑了。顾员外越想越气,微胖的身躯上下起伏,不住地喘着粗气。

王氏起身,拈了张帕子,纤纤玉手抚在顾员外胸膛,一边帮他顺气,一边:“如果锦雁找不到,魏大监那边怎么办?鸿儿的青州书院名额......我倒不是为了书院名额,主要魏大监是个可以托付的良人,再者有魏大监撑腰,咱们家的生意未必不可以再进一步。”

顾员外长叹了口气,握住王氏的手,道:“夫人的良苦用心我当然明白,都怪我,当年就该把那丫头养在府里就没这么多事了,放在庄子里养得心野了。”

王氏没接话,唇角轻轻勾起,手上有一下没一下轻拍在顾员外身上,继续替他顺气。

*

青州城内不准快马疾行,但陈氏车马行离城门不远,马匹慢悠悠地走,没多久就出了城。

裴安邈突遭大难,自觉心灰意冷,但到了要出城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掀开马车的帘子,眷恋地看了一眼罩在绵绵雨幕中的城墙,他生在青州,长在青州,如今却被驱逐,他有预感,这一去,可能就回不来。

出了城,马车的速度提了上来,裴安邈掀着的帘子被风吹得呼呼作响。

赵二察觉了动静,他回头看了一眼,刚好看到了裴安邈先前被细雨泅湿的肩膀,他顿了一下,转过头才开口道:“车座下有张毯子,是备着赶夜路用的,您可以盖一下。”

裴安邈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赵二以为他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而后像是怕被嫌弃一样,语速极快地补充道:“刚洗过,是干净的。”

裴安邈一怔,心中有些复杂,从被说是鸠占鹊巢开始,所有人都避着他,陈氏车行和这个车夫是唯二两个话中对他有维护之意的,可这是为什么呢?

“五年前,我妹妹病重,我没钱,跪在医馆面前求大夫救命的时候,是您给了我十两银子,我妹妹才救了回来。”赵二的声音有些喑哑,语气带着些许哽咽。

裴安邈听完才发现他不知不觉把问题问了出来,可是......这个车夫说的事情他完全没印象了。

永定郡王府富贵,从没断过他的吃用,十两银子还不够他一顿饭的,也值当这个车夫记这么久。他在青州城闲逛时偶尔见到活不下去也会丢下一些钱财,不过都是随手而为,早已不记得救过谁了。

裴安邈一哂,他平时请那些狐朋狗友花的何止十两,到头来还不是避他如蛇蝎?他心中自嘲地笑了笑,没有说什么,自顾自地放下帘子,坐回位置。

本来还不觉得冷,被车夫一提,裴安邈觉得肩膀那块湿了的地方有一股寒意直往骨缝里钻。这马车的车厢是木板搭成的,两侧还开了窗,车内又没有暖炉,风一吹,裴安邈便打了个寒颤。

他硬撑了一会,还是认命的弯下腰去找车夫说的毯子。

车马行的马车专门用来载客的,车厢做得大,座椅也做得比别人的大,座椅下又做了储物。裴安邈不确定车夫说的毯子放在哪里,摸索了好一会才找到。

就在他将毯子抽出来的时候,对上了一双在黑暗中亮得吓人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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