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岑雾再没有去天台。
只是在晚上回到燕尾巷后,和昨晚一样在短信页面反反复复地输入删除,最后在一个小时后发送了一句自己看来都生疏客套的话——
【你好,我是岑雾。谢汶说数学笔记是你借给我们的,谢谢你。】
按键的手指是从天台下来后被刺刺出血珠的那只,每按一个字母,疼意隐隐绰绰,像是埋入了她身体。
发送成功。
手机在这时莫名变得烫手起来,烫得她想扔掉却又舍不得。就像希望他能回复,却又不敢看他的回复。
蓦地。
她低下头,拿下后盖取出手机电池,又自欺欺人地把手机塞到抽屉最里边。
起身,她练舞,然而却第一次心不在焉,频频出错。
那番话开始在脑海里一字字地浮现,一遍又一遍,对应的画面亦跟着清晰形成,无论她怎么试图甩出都没用。
她忍不住想,他和那个女生一块儿喝奶茶时是什么模样。忍不住想,为什么会一起,是真的喜欢吗?
反反复复,将她折磨。
以至于在做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时,她竟把自己绊倒,摔倒在了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她抬起头,望着安静的抽屉。片刻后,挣扎着起身,她缓步走到书桌前打开。
电池重新安上,她开机。
手机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消息。
突然。
手机在手心振动,心跳猛地漏了拍,她掀眸。
【雾雾,你睡了吗?呜呜呜,我在看一本暗恋小说,太好看太难受了,你也看看好不好,不要让我一个人心酸。】
是周思源发来的消息。
眸光黯淡,岑雾捏着手机,看着周思源又发来小说链接。她没有看过小说,本不想看,却在后知后觉看到暗恋两字时鬼使神差地点开了。
后半夜的阁楼寂静无声,窗户留了条缝不至于太闷,可岑雾窝在被子里,却觉得好像有些呼吸不过来。
小说里说,暗恋一个可望不可即的人,很苦。或许会有无人能懂的开心,但更多的只是难过。
这个故事的结局是悲剧。
因为。
大多数的暗恋最终都不会有结果。
-
隔天。
岑雾失眠早早睁开了眼,在双手按揉突然抽筋的脚时,她终于收到了梁西沉的短信回复——
【不客气。】
眼睫低垂着,指腹情不自禁地在短信上几度划过,最终她忍住了没有回。
轻手轻脚下床,尽量不发出声音地洗漱,她离开燕尾巷想提前去学校和住宿生一起上早早读。
那几天的北城降温得厉害,迈入初冬,早上天亮得越来越晚。
上车时,天还是黑的。
然而她却在公交车缓缓驶向运河岸站台时一眼就看到了随意倚靠着站牌的梁西沉。
她愣住。
直到公交车开始减速进站,眼睛猛地眨了好几下,完全是下意识的,她慌忙转身走向车的另一边。
一手急急握住扶手,一手从口袋里找出耳机塞进耳朵,假装在认真地听着什么。
可是耳机里的歌声无法隔绝他的脚步声。
这一站有五个人,他在最后一个上车,随着前面的人往车厢里走。
岑雾的一颗心陡然窜至最高点,身体也毫不受控制地紧绷起来,最后在他在她的背后站定时僵硬到极致。
还没到开空调的月份,她却觉得车厢里很热。
尤其是手。
手心全是汗,潮湿滚烫。
公交车开始启动。
她低着头,一动不动。
握着扶手的手渐渐发疼,不知过了多久,终究是没忍住,她屏住呼吸抬头,努力自然地装着望向车窗外。
马路两旁的路灯一盏盏地亮着,光线昏黄,将少年挺拔笔直的身影隐约笼罩。
车里偏闹,有讲话聊天声也有背英语单词声。
岑雾就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借着外面的光线,偷偷地贪心地用眼角余光将他的轮廓在描绘。
将这份偶遇藏在心底。
四站路不长,到七中站台时,岑雾没有马上动,而是看着他下了车才放下有些麻烦的手转身。
路上学生三三两两。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慢慢地呼吸着走在他身后。
她看到他在路边的早餐摊停下买了热乎乎的饭团和豆浆,于是等他走后,她心跳如擂地走近,要了一样的东西。
一路无声也小心地走在他身后,最后在高二高三教学楼的分叉口,她看着他朝暗色中走去。
直到再也看不见。
-
周四那天闹钟还没醒,岑雾就已早早起来练舞,掐着和昨天差不多的时间坐上2路公交。
心中有鬼,越靠近运河岸她的心跳就越快,手脚发麻不知怎么摆放。然而这一天她的期待并没有成真。
周五周六也是。
等周日她习惯性地赶上那班公交,手搭上扶手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今天放假,她见不到他。
于是,她在下一站下车走路回家,在经过运河岸大门口时仰头看了眼。
这天她练了一整天的舞,到了晚上也是和往日一样练到凌晨。
周一。
大概是失眠的原因,也可能是最近这段时间的确有些累,在最后一排空位上坐下一会儿,岑雾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是耳边传来声音:“到了。”
“岑雾。”
有人在叫她。
岑雾半梦半醒,恍惚以为是周思源,于是小声地嗯了声,脑袋本能地动了动想靠得舒服点儿。
睁开眼,一只黑色的运动鞋率先撞入视线,就在自己白色运动鞋的左边。
很近。
也比她的大。
她恍惚。
懵懵懂懂地转头,分明是属于男生的下颌线近在咫尺,凸起的喉间亦在下一秒变得无比清晰。
仰起脸,一双再熟悉不过的漆黑眼睛和自己的对上。
冷淡,锐利。
刹那间,岑雾的瞌睡和茫然消失得干干净净。
脑子嗡的一声炸开,只半秒,她猛地坐直身体急急往后退,脸蛋上的血色尽褪,瞬间白得可怖。
好两秒,才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句:“对不起,我……”
梁西沉。
她竟然……睡着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怎么会?
“对不起……”
“下车了。”他直接打断了她的话,率先起身。
声音,以及看她的那一眼,似都透着淡漠。
心脏猛地从至高点摔落深渊底,手心沁出冷汗,岑雾看着他的背影,最终只能跟着站起来。
从最后一排走到车后门,低着头,她第一次走出了同手同脚的步子,甚至差一点撞上梁西沉后背。
好在及时清醒,她懊恼不已地急急刹车,下意识地和他保持距离。
下了车,他没有走,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看着……她。
岑雾心跳如擂。
指甲无意识地掐入手心印出痕迹,她动了动发麻的双腿,鼓起勇气想再和他说声对不起。
“这里。”他突然出声。
岑雾动作僵住。
“阿沉!”身后在这时传来谢汶的声音,随即,谢汶也看到了她,“岑雾?这么巧?早啊。”
原来。
是她想多了。
“早。”手指蓦地松开,唇角勉强弯出弧度,她轻声打招呼。
谢汶笑。
他皮肤偏黑,每次笑时一口白牙格外明显:“吃早饭了吗?没有的话一起吧。”
脑海里尽是方才梁西沉的眼神,岑雾懊恼又有些难控地难堪,摇头想说不用了,但谢汶没给她机会。
“走吧走吧,今天阿沉请客,不吃白不吃。我跟你说,那家早餐店味道一级棒,上周老板有事回老家,今天开门,必须得去吃。”
“走了。”没什么情绪的两字从身旁传来。
视线里,他率先抬脚离开。
话堵在喉咙口,岑雾只得跟在他们身旁。
早餐店就在学校旁边,到的时候店里热气腾腾的,不少学生在心满意足地吃着或聊着天等着。
他们挑了个角落位置,两人各坐了一张凳子。岑雾看了眼,最后硬着头皮在谢汶身旁坐下。
“两碗小馄饨,一笼小笼包,一碟醋,你的不要葱花。”老板笑呵呵的,显然对他们两人的口味记熟了,转头又问,“妹妹你呢?”
他不喜欢葱花。
才在心里记下这一点,听老板这么问,岑雾几乎是想也没想地说:“一样,”她顿了秒,“不要葱花。”
她说得自然,事实上心跳差点就顺势从嗓子眼跳出来。
好在没人发现。
谢汶和梁西沉很快聊起了数学题。
他就坐在自己正对面,只要她稍稍抬眼就能看着他,但岑雾不敢,她只是装着看向窗外,用余光小心地看他。
他倒了碗热水,好看的手指将筷子和勺子放到里面烫了烫。接着,一副给她,一副给谢汶。
岑雾到底还是看向了他,飞快的一眼,他的眉眼似有倦意。
“谢谢。”她小声说。
可他好像没听见。
三碗小馄饨很快被端上来,岑雾不着痕迹地轻舒了口气,低头,拿起勺子盛了个,轻轻吹了吹,咬到嘴里。
谢汶问她:“怎么样,没骗你,好吃吧?”
可她心乱如麻,吃不出什么味道。
“嗯。”她只是点头。
“下次再一起。”谢汶说着又想到什么,抬头,“今年元旦晚会我们班肯定要出个节目,你上?”
梁西沉拿起筷子,漫不经心的:“再说。”
谢汶啧了声,挑眉:“别啊,你就是什么都不表演,光站台上,底下的学妹门都会为你热烈鼓掌。”
“是吧,岑雾?”
冷不丁被点名,岑雾脑子乱糟糟的,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吃你的东西。”最后,是梁西沉淡淡地朝谢汶说了句。
谢汶笑得乐不可支。
岑雾有心想知道他到底会不会参加,然而直到吃完离开进入学校分开都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
倒是中途谢汶问了她句数学笔记看得怎么样,有没有不理解的地方可以问梁西沉。
一提起笔记,岑雾脑中便浮现那晚她临摹他的名字,像个小偷一样想藏下他的东西的画面。
她有些心虚,回应说和周思源一起看了,有不懂的也及时问了沈岸让他帮忙。最后,她又说了声谢谢。
分开的时候,谢汶给她加油鼓劲。
而他,没有和她说话。
她在原地站了很久。
回到教室,等周思源来后,她忍不住问她:“我们学校是有元旦晚会么?”
周思源一听到这个就开心:“对啊,这是七中的传统,每年的12月底晚上举办。学习虽然重要,但不能只是学习。班会上老朱应该就会说了吧。”
果然。
下午的班会在总结完上周的情况后,朱宇就提了元旦晚会的事,让大家想想准备什么节目,确定后告诉他。
教室里顿时讨论声一片,叽叽喳喳的。
只不过到下课铃声响也没讨论出结果。
下课后岑雾和周思源去了趟厕所,等回来后,沈岸问她:“岑雾,你有没有兴趣表演节目?”
岑雾一愣。
沈岸跟着解释:“晚会正好撞上每个月的黑板报评比,文艺委员那边抽不出时间,你想不想参加?”
周思源听了好激动:“参加呀,雾雾,多好的机会,我可以和你一起的!”
岑雾抿了下唇,只说:“我想想。”
很快上课铃声就响了。
岑雾端坐在座位上,无端地又想到了梁西沉。
政治课本的一角被她在无意识间卷出褶皱,在这堂课下课的同时,她轻舒口气,突然就有了决定。
“我想参加。”她对沈岸说。
她想参加。
想……
梁西沉可以记住她。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一颗梨的地雷,海燕、栗奶起司蛋饼、昭、夏夜晚风的营养液,么么(>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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