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曲崇华无事可做。

林越山，这个已经死了，不考虑；

宁新词，进宫去了，联系不上，没办法陪着他一起打家劫舍；

老仵作，虽然是他的师父吧，但也没有亲密到可以互通秘密的程度，而且老仵作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

思齐田，他的老板，也是养大他的恩人，匆匆忙忙赶回来主办林越山的葬礼，这会儿因为庄子上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又匆匆忙忙赶过去，甚至没有来得及找他麻烦；

这几个可以和曲崇华好好相处的人都不在，曲崇华整天除了数银两就是数金子。

那群来称意坊的家伙钱多事儿多，曲崇华应付他们虽然不用太多精力，但总归是无聊的。

也就只有枯燥无味冷冰冰的钱财能够给曲崇华带来稍微的慰藉了。

倒是也想过去风停寺找难悲，但现下正值夏季，他一个表面上的太后一党、背地里的皇党实际上的墙头草，要是去风停寺第话，像什么样子。

上回去风停寺还有个追拿黑衣人的借口，这会儿要是想过去，得走暗道——可惜暗道也已经暴露，不再能够给他提供便利。

在新的道路出现之前，曲崇华暂时不能前往风停寺。

而曲崇华与已死去八皇子提过的游湖计划——时间还没到，明儿才是游湖的时间。

也就是说，曲崇华至少还得等一天，才能更好地推进自己的安排。

要不去找找解云歌？曲崇华想着。

解云歌忙归忙，但无论何时，只要曲崇华去找他，解云歌终会腾出时间来。

想了想，曲崇华还是将这个选择排除。

解云歌，宰相，他干嘛羊入虎口。虽然是很想念解云歌的出手大方啦，但现在他不想去。

还是赚钱吧。

曲崇华半个身子绕出栏杆，朝称意坊楼下的人喊道：“再加两位。”

话音落下，不消多时，李宋就带着两人上了三楼。

今儿正正好有一场拍卖会，这两人本没有上楼的资格，但因为曲崇华的话语，平白得了长见识的机会。

“多谢曲公子了。”两人道。

曲崇华点点头，又拉上包间的帘子。

拍卖会位于称意坊三楼，其间百数人，座无虚席。之前颜不心闯入第三楼时，要不是几个小厮机灵，及时将颜不心引去其他房间，差一点儿他就要发现这地方。

要是被大理寺查封了，这称意坊可得元气大伤。

拍卖会中出现的并非都是奇珍异宝，而是包罗万物，上有可医死人肉白骨的灵植，下有农民锄地的锄头。

丰富的品类自然提供给他人更多的选择，只要愿意寻找，总能在这些物什中找到自己想要的。

当然了，曲崇华也不靠这个赚银子。这拍卖场中的物品多是走投无路的人交给他们称意坊，以求能够将东西拍出一个好价钱。

不是抱着侥幸心理，大可以去公平公正的鹤唳楼进行买卖，哪里用得着来这儿碰运气。

称意坊拍卖行，会收取商品本身可以在鹤唳楼卖出的价钱，而称意坊的人则负责将物品进行拍卖，能卖出多少，就给卖家多少利润，称意坊半点儿不贪。

人人都有博一把心理，称意坊牢牢抓住这一特性，让拍卖行红红火火开办下去。

可惜当朝律法下不允许私人拍卖行的存在，称意坊只能偷偷摸摸搞，始终走不了明路。太后倒是想给点助力，奈何皇帝将称意坊盯得死紧，太后难以多助。

狗皇帝别的不行，权力倒是握得紧，估计等他进坟墓的时候，狗皇帝才会甘愿将权力交出。

唔，没准他宁愿带着权力入土呢。

但因为是拍卖行是私人的关系，大理寺什么的管不到这边，称意坊在其中做些手脚，轻易能够拿捏这些挤破脑袋要进来的客人。

曲崇华打量被自己放进来这两人。

一个五大三粗，是郊外种地的农民；一个贼眉鼠眼，是那个谁谁谁家的二公子。

他们俩有个同样的身份——杀害了一对兄妹的凶手。

早些日子，称意坊附近有一对兄妹被杀，死状之凄惨令人不忍直视，当时负责这桩案件的是颜不心，因为自身能力问题没能发现凶手，草草定义为仇杀，胡乱抓了个无辜百姓便断了案。要不是大理寺卿颜有意发现，一桩冤假错案怕是就此诞生。

偏生夏季事多，一时没能空出人首解决这案件，才叫那两凶手逍遥法外至今。

曲崇华上上下下抛接着金豆，不时观察场内的情况。

称意坊已经派人去联系大理寺卿了，只要赶在大理寺卿过来之前结束这场拍卖，便不会有任何事。

“准备一下。”曲崇华道。

称意坊众与曲崇华共事多年，早已明白曲崇华的意思，心照不宣来到那新加进来的两人身旁。隔得不远不近，恰恰好在一个再稍微靠近一点便会被人发现的位置。

只等拍卖会如期结束，就将人不声不响带走。

——“接下来这件拍卖品是——称意坊曲公子与解云歌解大人的、定、情、信、物！”

曲崇华手一抖，金豆顿时掉落在地。

定情信物？他怎么不知道自己和解云歌之间竟然有这种东西？

何方人物竟敢诈骗到称意坊头上来。

“我们这儿是称意坊吧？”曲崇华忍不住朝身后李宋确认道。

李宋点头，解释：“公子，那的确是你们的定情信物，仿制品。”

所以说，他和解云歌之间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定情信物”？

拍卖场上，解说的声音落下尾声：

“……自此，曲公子与解大人两情相悦，达成一段美好佳话。”

知道曲崇华并没有听，李宋也跟曲崇华解释着。

“十二年前……”

十二年前，曲崇华十四，解云歌十五。

因先前误会了曲崇华，彼时还年轻的解云歌心中过意不去，执意要邀曲崇华上府，他亲自准备饭菜赔罪。

解云歌自然是不会厨的，但他府上的厨子个个身怀绝技，把曲崇华招待得舒舒服服。临走时，解云歌还奉上了他家传宝物做赔罪礼。

本来曲崇华心中也没有多少气愤，这么一套赔罪下来，心情舒畅，便也不再同解云歌计较。

从此不打不相识，两人情感飞速进展，很快就成了一对无话不说的好友。由于太过亲密，在第一次发现曲崇华曲公子夜不归宿，而是歇在解云歌府上时，称意坊众乃至京城百姓无一人感到奇怪。

毕竟他们两个不在一起，简直愧对这么多年来的形影不离。

“于是，大家伙都将当时宰相送您的传家宝当定情信物。”

“那时候我才多大啊，这也能编排起来。”曲崇华表示不解，但没有出去打断拍卖。

解云歌的传家宝乃一只昂首挺胸的玉燕，展翅欲飞，很得曲崇华喜爱。

称意坊的仿制品整体上不比真货，但乍一看也是格外有神，燕子的双目宛若视之有物，仿佛能将称意坊所有的来往看在眼中。

大家都知道这是仿制品，愿意买它，也不过是给曲崇华和解云歌的感情捧个场而已。真买回去了，定是放在宝库中压箱底，而不是放出来见人。

“很不错。”曲崇华看出仿制品其中玄机，夸赞道，“这是谁想出来的？”

李宋沉默一瞬，道：“解大人。”

“豁——助纣为虐啊。”曲崇华笑笑。

这仿制品燕子双眼由一种特殊的玉制成，能够在身边宝物众多时变换颜色，还会如同迎阳花一般，只盯着最贵重的宝物。

如果哪天曲崇华恰巧来到这有燕子存在的宝库，便能第一时间发现最值钱的东西。

好样的，要不说解云歌助纣为虐呢。身为大夏皇朝堂堂宰相，竟然会干这种暗地里阴人的事。

曲崇华不由笑开。

不过确实是件好事。

“现在卖出多少了？”

“京城权贵人家只差一户。”随着最后一只玉燕子被人拍下，李宋改口道，“全部。”

“挺好，当赏。”

拍卖会最后一件物品便是这玉燕子。

拍卖会结束，其他权贵纷纷离去，而称意坊众趁他人不备，出手抓住了杀害两兄妹的凶手。

待绑缚完成后，大理寺卿携人到来。

这次跟在大理寺卿身边的，是她胞弟颜不心。

曲崇华原以为经过上次错漏，这家伙短时间内不会再被胞姐带出来了，没想到这么快又……

如此看来，大理寺卿筹谋甚多啊。

不过这不关曲崇华的事儿。

将杀害兄妹的两名凶手交给了大理寺卿后，曲崇华来到了解云歌府上。

看门的小厮早已认得曲崇华，压根不会阻拦。也用不着曲崇华出声提醒，小厮自然而然推开府门，邀请曲崇华进去。

顺道，小厮还大喊一声，道：“主人家来了！”

宣告着曲崇华的到来。

解云歌尚在书房办公，隐隐约约听见外头的喧闹声音，抬眼就见曲崇华快步走进来。

倒是稀奇。

曲崇华翻看他的奏折，挑眉道：“忙着呢？”

“今儿心情好，把时间赏你了，你看着办。想干什么都可以。”

听见这话，解云歌便知是自己的安排被发现了。

“什么都可以？”

曲崇华点头，“什么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