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自以为胜券在握,有意与太后分庭抗礼,这才在最初查案时便雷霆震怒,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只是此刻看到宋令璋呈上来的一项项供词和证据,连皇上也不免恍惚:“怎么可能……怎么会是皇后……”
宋令璋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低眉垂目,一声不吭。
下一瞬,茶盏便从上方砸了下来,擦过他的眉角落在地上,湿了半边衣袖。只听上方皇上怒喝道:“你是如何做事的!为何不能拦着一些!”
宋令璋隐约察觉眉角有血沁出,却也不敢擦,更不敢分辩一二,只伏身叩拜于地:“臣万死,求陛下恕罪。”
皇上一言不发,宋令璋不敢轻忽,只一遍一遍地叩首相求,额头触地碰得山响。
半晌,方听上方传来皇上冷淡的声音:“罢了,你且下去罢。”
宋令璋更不敢多言,又伏身一拜,这才小心翼翼地退出殿门。
其实所谓小心翼翼,也不过是在皇上面前做个姿态,他心中有把握,皇上不会将他如何。虽说他在和陆月寒的对垒中落了下风,可若是换了皇上手下其他人,恐怕连和陆月寒对垒的资格都没有。
自然,如今皇上手下无人的困境,正是这些年他和陆月寒联手铲除异己的结果。
实话说,他以为这次皇上吃了这么大的亏,自己少说也得挨上几板子,没想到……想来皇上是怕宫正司再横插一手,让他吃了暗亏罢。
宋令璋随手擦了擦额上涌出的鲜血,面无表情地往司礼监走,路上却正好迎面遇见陆月寒和任雪霁并行而来。紫衣女官冷冷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双方交错而过。
*
“你特意绕这条路,不会就是为了看一眼宋督公的下场罢。”走出一段路后,任雪霁低声笑问。
“那是自然。”陆月寒回答得理所应当。
“你这人真是……”任雪霁啼笑皆非,“得了个镯子要去人家面前炫耀,人家被训斥也要特意绕路来看。咱们两边这么多人,也就你和他卯上劲了。”
“他得罪过我,你又不是不知道。”陆月寒随意道,“看他不好,我就高兴了。”
“看他那个样子,陛下怕是也没怎么罚他。”任雪霁道,“丢了这么大的面子,陛下居然只是不痛不痒地砸了个茶杯?”
“皇上防着宫正司呢。”陆月寒冷笑,“只要陛下开口,宫正司就有理由把人带走。进了宫正司,他别想能竖着出去。”
“陛下只怕也只有这会儿才能想到此处。”任雪霁道,“倘若陛下得知皇后失了凤印,未必还能这般冷静。”
“且看罢。”陆月寒不置可否。
她自然不会让宋令璋当真受罚。宋令璋在宫外手眼通天,连康王府都能安排了人手,她在宫外没这份本事,可宫中却是她的天下。皇上身边近来颇得宠信的那个小太监是她的人——即使,那个小太监自己都不知道他是在为谁做事。
那个小太监别的本事倒是寻常,唯有舌绽莲花的本事颇为厉害。即便到时候帝王震怒,只要那小太监在身边,旁的不说,祸水东引总是能做到的。
哪怕那小太监出了什么岔子……可谁又说,她在皇上身边只安排了这一个人?最不济也不过是宫正司把人带走,横竖有她在,遭不了什么大罪。
只是,虽说不会伤筋动骨,却难免会吃一些小苦头。譬如说,方才擦肩而过的那一眼,她已经瞧得清楚——
额上的红肿,是磕头磕出来的,眉骨上的血迹和衣袖上的水渍,是被茶杯砸出来的。任雪霁觉得不痛不痒,可她……
明明早已经料想到了这样的结果,明明他们做小宫女小宦官的时候受的苦比这些重的多,可是……
她心如刀绞。
*
心中压着火气,陆月寒带人进坤平宫时格外不客气。宫正司的人如狼似虎地闯进中宫,虽不比抄家拿人,却也相去不远。
“本宫是一国之母,尔等焉敢对本宫不敬!”皇后厉声呵斥,落在陆月寒眼中却分明是色厉内荏。
正二品女官笑了笑:“娘娘说的极是,您是一国之母、天下女子的表率,却如何做出了如此不贤之举?”她轻描淡写道,“善妒,可是七出之一啊。”
“是太后娘娘宽仁,才未下旨废除娘娘的后位,只是命娘娘禁足反省,娘娘该向太后娘娘谢恩才是。”任雪霁默契地接上话。
“即便如此,本宫也是中宫之主。”皇后只死死抓住这一点不放,“你们对本宫不敬,便是触犯宫规!”
“皇后娘娘何出此言,臣等怎敢不敬娘娘。”陆月寒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惊讶,“臣愚钝,还请娘娘明示。”
皇后又羞又气:“你们搜查中宫,带走我的宫人,难道便是对本宫的尊敬了么?”
“还请娘娘恕罪。”任雪霁温声软语地解释道,“臣奉太后娘娘懿旨,前来收回凤印。是娘娘宫中的人道是凤印一时寻不得,臣知晓娘娘最是孝顺,绝不会违背太后娘娘的懿旨,这才教尚宫局的人前来帮娘娘。”
“娘娘犯下如此大错,身边人却不知劝阻,这便是坤平宫的宫人失职。”陆月寒语气平平地继续道,“臣身为宫正司正二品宫正,将这些玩忽职守的宫人带走教导,方才是臣的本分。”
“娘娘不必担心,尚宫局会为娘娘安排新的宫人,绝不会教娘娘缺了人手使唤。”任雪霁含笑补充道。
正此时,尚宫局的女史捧了凤印出来:“回禀娘娘,任大人,凤印找到了。”
任雪霁含笑接过,有意无意地看了皇后一眼。陆月寒站在一旁,微微一笑:“娘娘您瞧,这不就找到了么。”
看着皇后怒火中烧目眦欲裂的模样,陆月寒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点快意。
她这人一向记仇,皇后的夫君伤了她的未婚夫,她便要在皇后身上讨回来!
*
拿了皇后的宫人,拿了皇后的凤印,陆月寒和任雪霁神清气爽地回慈宁宫复命。
慈宁宫中,太后拿着凤印看了一会儿,却又放回到任雪霁手中:“你拿着罢。”
任雪霁闻言一惊,脱口唤了一声:“娘娘!”
太后摆了摆手。
年轻做皇后的时候,把凤印看的比天大,各项宫务事无巨细都要过问。可后来太子薨逝,她为了孙子开始一步一步插手政务的时候,才觉出从前的浅薄。
在后宫这一亩三分地争权夺势,又能有什么乐趣。她在后宫已然是赢家,要争就要在前朝争,争一争这皇权这天下。
只要这后宫还在她掌控之中便好,如今她的心思都在前朝,宫务还是交由手下罢。
“从前也不是没有宫令女官的旧例,你身为尚宫本就执掌六局,如今总理后宫也算顺理成章。”太后道,“哀家这便下旨,封你为一品宫令,执掌凤印代理宫务。”
“多谢娘娘恩典。”任雪霁连忙跪下谢恩,“臣定不负娘娘重望。”
太后微微颔首,又看了看一旁的陆月寒:“月寒兼管宫正司和司礼监,也着实辛苦了。这样罢,哀家也封你做一品女官。”
陆月寒怔了一怔:“娘娘对月寒信重,月寒感念在心。可是宫中除宫令之外再没有一品女官,娘娘实在不必为臣破例。”
太后却不甚在意地一挥手:“前朝有那些个虚职虚衔的,后宫如何不能有?这段时日你劳苦功高,是该赏的。”
雍容华贵的太后娘娘略一思索,便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便封你做宫尹罢。从今往后,这宫中便有正一品宫尹女官了。”
*
“宫令大人大喜,宫尹大人大喜。”听雪轩门口,许云深亲自出门相迎,一见面便笑着道,“妾身略备薄酒为大人道贺,不知二位大人可肯赏光?”
陆月寒和任雪霁都笑,只道:“岂敢岂敢。”便一左一右携着许云深进了听雪轩。
三人照旧先哄着小皇子玩了一会儿,这才入席用膳。任雪霁打发了伺候的宫人,旋即正色道:“夏妃落下的这胎,便是陛下最后的子嗣。从此,长生高枕无忧矣。”
许云深却面有忧色:“虽是如此,可康亲王那里……那毕竟是太后娘娘啊。”
她一向是个知足常乐的人。考不上女官没关系,做宫女也有宫女的过法;不得盛宠没关系,有好友照应她一样过的很好;儿子不受他父王重视也没关系,横竖长生是皇子,日后总会有出路;哪怕儿子至今没得个大名,可有了好友的宽慰她也放下心来,继续乐呵呵地养儿子过日子。
可直到上一次听陆月寒和任雪霁策划着谋夺凤印,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的两个好友和她想的不同。她只想让儿子日后出宫开府,把她和好友一起接出宫去,可她的两个好友却不想出宫,她们想的是让长生登基称帝!
那皇位岂是好争的?这些年,宫中多少妃嫔落胎,不都是因为那没影的皇位!她能平平安安地生下长生,除了因为有好友相助,还不是因为所有人都觉得她一个宫女出身的贵人无权无势,连钱财都不富裕,即便生下皇子也与皇位无缘。否则不说别人,一直护着她的太后便会第一个对她下手!
太后想扶持康王上位已经是公开的秘密,若要谋皇位,她们与太后为敌避无可避。而她毕竟是慈安宫出来的宫女,对于太后……她怎么可能不怕。
“其实娘娘待我们实在不差。”任雪霁叹息道。
“凤印都拿在手中了,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陆月寒神色冷清,“娘娘待我们不差,但能自己做主,谁愿意一辈子靠着娘娘那点恩宠过活?”
她夹了一筷子菜,放入口中慢慢吃了,这才对许云深道:“之前怕吓到你,我们都未曾与你说过,如今告诉你也是因为这事已有了七八成把握。皇上也好,康王也罢,我和雪霁都会帮你料理干净,你很不必怕什么。”
并没有政斗和宫斗的脑子,大家随便看看就行别太认真,反正主要靠我开挂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凤印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