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包子给你吃。”季青把笼屉推过去,嘴里叼着另外一个,含糊不清地说,“今天你忙吗?”一口气吃太多,有点噎着了,狐狸又给自己灌了点茶水往下顺了顺。
“今日陛下要去京郊围场骑马,奴婢随行侍候。”
“哦。”狐狸低下头,有些失望地小声应答了一声,突然想到了什么,又猛地抬头,“去骑马?那个……陛下身体很好吗?”
此话一出,庭澜都不知该如何回话,季青的言语也未免太过直白,话里的失望与惊讶直接掩盖不住了,好像盼着皇帝身体有恙似的……
但若是真盼着,又岂会这么直接说出来?
于是庭澜只是微微皱眉说道,“陛下身体康健,宝刀未老。”
狐狸低下头,用筷子戳了戳盘子里的可怜包子。
他的脑袋根本想不到这些弯弯绕绕,他只是发现自己被骗了!
当初那群人对他说,有个老人身体不好,心里挂念着走丢的儿子,临终前就这么一个愿望,但那个孩子已经死了,为了圆老父亲一个念想,才找他当什么皇子,把老人哄过去。
狐狸当时难得打了一些小算盘,当了一回坏狐狸,心想历练本来就需要与人搭上关系,这下他完全不用费心了,等老人去世,没人在意他,就趁机跑路。
结果现在那个叫陛下的老人身体好好的,还能骑马呢……那他要装到猴年马月去。
狐狸化悲愤为食欲,狠狠咬了一口包子,姐姐,我暂时回不了家了。
这些人怎么比狐狸精心眼子还多,下次一定要多当心了。
季青这幅长吁短叹的模样,在庭澜看来就更诡异了……
“殿下想去吗?”
“是去骑马吗?”狐狸马上把被骗的糟心事抛之脑后,抬起头一脸惊喜地问。
庭澜点头。
狐狸低下头小声说,“但我不会骑马。”
别说骑马了,他之前就没见过马,就知道这玩意四条腿。
“奴婢教殿下。”话音未落,庭澜的怀里就多了一个人。
小皇子靠过来,手指勾着他的肩膀,上半身几乎都要贴在他身上,漆黑的长发垂在他的腿上,发光的眼睛里映着他错愕的脸。
“那说好了,到时候不准笑话我。”狐狸欢呼道。
庭澜不知道为什么小皇子为何能如此自然地靠近他。
若只是想为自己在宫中过得好些,不必如此委屈自己,与一个阉人如此亲近。
他张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因为他乐见其成。
狐狸快活地回到自己的位置,终于能出去透口气了,他全身都有使不完的力气。
用完饭,季青直接坐上了庭澜准备的马车,但左等右等,快要出发了,都没等到庭澜上车。
狐狸掀开帘子,戳戳旁边的侍卫,“你好,我想问一下……”
侍卫抱剑行礼,“殿下有何吩咐?”
“庭澜去哪里了?”
“回殿下,掌印大人正随侍陛下。”
“谢谢你哦。”狐狸闷闷不乐地伸回头,真是的,那个陛下不会自己做事嘛。
他倚在车厢里,马车晃晃悠悠还颠颠的,睡觉都睡不着,就趴在窗边往外瞧,看见不远处的马车上,有人在盯着他。
也不知道对面是谁,狐狸就高高兴兴朝对方笑起来,还没来得及伸手打招呼,对面人已经钻回了车里。
狐狸伸回头,无聊地躺成一团,安安静静尝试入睡。
对面的马车上就没有那么平静了。
“那个就是裴季青?!”卫王压低了嗓子发问。
“应该没错。”
他眯起眼,手里摩挲着一把弯弓,恶狠狠地说,“确实长了一张漂亮脸蛋,但在宫里,只有一张漂亮脸,是最没有用处的,听说他与庭澜走得近,这是初来乍到,就给自己找了个靠山啊。”
对面的幕僚跟着附和,“看着有点小聪明,但也是个拎不清的,没出息极了,寻个奴才当靠山。”
卫王笑笑,“那可是九千岁,你以为是什么寻常的奴才,裴季青要是真攀上了他,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隐患。”
他掀开帘子,看着围场的一片青黄色,喃喃说道,“本王这些兄弟,还真没有一个省事的主。”
前太子终于倒台了,但却让那哥俩儿捡了漏,现在又来了一个裴季青。
但若是动手,还早了些。
需要缓缓图之……
车还未停,卫王这边还在整理衣冠,狐狸就从窗户处窜了出去,开始撒欢奔跑。
好大的地方!
这天,这地,这树林子!
其他人还未下车,狐狸已经跑出去一大截,然后才滴溜溜跑回来,混进人群里。
但狐狸实在太显眼了,与陛下出行,人人垂眉低首,就数他笑的最开心,因未及冠,他的头发只是用簪子束起,随意垂在腰上,走路都是用蹦跶的,他一走,头发就跟着跳,阳光下十分晃人眼睛。
皇帝远远就看见这个新认回来的儿子,眯眼笑着,心里十分满意,与近臣说笑,“都瞧瞧,朕这个儿子,是不是与朕十分相像。”
庭澜在皇帝身边,耳朵听着那些人的恭维话,心想他们确实有一点说对了,小皇子的确……天人之姿。
他隔着人群望过去,就见季青东张西望,不知在寻谁,心中无端烦闷,嘴角也压了下来。
再反应过来时,人已经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果然……
还没来得及多想一点,就有人悄悄牵上了他的袖子,附在他耳边低声问,“我们什么时候去骑马呀?”
庭澜没有回头,缓声说,“殿下稍等。”
人们背对着他们,忙着恭维皇帝,没人注意到庭澜身边多了个十三皇子。
也没人注意,九千岁脸红了。
皇帝由侍卫们跟着去跑马了,九千岁也终于得了闲,能去应付难缠的狐狸精。
庭澜是真觉得,自己像是中邪了……邪门的就是这个小家伙。
说他是狐媚样子一点都没冤枉他。
庭澜心知肚明,小皇子只是在刻意讨好,没人会愿意与一个阉人推心置腹,真心相待。
而他本人,也只是在步步试探对方是敌是友。
理智上一清二楚,但人总是莫名昏了头。
他低下眼来,“殿下抓这里,对,脚踩在这儿。”
季青脚是踩对了,手也抓对了,但整只狐狸已经趴在了马背上,还瞎嚷嚷,“我有点害怕,你千万不要松手。”
庭澜无奈哄道,“不松手。”
狐狸还是整只挂在马上,他越慌,嘴就越快,“庭澜,你想去我那里吃饭吗?秋缘说晚上吃烧羊肉,当然我去你那里吃也行,我不会吃很多的,你不用担心。”
吃个饭有什么担心不担心的,庭澜哭笑不得,停下脚步,把趴在马背上的狐狸扶起来,“都行。”
“那说好了,我去你那里吃!”
嘿嘿,去好朋友那里白吃白喝。
狐狸又开始打他的糊涂小算盘,因为他一直没等到有人问他要饭钱,去问秋缘,秋缘好像听不明白一样。
姐姐说了,不明码标价的就是黑店。
他在黑店里面又吃又喝,这得花多少钱啊。
去蹭好朋友一顿饭,少花一点是一点,他可是一只勤俭持家的狐狸,季青喜滋滋地想。
突然一支箭带起疾风,从狐狸身旁划过,没入草地里。
狐狸知道,但狐狸没躲。
反正又打不着他,也打不着庭澜。
他还是摇摇晃晃颇为紧张地骑在马上。
庭澜的神色骤然一凛,转过身看向箭射来的方向。
“这是十三弟吧,真对不住,本王刚看见只白毛狐狸,想射来做个围脖,没成想惊扰到十三弟骑马了。”
卫王挎着弓箭,懒洋洋地骑在马上。
季青抬起头,神色不复刚才的悠闲,也不害怕了,直起身子,逆着光,眯着眼睛看向来人。
“卫王殿下,这里恐怕不是猎场吧?陛下在此,你也敢擅动兵刃,难道是想刺王杀驾?”庭澜声音依然不紧不慢,像毒蛇缓缓靠近猎物。
“掌印言重了。”卫王下马,面带笑容地走过来,盯着庭澜,低声对他说,“您还真是闲情雅致。”
又抬头看向季青,笑道,“我这弟弟漂亮,也是人之常情。”
毕竟阉人也勉强算是人。
裴季青与庭澜究竟有什么关系,卫王不清楚,说的话也是模棱两可,但裴季青就算是外面找回来的野种,现在也是个皇子,话里话外说暗示他被个太监看上,指不定如何恼羞成怒呢。
倘若如此还能若无其事与庭澜相处,那他这弟弟也算是忍辱负重。
卫王讲完,自顾自笑了两声,转头扬长而去。
季青突然跳下马,他刚只学了上马,其实是不会下马的,但现在狐狸很生气,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胡乱一翻悄无声息落在地上。
就你拿箭射狐狸是吧!
就你拿狐狸做围脖是吧!
还白毛狐狸!
我就是白毛狐狸!
我要是变回原形能吓死你个坏蛋!拿只破箭吓唬谁呢!
季青气鼓鼓地走过去,捡起那只箭来,又翻上马,等人走远。
庭澜静静站在原地,面色阴沉,他想,今后在卫王处的布局必定要变。
这种人,留着会惹出大事来。
还有卫王对季青说的那句话……小孩再怎么傻也应该听明白了吧。
一转头却见狐狸骑在马上,手持一只羽箭,歪头冲他笑笑,然后朝远处掷了出去。
“什么人!”
箭贴着卫王的脸颊闪过,随行的侍卫乱做一团。
“一群废物!”卫王怒斥,捂着脸去看差点射中他的那只箭。
箭头完全没入草地,箭尾还晃了三晃,可见射箭之人力道有多大。
他怒不可遏,猛地回头,却只见裴季青摇摇晃晃骑在马上,甚至还要庭澜替他牵着,二人身上都未带弓具。
卫王心头霎时凉了,如此高手,悄无声息,难道是父皇安排的?
想到此,他将牙咬得发响,眼中泛上些恶毒来。
裴季青,能惊动父皇,你果然不同凡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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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狐狸有仇,当场就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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