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暗室赌局

四周悄无声息,众人缓缓睁开眼,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两日前,赌坊已经安排余下的四十余人一一抽签,根据结果两两一组,同时于这漆黑的厅中设下赌桌,一局之内定出胜负,最终胜出的十人便能进入到下一局。

现下众人已在桌前坐定,但却没有一人发出声音,正各自隐藏气息,探知他人的方位。

左首丈余处传来一道轻柔的声音,正是诗云:“诸位,暗夜之中,孰胜孰败,各凭本领。赌局,开始。”

话音刚落,便有人迫不及待地拿起骰盅,清脆的声音打破沉寂,在黑暗中格外明显。

“既是赌局,再等多久也是无用,不就是摇骰子嘛,小意思!害怕的人赶紧举手投降,麻溜地滚出去,也免得一会儿在这丢人!滚吧!”

此言一出,便有数人一齐晃动了骰盅。

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冷笑道:“好大的口气!诗云姑娘说过,一炷香后定胜负,到时丢人的究竟是谁,还说不好吧!”这声音飘忽不定,完全寻不到来处。

先前那人拔高声音吼道:“哪个狗东西在这里阴阳怪气,装神弄鬼!有胆子给老子滚出来!看老子不一拳打烂了你的狗头!”那人挥动拳头,虎虎生风,单听声音便知内力不弱,别说脑袋来上这么一下子,便是被这拳风擦到,只怕也得受伤流血不可。

那道阴恻恻的声音却没有答话,只听“嗤”的一响,紧接着先前正挥拳那人一声痛呼,咚的倒在地上,一股血腥气立时蔓延开来。

原来方才那阴恻嗓音之人是故意引他开口,借此听声辨位,乘势蓄力偷袭。

这一下变起之速,却在众人意料之外,虽然黑暗之中设下赌局,原已料到会有意外,但不过半盏茶的工夫,便已有人流血受伤,听那微弱的呼吸声,只怕就要没命了。在场人纷纷噤声,尽力克制气息。只能听闻一阵阵嘈杂的摇骰子的声音。

百里回时起初还想加入骂局,话到嘴边,听到那人惨死的声音,还是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这倒不是他识时务懂得隐藏,而是肩膀上的那只手恍若一座大山压下,半点动弹不得,想要开口也不能了。

可是赌局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耳听得周围声音阵阵,自己却连骰盅的边都没摸到,心下越来越急。

便在此时,一道极低极细的声音钻入耳中,“再等等。”与此同时,按在肩膀上的手稍微收了些力道。

百里回时压低声音,试探性地问道:“姐姐?”

身后那人低声应道:“别急。”正是拂衣。

百里回时心下急速跳动,拂衣为何会在这时出现,难道自己竟然要和她赌吗?虽说赌桌讲究运气,和武功没什么关系,可若是她猛下杀手,自己只怕也要血溅当场了,那下场可不太妙。

思绪万千,终于开口,“姐姐,你为何会在此处?”

拂衣冷声道:“你不是想赢吗?”

“那姐姐是来帮我的吗?”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地欣喜。

拂衣按在他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别出声。”

百里回时正想要偷偷回头,一道白光闪过,在漆黑的厅中显得各位刺眼。

几道声音喝道:“是谁!”

那白光一闪而过,却已有身形极快的人抢到白光来处,一掌击下,鲜血四处喷溅。

坐在白光对面的老者只觉手背一凉,却是有几滴鲜血溅在手上,他抬手轻轻拭去,略带笑意地答道:“多谢这位兄台。方才的白光正是骰子发出的,我对面的这位大哥,想来是要趁着众人目不视物之际,打开骰盅做些手脚,幸亏这位兄台出手极快,除却了这样一位破坏规矩的人,各位继续,还请不要被这小事扫了兴致。”

此言一出,众人心中一凛,在场至少有半数人曾想过借这黑暗环境打开骰盅做手脚,方才之事一出,这才恍然惊觉,赌坊早有所防备,骰盅之中不知放了何物,若是想要偷偷打开,必然被在场之人发现,同时暴露自己的位置,实是不妙。

可四十余人的赌局,若每二进一,当会有二十余人胜出,但规则却说只有十人能进入下一局,这分明是要另寻他法。若是不能从骰盅下手,那便只能从参与赌局的人身上想办法了。

方才出掌杀死作弊之人的那位兄台也是这么想的。借着那道一闪而过的白光,他不仅看清了作弊之人的位置,还看清他对面那老者坐在何处。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掌风嗤嗤打出,却并没有击中,自己反倒收不住势脸朝向地猛地摔出。他急运内力,正欲自救,背心上传来一道浑厚的内力,压制住他体内的真气,更是动弹不得。

眼见就要遭殃,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开口大喊,想要借此暴露自己和那身后之人的位置。

一声惊呼还堵在喉咙里,却觉得自己的身子向后飞出,轻轻落在一把椅子上,已经完好无损地回到了座位。

“多谢这位兄台。”略带笑意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便是方才那老者。

一飞一落之间,听声辨位、身形变换、内力积蓄,均是高手功底,这位兄台惊怒未定,却也知自己万万不是那老者的对手,为今之计该是祈祷自己的的手气好些,摇个好点数,方才有希望活到下一局。

纵是又有一人丧命,厅中摇骰子的声音仍然从未中断,若是只有三两人必然容易因此暴露位置,但数十人同时开摇,一片杂乱之中,反倒不易分辨踪迹。

百里回时也察觉这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乱,低声问道:“姐姐,我们怎么办?”

拂衣问道:“你会赌术吗?”

百里回时正想自吹自擂一番,却被拂衣打断道:“一直摇,别停下。”

百里回时只觉肩膀上的力道一松,急忙转身,两手乱抓,却什么也没碰到,担忧之余,想起拂衣方才的话,摸到桌上的骰盅,开摇。

拂衣站在一旁,闭目凝神。方才借助那一闪而过的白光,已然看清了十余人的位置。但毕竟时间太短,各人相隔较远,厅中极大,尚有近三十人的方位没有摸清。

此刻骰盅声音错乱交杂,从四面八方传来,又在这极大的厅中形成回音,不但极难判断方位,更如魔音入耳,惑乱心智,越是想要理清便越是难辨。而各人身上的香气偏巧在今日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想要从此处下手也是无望。

拂衣心念电转,时间已经过半,想要动手的定然不止她一人。既然寻不到位置,那便让诸位亲自告诉我吧。

嗤的一声,破空声劲急,长剑带鞘飞出,内力到处,一条椅子腿咔擦断裂,坐在上面的人身形不稳,扑通倒地。

声音既起,便立时有人出手,两道拳风打向断椅。

拂衣身形一晃,拦在来人面前,右手探出,握剑在手,嗤嗤两下点出,已有两人要穴被封,身子一僵,倒在地上。

坐在断椅上的人撑着地想要起身,却觉背心一麻,已被拂衣脚尖踢中,没了知觉。

另有五人一齐攻上,黑暗中只能借助呼呼风声判定方位。但拂衣身形飘忽,来去宛若清风,足不点地般穿行众人其中,往往引得几人的拳脚招呼在周围人身上,连她的半点衣角也没蹭到。

剑未出鞘,身形未止,片刻间已有十余人被点中了穴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歪在桌旁。

余下的人似已察觉不妙,稳住身形,手中的骰盅摇得更加卖力,声势远胜先前。

拂衣闭着眼睛,站在一张赌桌上,手握长剑,凝神分辨声音的来处。

眼前一片漆黑,连半点光亮也不见,耳边嘈杂纷乱,这骰盅好像一变十,十作百,百化千,成千上万般直往脑子里钻。

恍惚间,她好像回到那日的天水境。

天心莲反噬发作之际,她曾因心绪不宁,失血过多,内力失控,以致双目失明。

那样的黑暗之中,什么也瞧不清楚,清虚重开一日日地逼近,而她只能倒在原地忍受无休止地折磨人的疼痛。

可也是在那样的昏暗中,她看清了法净大师僧袍上的阵法,寻到了暂缓一时之急的办法。

原来闭上眼睛,有时会看得更加清楚。

嘈杂的声音渐渐变得流畅,规律般地在厅中排列游走,在拂衣面前展开。

还有二十余人尚未解决,门外似有脚步声逐渐靠近,一点点踩在拂衣的耳中,也踩在厅中所有人的耳中。

风声再起,一道身形突然站起,横冲直撞地击向身旁人。眼看时间将到,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乱砍之中说不定便有倒霉鬼中招倒下。

只是在那一击未落之时,便已感到一阵寒气肆虐,手臂一麻,定在原地。仿若极寒雪原上奔行千里而来的一阵寒风,玩笑般地闯入大厅,提醒人们凛冬的存在。

百里回时再也沉不住气,尖声叫道:“姐姐!”

话音未落,推门声响起,刺目的光亮泻进厅中,诗云缓缓走进。只见众人端坐其位,眯着眼睛看向自己。四十余个骰盅完好无损地放在桌上。

百里回时快速眨了几下眼,急忙转身去看,身后却已空无一人,四下打量,哪里还有拂衣的身影。

厅中众人渐渐回神,揉揉发麻的手臂,捶捶酸痛的背部,眨着眼四下打量。

“咦,怎么回事?有人点了我的穴道吗?我这手腕怎么这么麻啊?”

“我也是,背部好痛啊!”

“赌坊怎么回事?这么这么冷啊!赚了这么多钱房子还是破的吗?把我们安排到这种漏风漏雨的破烂地方想要干什么?小心老子一个不高兴拆了你这……”

“哐当”一声,厅中一根房梁掉下,正巧砸在这位大爷身上,确实省了他动手拆屋的力气。

那人捂着头一声痛呼,“快快快!给我看看,妈呀,是不是流血了!我也没真的要动手啊!诗云姑娘,你快给我瞧瞧,我的头怎么样了?”满眼泪水地抢到诗云面前,拱着头往上送,“你知道的,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可是最爱赌坊了!这简直就是我的家嘛!家人受伤你们也不管吗?可不能真的把我的脑袋砸坏了!呜呜呜……”

诗云挥挥手,一旁的黑衣人架着这位大爷回到座位上,他自然不愿,只是钳制住手臂的力量实在强劲,想要挣脱也不能了。

诗云瞥了眼掉下的房梁,抬头向上看去,缓缓勾起嘴角,走到大厅正中。

厅门缓缓关上,众人不自禁地打个寒颤,心下生疑:就算这大厅真的残破不堪,为何最初进来的时候并不觉得,此刻却突然感到一阵寒冷?这股突如其来的冷风,总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一时竟想不起来。还有这酸痛发麻之感,分明是被点中穴道,可是黑暗之中,又有谁听声辨位如此准确,来去如风般便已得手,此人轻功、内力皆是上乘高手,只怕不易对付。

一道道审视的目光在厅中游走,想要从其余人的身上寻到些端倪,只是看到那一张张略带疑惑警惕的脸,终是毫无所获。

诗云朗声道:“诸位,时间已到,那便揭晓结果吧。”

诗云走到厅中左侧第一桌旁边,两手分别按在两个骰盅上。坐在桌旁的两人屏息凝神,方才本想过暗中动些手脚,只是不知为何突然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作为最先揭晓结果的一组,更是备受瞩目。

四十余双眼睛一齐落在骰盅上,厅中一片寂静,都暗暗期待里面的结果。

两个骰盅一起揭开,虽然厅中已然大亮,但想来骰盅中还是会有白光泻出,众人不约而同地眯了眯眼睛,但那刺目的白光却没有出现。

厅中只有一片惊呼。

所有骰子已经全然碎成了粉末。

诗云笑笑没有说话,接着走向第二桌。

四十余人屏息噤声,满眼期待地落在这张桌上。其中不少人都在暗暗祈祷这里面也是一片碎屑。

骰盅打开,果然如愿。

有人心中已经隐隐感到不妙,一颗心好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却也只能强自忍耐。

可诗云始终面色如常,不急不慢地走向第三桌。

不出意外,仍是一样的结果。

一连开了十七桌的骰盅,三十四人的结果皆是一样。

就在诗云走向第十八桌的时候,有人喊道:“诗云姑娘,我是个粗人,性子急,实在受逼不了这份抓心挠肝的折磨,就让我自己打开了吧。”

此言一出,剩下的十人纷纷应和。

“是啊,让我们自己开了吧!”

“我实在等不了了!”

“我喊三个数,大家一起开了吧!”

诗云收回手,走到大厅正中,视线扫过众人焦急的目光,点点头,轻声道:“好。”

一人朗声喊道:“一——”

十人的手纷纷按在骰盅上。

“二——”

百里回时深吸一口气,再也顾不上到处去找拂衣的下落。

“三——”

话音刚落,十道白光一齐闪过,十个骰盅中是完好无损的三十枚骰子,各自点数均不一样。

百里回时倒吸一口气,双目中精光大盛,一颗心怦怦直跳,险些激动得喊出声来。

他的面前,正是三个六点。

放眼望去,全场仅此一份。

厅中一时炸开,痛哭、唾骂、惋惜、不甘、兴奋、狂喜、疑惑……数不清的情绪交杂在一起。

百里回时翘起一条腿,向后靠在椅子中,满脸桀骜不屑地扫过众人,头昂得快要冲破屋顶,飞到天上去。

心下暗道:“这才是一派江湖高手该有的实力!便是漆黑一片,又能奈我何!我百里回时果然是天资异禀,叱咤江湖!看看这一张张丧眉耷拉眼的败家犬模样,等到我功力大成那一日,再叫你们知道我百里回时四个字到底怎么写!”

正心神荡漾之际,突然感觉肩膀处一痛,收摄心神,下意识转头去看,“姐姐?”

一道清冷的声音钻入耳中,“沉住气。”

好似一盆冷水浇下,百里回时极不情愿地撇了撇嘴,意识到有些不妥忙控制住表情,这才想起脸上还戴着面具,一副孩子气地悄悄说道:“姐姐,多谢你。”竖着耳朵仔细听了半晌,却始终没有回音。

“姐姐,你走了吗?”语气中有些失望。

“没有。”平静得没有一丝情绪的声音再次响起。

百里回时还想再说些什么,诗云突然走到他的面前,看了眼桌上的三个六点,点头笑道:“恭喜这位公子。”

此言一出,有人立即问道:“我记得这小子有一个姐姐,为何今日不见了?凭什么只有他是三个六点,说不定就是他姐姐在背后捣鬼!”

一个小孩跳到桌上,笑嘻嘻地道:“若那位青面鬼真的有这个本事,你还敢当着她的面说这话吗?”正是书灵。

一个粗哑的声音道:“诗云姑娘,这结果已经很明显了吧?”

诗云道:“正是。最后的这十人便是今日赌局的胜者。恭喜诸位。”

“那这小孩怎么回事?他姐姐……就是那个……青面鬼为何不见了?”

一个带着粉面朱唇面具的女子说道:“那位姑娘不现身,不正好让别人多了一个取胜的机会吗?”

“你又是从哪冒出来的?前几日赌坊失窃,我们都被怀疑,我怎么不记得见过你?东西该不会就是你偷的吧?”说着身形一晃,便要去抓这女子的手腕。

手腕还没抓到,那人只觉一阵尘土扑面,迷了双眼,碎屑掉进面具,一个不慎吸进鼻中,只觉胸中一片窒闷,忍不住便要摘下面具,又怕被人认出,只得强忍着又吸了好几口,糊得满脸满眼灰扑扑的。

人群中发出一阵低笑。

有人赞道:“姑娘好功夫!”

吃灰的人哑声道:“你!你!敢戏弄老子!”唰地拔出一柄长刀,舞得虎虎生风,“出手!若你输了,便退出赌局,将这个名额让给我!敢不敢!”

那女子笑道:“这是赌局,不是比武场。”

前四字说完便已抄起骰盅,最后“场”字音落,骰盅已放在桌上。随手揭开,三个骰子整齐排成一行,六点朝上,三点朝外,左面两点,右面四点。

不等那人说话,再次摇起骰盅,揭开时已是六个骰子排成一列,一个六点朝上,六个三点朝外。

骰盅再响,轻轻揭开,九个骰子各依一个尖角立成一列,每面的点数均是一样。

吃灰的人握刀的手僵在半空,进也不是,收也不是。

那女子眨眼间又已变幻了数种玩法,引得众人连声赞叹,拍掌叫好。

那女子收手,看向诗云点了点头。

诗云走上近前,手腕微抬,那吃灰男子的长刀便已回入刀鞘。

诗云道:“赌局结果已然揭晓,诸位不必太过沮丧,赌坊自有好礼相送。下一场两日之后开局,到时还请诸位赏光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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