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镇因山得名,客栈也依山而建,推开窗户便是陡峭的山道。两人方才正欲跳出窗外,偏巧听到门外的说话声。众人转头去瞧王平,拂衣二人正好趁此溜出,全然不露半分踪迹。
山势陡峭,只一条小路可行,却已被奔向而来的僧人堵住,若选此路,双方势必遇上,两人隐身乱石丛中,只听得耳边呼呼风声,几人急速奔行而过,径朝客栈而去。
“等等,贼子狡诈,若要离开,必选此路,需得小心防范。师弟,师伯便在附近,你去请他带人前来围住此山,绝不能让两人逃掉。”
一人应道:“是。”转身奔出十余丈,突然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那僧人从地上爬起,鲜血顺着额角流下,刚迈出半步,身子摇摇晃晃,又倒在地上。
拂衣和谢与灵相视一笑,双双耸了耸肩,心道:“我还没动手呢。”这僧人还未离开众人视线便遇袭,从他摔倒的身形来看,出手之人似是毫无章法,功力平平,既不能斩草除根,又打草惊蛇,若非故意挑衅,那实在是有些愚蠢。不过倒有一点好处,这般手法,教人看不出武功家数,也算是隐藏行迹了。
突然间,利刃划破风声,半空中降下一个大铁笼,眼看就要砸到那和尚身上。
“师弟小心!”
一众僧人欲待抢上相救已然来不及,那和尚抬头一看,只见寒光闪过,铁笼以坚铁制成,每一根铁棍底部都削成了尖状,这一下若是被刺中,当场便会被钉成肉酱。
危急之中,那和尚着地滚了半圈,只听咚的一声,脑袋撞在一块硬物上,身子一软,便即晕厥了过去。
便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之声。一群人手执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一拥而上。
“抓住她了!”
“快快快!别让人跑了!”
“今天就要给少主报仇!”
“都起开!让我先砍上几十刀!”
“妖女,拿命来!”
众人七嘴八舌抢上来,将铁笼团团围住。
拂衣探头瞧去,低声道:“原来是老熟人。”
那群人正是百里家的属下,当日百里吉成身死冰棺,消息一传出,百里家上上下下痛哭一片,势要为儿子报仇雪恨。百里虽非习武之家,但富甲一方,家财着实殷厚,招揽一些江湖高手也非难事。家中里里外外难过了七日七夜,便已重整旗鼓,网罗了一大批有志之士出门寻仇。起初以为凶手是望崇派掌门任自其,这些人乌泱泱地聚到望崇山下,虽为报仇而来,可任自其毕竟是江湖第四高手,双方若真是刀剑相向,闹个鱼死网破,血流成河,报仇怕是无望,一时之间各人倒也不敢擅动。
那日有人想出一计,这些江湖大派看重名望声誉,倒不如从此处入手,众人一听,大多拍手叫绝。自此,望崇山下锣鼓之声不绝,这些人每日吹拉弹唱,变着花样地讲述自家少主如何惨死,话中却不指出凶手是谁。过路行人纷纷侧目,对着望崇派指指点点,言下之意自是杀人凶手就在山上。
望崇派门下众人满腹怒气,几次便要提剑砍了这些人的脑袋,每至跟前,那些人便立时改了曲调,诉说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却被一众高手盯上,身首异处,惨死他乡。字字句句指责望崇派恃强凌弱,更是坐实了先前的传闻。有些脾气暴躁的弟子忍无可忍,眼见寒光闪动,刀架颈间,便要人头落地了,那些人打着哆嗦又开始歌功颂德,宣扬望崇派的侠肝义胆,英雄气概。
任自其历来重视声名,被这么一搅和,反倒不便下杀手,派人告诉他们凶手乃是天水境叶拂衣。这些人一听之下,倒是大喜,吹锣打鼓地离了望崇山而去,一路上也不忘弹唱任自其的美名。
江湖传闻叶拂衣已死,这些人本该打道回府,便是要唱曲儿,也该到天水境去。偏巧又遇上了寒林寺的和尚,听闻未见叶拂衣的尸首,寒林寺疑心她或许还活着,正四处寻她的踪迹。众人一听,当下便决定与之同行,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和寒林寺有着共同的仇敌,难道害怕不能报仇雪耻吗?
一众僧人本不欲和这些人扯上关系,可他们殊无过错,实在难缠得很。
这日客栈中听到声音,发觉了叶拂衣的踪迹,正是立功表现的好时机,这才四处布置了陷阱,准你来个守株待兔。不巧,逮到了寒林寺急着报讯的和尚。
“怎么是个光头啊?叶拂衣何时成了尼姑了?”
“哼,乔装打扮想蒙混过关,还不是被我们抓住了!我这就先砍上几刀!”手起刀落,铁笼里的人一声闷哼,又昏了过去。那人看着刀上的血迹,兀自纳闷,“怎么是个男人的声音?哎呦,你打我干吗?”
“睁大你的两颗狗眼看清楚了,这分明是个男人,哪来的什么叶拂衣?就你,也想抓到妖女去领赏,你配吗?”
“哎,你这人怎么说话的?我怎么不配?我不配难道你配?”
“让开!让开!”
“师弟,你怎么样了?赶紧把笼子打开!”
一行僧人奔至近前,手舞禅杖,呼呼作响,两旁的人立时让开了一条道路,躲避不及的,被杖风带到,飞出数丈,撞在山石上,头破血流,捂着伤口颤颤巍巍地起身,脾气暴躁的指着和尚叫道:“我说,你们怎么打人呢?”
“寒林寺的和尚便可以随意动粗吗?”
“别说我不怕你!就算打不过也不能这么让人欺负!来来来!和我比划比划……啊——”刚撸起袖子准备上前,就被一阵掌风扫到,立足不稳,登时甩出几丈远。
“钥匙!打开!”一行僧人站在铁笼前,怒目而视,手中禅杖在地上一撞,石屑四溅,众人迫于威势,倒退了两步。
为首的一名油头粉面的青年人走出,忙不迭地掏出钥匙,打开铁笼,嘴里念叨着:“误会,都是误会,我们本来是要在此埋伏叶拂衣的,谁知竟不小心伤了寒林寺的朋友,实在对不住。”
拂衣远远瞧着,认出此人正是那日跟她一起上望崇派的百里属下,名叫肖全,混乱爆炸之中,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还能活着。
寒林寺的僧众心下有气,哪里理会,径直走到笼中查探那名和尚的伤势,连唤数声不见反应,急忙点了伤口四周的穴道止血,撕下衣襟裹好伤口,将他负在背上走出铁笼。左脚刚踏到铁笼之外,“嗤”的一响,一支短箭从旁飞出,射向背上的那负伤和尚。
背负师弟的中年僧人耳闻风声,已觉察出暗器来势,提一口气,欲待急忙奔出,咔哒声响中,笼子四周的铁棍从中打开,弹出数十柄长剑。那僧人身形虽快,但机括出剑更快,立时便封住了铁笼前的出路。那僧人若是继续向前,势必被数剑穿透,可若后退,背上的师弟便会被来箭射中。
幸亏他临敌经验丰富,千钧一发之际,仍能收势变招,将内力运到左手之上,袍袖卷处,飞来的短箭已断成数截,掉落在地,顺势后跃,避开了身前的长剑。可衣袖胸前仍是被划破了数道。
那僧人退至笼中,细细打量,每根铁棍粗约两寸有余,间隔不足半尺,便总有锁骨之术,亦是难以脱身,更遑论他这样一个身形壮硕的魁梧僧人。眼前若不打开笼子,便只有遁地而逃了,只可惜自己从未修习过这般本领。
铁笼外的僧人一挺禅杖,将肖全团团围住,喝令他打开铁笼,放人出来。
肖全惊惧之下,脑中一片空白,半晌才反应过来,支支吾吾地解释自己并不知道这个机关。僧众自是不信,禅杖压在他的两侧肩膀上,肖全只觉一股重压传来,双膝一软,便要跪下,却被一名和尚拎着衣领架到长剑前,不得已这才手忙脚乱地摸着铁笼,半晌满手是血,那铁笼丝毫未动。
肖全双手合十道:“佛祖在上,我是真的不知道啊,还请各位大和尚放过我吧。”
一名和尚喝道:“这铁笼是从何处得来的?”
肖全道:“是……是……剑阁。”
拎着他的和尚手一松,肖全失去支撑,咚的一声倒在铁笼上。
便在此时,一道又轻又细的声音传入耳中:“出家人本应戒骄戒躁,如此这般,实是不该啊。”听声音应是在数丈之外,混乱之间,众人未曾听见。
拂衣和谢与灵对望一眼,低声道:“原来是冲我们来的。”一齐转头朝山上望去,一片寂静,只是不知这黑暗之中,又潜藏了多少身影。
此时,山下的争吵更胜。
“我们本来就是要在此处抓妖女的!谁知道你们会突然出现!”
“都怪和尚平时不愿搭理我们,若是提前告知,哪里会弄成这个样子?”
“凭什么提前告知你们?整日碍手碍脚,若不是你们,我们早就抓到叶拂衣了!”
“哎呦,大和尚口出狂言,寒林寺的法净大师还不是死在妖女手里,凭你们几个也是她的对手!”
此言一出,寒林寺的僧人个个怒目圆睁,眼中好像要喷出火来,握着禅杖的手不住用力,骨骼格格作响。
“不得了了!寒林寺的大和尚杀人了!阿弥陀佛,佛祖你快睁开眼看看呐!”
“今日和尚便要大开杀戒了!”说着众人挺杖攻上。
“早听闻寒林寺武学渊源深厚,让我来领教大和尚的高招!”
各色衣衫晃动,双方手执兵刃斗成一团,一时也无人关心困在铁笼里的两人。
拂衣看着混乱的一团,低声道:“这铁笼实是精妙,若我真的被困,倒也想不出脱身的办法。嗯?谢与灵,怎么了?”
谢与灵神色晦暗不明,听到拂衣的声音,一抬眼间,已然恢复了神色,“绑了阁主。倘若真的有人胆敢用这东西困住你,那我就去绑了剑阁阁主。”
拂衣笑道:“好。不过明松雪那人,我有些捉摸不定,只怕威胁未必有用。今日她的来意,我便猜不出。”
谢与灵心下一滞,回忆起两人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叹道:“古慈还真是废物。”
拂衣道:“什么?”
谢与灵岔开话头:“剑阁便是倾巢出动,也不过百余人,可要动手?”
拂衣看了眼山下,“若真要动手,我们之中一人足矣,只是这瞧这铁笼,不知此处还有何机关,再者,一旦弄出响声,必会被寒林寺的人发觉,此处人数实在太多,难免有疏漏逃走之人……”
谢与灵点点头,“好,就这么办。”
拂衣笑了笑,心道:“我还没说呢。”
暗夜之中,亮光闪动,山下众人斗得更是焦灼。
那肖全撞在铁笼外,吓得浑身发抖,哪里敢动?眼见双方动起手来,刀剑不长眼,自己性命危矣,手脚并用,从人群中爬出,笼中的僧人眼见他要逃,心道一旦此人溜走,再要脱身,只怕更难,不及放下背上的师弟,伸手急抓。
偏巧洞外一柄长剑递来,凌厉无比,刺向和尚的手腕。和尚急忙缩手,向左跃开。
“大和尚想跑?只怕没那么容易!”四五人闻声而来,一齐攻上,那僧人忙于招架,而肖全早已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僧众眼见师兄遭围攻,怒气上涌,忙抽身来救,禅杖更是舞得虎虎生风。
寒林寺的的僧人武艺自是高强,但百里家招揽的众人中也不乏好手,再加上人数悬殊,寒林寺一时非但未占上风,反倒隐隐现出败势,人群中渐渐出现嘲讽的声音。
“参禅打坐又何必非在寺中?我瞧这铁笼甚是不错,能在此顿悟坐化也不失一件美事啊!”
“如此说来,于我们也是功德一件啊!”
“若寒林寺只有如此本领,这数年的威望倒也名过其实了!”
“不然你以为法净大师何以命丧一个小丫头片子的手里!”
众人哈哈大笑,讥讽言语不绝于耳,寒林寺和尚纵是禅心再稳,到此时也已杀心大起。
“列阵!”铁笼中的僧人一声厉喝,众僧在铁笼外排列整齐,齐声怒吼,逼得众人退后半步。
拂衣冷笑一声,“寒林阵法?来得正好。”和谢与灵相视一眼,却见他掂了掂手里的石块,递过来,“这个不错。”
打斗声中,传来嗤嗤两响,众僧心下一惊,这暗器自数十丈之外而来,力道兀自未衰,单从声响便可知发射之人内功之强。而这两枚暗器所指,分别是两名僧人的正面要穴。一旦击中,穴道酸麻之下,禅杖必会脱手飞出,阵法自露破绽。想来发射暗器之人不但内功深厚,还精于破阵之术。
众人自上次败于叶拂衣之手后,已自回寺苦心精研,于诸般破阵应对之法烂熟于心,此人手法独辟蹊径,不同于那日的叶拂衣,但仍在众僧的应对之中。
二僧急忙撤步后退,继而向右滑开,左侧众僧依序向右移动,便在此时,两枚石子从众人空隙中擦过,时刻把握得丝毫不差。而那阵法便好似转了个圈子,非但未露半分破绽,急转之下,反搅得百里家一行人手忙脚乱,刀剑险些招呼到自己人身上。
“不好!”铁笼里的僧人急道,挥袖来救已然不及,众僧听到他的声音,略一分神,却听那两枚石子撞在铁笼上,又借势弹回,迅如闪电般撞在两僧的背心。那二人闷哼一声,立足不稳,破绽立现,各般兵刃拳脚一齐攻上,铁笼内的和尚也运起掌风相护。
总算那些人于阵法不精,过不多时寒林寺的僧众便已重整阵法。
各僧本以为那暗器撞在铁笼上事出偶然,却不想接连四枚暗器均是一般发来,心下更惊,背后之人尚未现身便已有如此之势,确实不可小觑。手中禅杖未停,脚下已渐渐离开了铁笼。
阵法沿着山道一路上移,众僧手中的禅杖兀自不停,同时心下一齐留意暗器的来势。只是那石子似是在半空中兜个圈子再朝众人射来,一时倒也难以捉摸踪迹。
“哎呦!”
“啊——”
突然间,传来两声大叫,百里家众人略分心神去瞧,便在此时,破空声再次响起,两枚石子穿过人群打到。
禅杖和一柄铁锤撞在一起,擦出点点火光,一闪而过的光亮间,现出两道黑影,虽只是一瞬光影,但两名眼力较好的僧人已然瞧见。
“在那!”一个和尚说着指向山上一块大石的方向。
众僧欲待朝山上移动,却被乌泱泱的人群阻住了去路。抬头一看,一人被网兜缠住,正挂在左侧树梢上来回荡秋千,而右首一块大石滚下,砸中一个手执板斧的中年汉子。这本是众人为拂衣设下的陷阱,没想到打斗之际,浑然忘却,反倒抓了自己人。
挂在树上的人不住挣扎,可手脚却是越缠越紧,高声叫道:“快快快!快放我下来!哪个兔崽子竟敢暗害本大爷!瞧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众人哄然大笑,一道尖厉的声音笑道:“付老三,我记得布置这陷阱时,有人颇瞧不上,怎么现下反倒自己踩中了呢?这树上荡秋千想来别有一番意趣,我们可就不打扰你的雅兴了!”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快!搭把手啊!”一人高声道。
循声望去,只见右首地上躺着一人,下半身全部压在一块巨石之下,早已血肉模糊,正不住地哀嚎呻吟,听起来痛苦至极。不少人收了兵刃,奔到石边,正要一齐用力将巨石搬开。
僧众见各人被机关陷阱分去了心神,正是趁乘隙抽身的好时机,各人视线牢牢锁住方才暗器的来处,生怕一不留神便让藏身之人溜走。
一人突然喊道:“不好!大和尚要跑!快拦住他们!”
搬石的各人一听声音,哪里还顾的上救人?抄起身旁的武器追上去。
刚离地寸余的大石咚地又砸在地上,躺在地上的人手指动了两下,再没了声音,眼见是不活了。
一人右脚点在巨石上,借势腾空翻身,落在一名僧人面前,拦住了去路。数十人紧随其后,一个个踏石而过,又和寒林寺的和尚缠斗起来。
“让开!今日的事日后再慢慢算来,眼下抓人要紧!”一僧人叫道,“再打下去,叶拂衣早就跑得没影了!”
众人这才记起今日的来意,愣了片刻,手中的兵刃渐停。便在这间隙,金光闪过,一柄禅杖飞向数十丈的石后。
只听“啊”的一声惨叫,接着滚出一具尸体。
众人循声望去,便瞧见一道黑影闪过,虽然暗夜无光,瞧不清楚,但山上确是有人无疑。刚要提气冲过去,却都是脚步一顿,想起传闻中叶拂衣功力高深,只怕难以应付,眼见寒林寺的僧众手执兵刃奔上,这才迈步跟在后面,嘴里不忘叫嚷着要为百里吉成报仇,为江湖除去一大祸害。
众人眼望那道黑影,急于奔将过去,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乱石堆里的两人。
叫嚷声中,传来一声极低的叹息,“废物。”一块带着繁复花纹的衣角从树后现出,正是明松雪,神色间带着几分惋惜。
方才那一死一逃的两人正是剑阁弟子。
身旁的古慈呼吸一滞,打个寒颤,定了定心神说道:“这些人极是难缠,我送你离开吧。”
明松雪喃喃道:“寒林寺……笼子里的人倒也有几分姿色,只可惜,不是你。”
古慈的视线落在山道上的铁笼中,那个青年僧人已将背上的师弟放在铁笼中,手抵背心为他疗伤。虽远远地瞧不清楚五官,但看身形气质确是个俊朗的青年,朦胧之间,甚至有几分像那个人。想到此处,神色阴鸷,紧握双拳,关节咯咯作响。
明松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沉吟道:“这笼子,开是不开呢?”
古慈抢着道:“开。自然要开。这个……叶拂衣是死是活尚未可知,眼下不宜和寒林寺为敌,还是不要多生事端为好。”
明松雪打量着他的神色,半晌移开眼,笑道:“尚未可知?你以为是谁能一眼瞧出寒林阵法的破绽所在?又是谁有这般投掷暗器的手法内力?难不成那个死掉的剑阁弟子竟是自己泄露了踪迹吗?还是说,是你故意让他暴露藏身地点,引来这群麻烦的?”
古慈不敢直视她的双眼,只是盯着她的下半张脸,眼见那嘴唇一开一合,略带笑意,却仍是让他不寒而栗,解释道:“不……不是我……我怎么会……”心道:“我怎么会愿意让这些人靠近你的身边?”可是终究没敢说出口。
明松雪右手挑起他的下巴,对上他的视线,轻声道:“我当然知道不是你,不过,你为何不敢看我的眼睛了?”
古慈只觉喉咙干涩,呼吸急促,强定下心神缓缓抬起眼睛,却在视线相对的那一刻,瞧见明松雪移开了目光,好不容易聚起的一股力量登时泄了气,愣愣地追着那道视线,只听她柔声道:“数月不见,你的功力又进益了。清虚那日,你曾奋力推开我,这次呢?这次是你带给我的麻烦吗?”
说话间,山下的人已奔至眼前,还未开口,只听“啊”的几声尖叫,又有几人掉进了陷阱之中。
明松雪全不理会身旁魂不守舍的古慈,从树后缓缓走出。
拂衣和谢与灵沿原路返回,跳窗而入,客栈中已经恢复了先前的寂静。黑鹰俯冲而下,落在窗边。
拂衣笑道:“原来黑鹰也会醉酒。走吧,去吃夜宵。”
谢与灵看了眼远处喧闹的山道,关上窗子,身形挡在窗前,问道:“想吃什么?”
拂衣笑道:“馄饨如何?还能喝上一碗热汤。”
谢与灵点点头,“好。”
两人轻声下楼,路过厨房,看见伙计仍在打扫满地的汤汁,那前来报信的店伴,却也不见人影,想来是已经回去了。
“真是见鬼了,好端端地大半夜怎么跑这儿来了?还非要喝什么热汤?打碎了这碗筷不说,要真是喝出个什么好歹,掌柜的非得给我好看。都怪那个张力,也不知道搞什么鬼!”
“阿嚏——阿嚏——”店中的张力搓搓鼻子,“谁在骂我?”这大半夜的他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怎的跑到客栈去了,想起那死掉的老鼠不禁打个寒战,这要是自己喝了那碗汤,现在只怕已经到了阴曹地府了。“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明天可得买个菩萨拜一拜才是。”说着揉了揉发红的眼睛。
屋顶上的拂衣看着伙计关门熄灯,心下疑惑,“他们似乎不记得见过我们了,有人在帮我们隐藏行踪。”
谢与灵道:“看样子不像是失忆,只是不记得见过我们的事情了。还有一件事也很奇怪。”
拂衣问道:“肖全?”
谢与灵点点头,“铁笼中的和尚身手不错,想要躲开他的禅杖并不容易,还招那几人的刀剑纵快,可并未化掉这一杖之势,肖全在旁难免会受到波及。”
拂衣接着道:“纵然未被杖风带到,在那样的快剑乱刀之中,想要脱身也非易事,可肖全竟能这样溜走了,确实奇怪。”
谢与灵道:“而且他的身形步法中,看起来不会丝毫武功。”
拂衣回忆片刻,“望崇派那次,也并未发现他有什么轻功内力在身,如此说来,他只是跑得很快。不过,你觉不觉得,这身形有些熟悉?”
两人相视一眼,心下有了猜测,齐声道:“跟着他。”
镇外林中,一人躺在一块大石上,衣衫褴褛,仰面朝天,长舒了口气,“哎呀,喝酒险些误事,得亏那两个孩子机灵应变。这群老和尚还真是难打发,夹缠了这半天总算糊弄过去了。”摸向腰间刚装满的酒葫芦,拔开塞子,使劲嗅了嗅鼻子,“这才是好酒啊!”一道水线滑入口中。
客栈中的事情,万里醉自是听得清清楚楚,那山势陡峭,又遍布机关,他本欲引开客栈中的僧人让两人沿此路脱身,万没想到,白日里饮酒过多,和那黑鹰又许久不见,传信手势忙中出错,竟将二人引向了山路。不过倒也幸亏两人先上了山,若是沿客栈正门出来,保不准还会碰上这些难缠的和尚。
想到此处,又饮了一大口酒,“万里醉,万里醉,看来已行万里,也确实该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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