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房间

“你现在不用上班了,起来吃个饭,跟妈一起去外面转转吧。”门被言酌打开之前,何招娣的声音已经传进来——虽然言酌知道出门面对的会是廖欣洁的脸。

但现在门外的声音已经变得有了岁月,甚至有些粗糙厚重,就像在厨房中久经油烟熏出来的一眼能看出来熏陶时间很久的污渍,一如现在,一听就知道了外面声线的变化。

隔着一道门,声音有些沉闷,倒显得有些虚浮起来。

没有工作?

所以现在已经到了廖欣洁日记中记载的,怀孕将近五个月,周家人出面,擅自将廖欣洁的工作辞掉的时候。

时间转换快进了五个多月。

那本日记似乎有别样的魔力,言酌在思绪短暂的属于自己,分析思考当前信息之后,竟然觉得心脏有一阵不受控制的收缩颤抖,他在生气——或者说,廖欣洁在生气。

日记本中属于廖欣洁的情绪,在言酌阅读到之后,传递给了阅读者。

就像一代又一代的火把,传承着,也像一代有一代的说教,驯服着。

生气时会心中焦灼,偶尔会手抖,言酌甚至共情到了廖欣洁此时胃部的不适,反胃、反酸,喉咙也跟着充血难受。

或许是言酌生理上和廖欣洁不同,他是一位没有怀孕、也不能怀孕的男士,强烈的痛苦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在他有意识的对抗之后,消散在空气中。

言酌平复身体上的不适,压抑下心中的不耐,情绪算不上好的拉开门,卧室的窗帘从言酌进来时就是关上的,照明的光线来源于屋顶的灯。

此时房门打开,属于自然的光线从阳台投掷进来,暖融融的落在地上,覆上一层温和的浅金色,但驱散不了言酌心中的压抑。

一开门,“廖欣洁”年轻的脸庞,说着一口似乎满是好意,但听着令人不适的话语,“你怀孕了,就不要一直待在屋子里,去外面转转吧,听说刘老头儿家的儿媳生了个大胖小子,走,咱俩也去沾沾喜气儿!”

“廖欣洁”说的兴奋,眼底冒出亮光,那是兴奋的色彩,让廖欣洁本就年轻的面颊,映衬的更加光鲜亮丽了。

但是被身体中另一类情绪占据的情况,很快消失,那双眼睛立即变得浑浊老态。

“廖欣洁”说完看了一眼言酌,“你准备一下看哪双鞋穿着舒服,我去拿上袋子。”

去拿袋子的时候,“廖欣洁”依旧大嗓门的自话自说,言语中满是幸福,“想我当初生瑞海的时候啊,可废了不少功夫呢,去人家家蹭喜气儿,算日子,做食补,最后终于得了个儿子,这是我的骄傲啊!”

“廖欣洁”喟叹出声,言酌心里一个激灵,一种徘徊在言酌和廖欣洁中间转换的情绪在流转,想看不见的电流。

他能够体会到廖欣洁的心情,别扭、不适、压抑、焦灼,婆婆是上一辈的人,她的思想观念落后,也不是廖欣洁几句话就能够改变的。

她能做的不多,要么理会,要么不理会,房子是男方买的,娘家远,还怀着孕,无法想离开就离开,如果不理会又会让婆婆说的更起劲儿,但是一旦理会,就像这样——

言酌自然无法忍受何招娣这样说廖欣洁,在言酌心中,他的母亲是一位备受压迫的典型封建女子,所有压抑束缚都会导致母亲温良本性的消失磨灭,他受不了何招娣对廖欣洁的打压。

那会让他幻视到自己的母亲。

“那些都是上世纪的说辞了,现在男女都一样。”言酌压抑着受到影响而愈发糟糕的心情,还是没忍住开口反驳,考虑到毕竟是副本,言酌还加上了一句,“瑞海很优秀,您很厉害。”

诚恳的语气依旧让磋磨到没了个性的女人发了火,语气逐渐刻薄,“上个世纪?你不也同样和上个世纪的人生活在一起?”

“一样和上个世纪的人怀孕、生子,你没了工作,不需要男人养你?什么不一样?不都是被养着!”

言酌受廖欣洁的情绪在变大,痛苦、扭曲,在心底蔓延,言酌却诡异的能够将那种情绪稍微剥离出来一点,取代这种情绪的是怜悯悲哀。

小的时候他救不了母亲,六岁时的他亲眼看到了母亲死在自己眼前,甚至温热的血液溅到了他的眼睛中,血腥气萦绕在鼻息之间。

现在的他也没法拯救同样处于困境中的廖欣洁,毕竟这只一个副本。

真正的廖欣洁在末日来临的时候,足够幸运的话会成为新人类,拥有异能,这很难,毕竟她正处于分娩的生死攸关时刻,或许会成为毁灭者,就算是毁灭者,因为□□遭受到了巨大的伤害,也是能量低的毁灭者。

无论是哪一种,她的处境都很危险。

言酌将分散到天涯海角的思绪收拢回来,结论是他身处于如此真实的副本中,无能为力。

这让言酌觉得很无奈,很悲哀,他开始觉得这个副本是针对自己设计的。

只是不知道副本目的,到目前为止,副本一直没有呈现出任何攻击意图。

言酌闭了下眼睛,抬手按揉了两下,再睁开眼,抬腿往客厅里走。

只了解了廖欣洁人生中的小半程,言酌目前为止依旧不清楚这个副本存在的意义。

第一个副本是为了让参与游戏的玩家自相残杀,一位主持人一位游戏介绍者,或许会因为玩家的死亡有所收获,言酌是这样猜测的,但他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

这个副本总不能只是为了让他看故事,切实的体会故事吧?

走出卧室的时候,隔壁房间拧开把手的声音很清晰,出来的人是姜影,她惨白着一张脸,唇上没有一点血色。

如果不是身上没有伤口,言酌甚至会以为她和毁灭者缠斗,受了重伤,但是没有及时医治,导致的这幅虚弱模样。

她眼神中第一次见的活力光鲜被一层阴翳蒙住,小姑娘抿唇,极其不确定的问,“我...很差劲很糟糕么?”

她声音很低,似喃喃自语,空洞的看向言酌,很快又收回视线,看着脚尖,手不停的揉搓着衣摆。

她的状态差劲的不行,她看到了什么,被打压成这副模样,言酌走过去,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将她的马尾从肩上拂下去

语气一如既往的轻,认真时又很温和沉稳,“你很棒啊,遇到你们的时候,你带着弟弟姜谦表现得很出色,完全不像十六岁,你是个很厉害的小姑娘。”

姜影抬起头,“真的吗?”

言酌和她对视,浅色瞳孔温柔真挚,“当然了,姜影是最厉害的小姑娘。”

姜影沉默的抿唇,眨眨眼,郑重的点点头,重复了一遍言酌的话,“姜影是最棒的。”

“你遇到什么事情了么?”言酌看到姜影的情绪好转了一些,谨慎地开口询问。

姜影从身后拿出日记本,正准备塞给言酌被,被走过来的“廖欣洁”一把抓过去,言语狠厉的仿佛是对待仇人,“天天写写写的,写日记做什么?又不是作业,是不是要给哪个男生写情书啊,长得那么丑,也不去照照镜子,准备勾引谁啊,小小年纪不要学的那么贱!”

不说脸色瞬间苍白的姜影,就连言酌都受不了,他看向“廖欣洁”,皱着眉,第一次语气严肃带着一丝恶毒,“怎么,你小时候写过?勾引过谁啊,这样揣测她?”

“廖欣洁”眉毛一扬,端起姿态,说话时不忘将手中的日记撕碎,“好啊,护着她,你还管不管我这位拉屎拉尿伺候他们长大,现在开始装老好人了?!”

唾沫星子溅了言酌一脸,他往后退两步,现在的“廖欣洁”成了谁?

姜影、姜谦的监护人?

那...他也是?

不管是不是,言酌都无法看着姜影被这样骂,他挡在姜影前面,忘记要去抢撕碎的日记本,正巧对面的姜谦开门,同样煞白着一张脸,简直比姜影还要糟糕,下一秒就要长眠了似的。

看到姜影的瞬间,把她拉到自己身边,这是言酌第一次看到姜谦有这样男子气概的一面,之前的他都是在姐姐身后,听姐姐的意见。

眼见着“廖欣洁”又要说话,言酌示意姜谦把姜影带到自己屋里,随后看向“廖欣洁”,大概是受到廖欣洁情绪的影响,言酌情绪波动有些大,“说话不用这么恶毒吧?她才多大,你凭什么这么说她!”

“不这么说她能老实吗,漂亮的小姑娘,就得挫挫傲气,免得觉得自己干什么都行,得让她知道,父母才是唯一的依靠。”

看着说话时眉飞色舞的“廖欣洁”,言酌心里的厌恶和悲悯同时出现,快要将他淹没,“你真的成了她的依靠了么?”

“廖欣洁”被踩到痛脚,歇斯底里的开口,“我就说结婚之后你肯定是向着你的那个女儿,就连我——”

随着姜影姜谦两人的身影,被卧室门隔开,“廖欣洁”就像突然被捏住的气球嘴,说不出半句话,全部哑在了嗓子中。

歇斯底里的表情不再,“廖欣洁”皱皱眉,看起来并不知道自己刚刚再做什么,但她对一些小细节并不在意,恢复了婆婆的身份。

拉着言酌的手腕,往外走,感慨的说,“有哪家的婆婆能做到像我这样,出门还会扶着儿媳的。”

身份转换的如此迅速,言酌顿时像吃了苍蝇一样,说不说是厌恶身为婆婆的“廖欣洁”,还是厌恶演到一半中断的情景剧。

短暂的闹剧,他是观众,也是亲历者。

在刚刚的场景中。

“廖欣洁”明显和姜影、姜谦有关系,进入这个副本的时候,两姐弟不认识廖欣洁,说明此时的屋内有两个“家庭关系”。

类似于同样的演员,演着不同的戏,戏中单个演员甚至一饰三角。

很明显,刚刚的言酌本人是父亲一角,“廖欣洁”是母亲一角,让言酌思考的是,对方关于姜影的称呼。

“你的那个女儿”——没有叫名字,也没有说我女儿,而是用生涩疏离的称呼。

为什么这样说,这对夫妻之间的关系也另有隐情。

言酌记得两个小孩的年龄一样。

当时姜影说她十六岁,姜谦又叫姜影姐姐,个头高,发育良好,但出生时间比姜影晚,言酌下意识的把对方当做双胞胎了。

现在的情况显然不是言酌所想的那样。

姜影是“言酌”的女儿,姜谦呢?

言酌想听“廖欣洁”剩下没说完,卡在喉咙里的那半句话,但现在她已经沉浸在此时的身份——廖欣洁的婆婆这一角色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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