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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周日,施忆与林白译相约那天。
她到澜庭的时候,林白译早已经在等门口了。
女孩站在澜庭正中央的石狮子旁,周围盛大喷泉四溢,她穿着米色长裙,一阵风漾开她裙摆,明媚动人。
施忆被女孩身上漂亮的裙子晃了一瞬,诚挚夸赞道:
“很漂亮。”
林白译羞涩抿唇,眉眼弯弯,开心说谢谢。
其实她原先还有些忐忑。毕竟她是贫困生,穿这么上好的裙子不合适。
因为父母双亡,家境贫困,她心底一直很自卑,但她掩盖在了明媚笑容背后。
她要拼命努力往上走。
施忆带在服务人员的引领下,走进订好的包间“清宴堂”,她放好包包,眸光温柔道:
“女孩子十七八岁风华正茂,就应该穿得漂漂亮亮的。你先点单,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季先生很快过来了。”
季伯宁今天有个蛮重要会议,迟迟讨论不出结果。
他坐在主位。
桃木红桌会议室内,分公司那群高管唇枪舌剑互相推卸责任,他看了半小时,温润眉目厌倦,最后捞起深灰羊毛呢大衣离开。
结果又恰巧碰上堵车。
他只好给施忆发消息,抱歉可能会晚十几分钟。
施忆回复:不着急,慢慢来。
她率先轻轻将烫银菜单推到林白译面前,温声让她不要拘束,尽管点自己爱吃的。
再看看那上面,道道菜品精致奢侈,道道价格上千。
其实,施忆原先定了海城特色海鲜餐馆,价格亲民,好评如潮。主要她是担忧,定消费太高的餐厅,林白译压力太大。
后来施忆把地址季伯宁,他让薛特助亲自重新去定了,就在澜庭,人均消费几十万。
她最后只好同意。
对她们这种平凡人来说,这趟约贵得如同宫廷玉宴。
但在季伯宁那个阶层的人眼里,这仅是再普通不过的日常。
所以,她不打算争,最后也是一样的结果。
不只是这一餐。
林白译揪着餐单边边,她眼睛转了又转,咬紧下唇,迟迟选不出来。
这上面最便宜的一道菜都要8888,顶她小姨说三个月的工资。
虽然不是她花钱,但从小养成节俭的习惯,让她心肉疼。
施忆不想让女孩再难受,这不是她本意,她重新拿起一张餐单,点了几道这里的最出名特色菜,还有适合季伯宁的口味。
这些年待在他身边,她对他饮食习惯已经熟悉。
季伯宁口味清淡,和她这个南方人并无二致,所以这些年他们约会还算和谐,毫无迁就对方的现象。
施忆实在忍不住好奇问他,
“你从小不是在北方长大,口味也这么清淡?”
她刚上京大那会,就不习惯北方饮食。
季伯宁温润眉眼睨她,大掌宽厚温暖揉了揉她长发,他低眸见弄乱了,又温柔帮她整理好,带着笑意从容逗她:
“施小姐,这是刻板印象啊?”
……
从回忆中抽离。
施忆点好餐,递给林白译,她弯唇问有没有什么忌口?
林白译连摇头道没有,“学姐点就好!”
服务员掀帘下去后,包厢内两人安静下来,两人都不是热络的性子,林白译其实还算外向,不然校庆那天她也不可能鼓起勇气叫住施忆。
施忆:“你安心读书,资助每月一千五够吗?”
施忆也不太了解现在高中生生活费多少,她来之前专门跟老徐沟通过林白译家庭状况:
她父母早亡,跟小姨罗瑛娟一起生活,就是在墓园遇到的那位中年女人。
罗瑛娟主业是蔬菜批发商。
每天起早贪黑从乡下农民手里收集新鲜的菜,专门运到市里批发卖给便民超市。
但施忆慎重考虑后,
她并不打算全责负担林白译的全部上学费用。
人一旦被其他人毫无保留负责,心性便会产生惰性。
人性如此。
她会按时每月给林白译打生活费,至于学费由罗瑛娟负担。
施忆算过了。
澜高学费罗瑛娟是负担得起的,而且林白译高三就剩最后一年,她上大学后便可独立。
“够了够了,太多了施忆学姐!我住宿花不了这么多真的!”
林白译连摆手拒绝,她眼眶红润,好想哭,施忆学姐对她太好了,她根本用不了这么多,真不知以后该怎么报答。
施忆递给女孩纸巾,轻声细语:
“我们有缘,不用觉得亏欠。”
她在帮这个女孩,也在救当年的自己。
“白译,你已经决定好以后学医了吗。待会季先生来了,你可以咨询他专业的事。”
听到“季先生”三字,林白译心倏然收紧,她莫名慌张。
其实,她更怕见到施忆学姐口中那个先生,想到这个陌生男人,她心总是悬在半空中,像有头小鹿在撞。
他应该很有钱。
不然也定不起澜庭。
季先生是施忆学姐的男朋友,京大临床医学生,只是后来弃医从商了。
她忽然想起小姨说过,
表姐罗曼当年也是医学生,可惜她已经走快10年了。
当年表姐去世时,她才八岁。
受这位表姐影响,她从小莫名地就想当医生,向往白大褂。
可是,现在林白译开始惴惴不安,生怕给这位矜贵的先生留下没礼貌小家子气的印象。
再怎么伪装开朗乐观,她的心灵底色是自卑,这从她出生开始就改变不了。
这种自卑在从小家庭美满,富裕幸福的同龄人面前尤其强烈。
更何况对方还是年长她十几岁的男人。
林白译坐立不安。
“你到了?”施忆朝门口道。
林白译背后一僵,身后清晰的木质香传来,男人靠近。
季伯宁在施忆身旁落坐,跟她说了声抱歉,抬茶壶帮她温杯,才抬起眼注意到对面的女孩子。
抬眸那刹那,
手顿住,肘边撞到茶杯,“哐当”茶水洒了满桌……
·
林白译中途去了趟洗手间,七弯八拐走过挂着典雅油画的走廊,她匆匆随便推开一个隔间,推锁上门扣。
她胸膛紧张起伏,靠在门背上轻微喘气。
刚才在包厢里。
她清晰感知,那个季先生——施忆学姐的男朋友。他视线若有若无,轻落在她这儿。
那种淡淡的压迫感让她窒息。
为什么?
季先生会用那种冷漠奇怪的目光看她。
今天明明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林白译定定望向镜子,她慢慢抬手,指尖抚过额头,往下鼻梁,再是嘴唇,最后停在眼睛。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这双眼睛,与施忆学姐近乎神似。
难道是因为这个?
她咬唇思考。
不对。
那……为什么季先生总关注她的裙子。
林白译低低垂睫。
她视线落在腰处那盛开的手工刺绣百合花上,一针一线,昭示世人它多么优雅高贵,她这种家境根本不配拥有它。
林白译心情跌到谷底。
季先生觉得她穿的裙子太贵了,家境不差,所以不应该得到资助吗?
林白译手指拧开水龙头,掬了把冷水拍拍自己的脸颊。
海城入秋温度骤降,凉水寒意刺骨,她头脑瞬间清醒。
“林白译,请停止胡思乱想!”
她又将手放在自动烘干机底下,暖风流出,热意让她心里舒服了不少,几分钟后她抽出手。
既然施忆学姐资助她,那么任何考虑都合情合理。其中,当然包含被资助人是否真正贫困。
林白译舒了口气。
所以她要不要向他们解释清楚这条裙子的由来呢,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她就不穿表姐的这条裙子了!
她边走边纠结。
快到门口,脚步顿住。
距离她不到十米外。
那个男人身姿倾长靠在门口打电话,他背对着她。
背影清贵又温雅。
林白译心跳漏了一拍,自卑突袭汹涌而来。
如果不是因为施忆学姐,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和这种阶层的人接触吧!
林白译硬着头皮,她加快步伐轻手轻脚埋头走过去,妄想趁那个男人还没回头,快速溜进去包厢,求求千万别和他碰面!
结果,季伯宁电话刚好结束,手机收进西装裤袋。
他转过身,视线落在她身上。
“季先生好。”
林白译呐呐开口。
“嗯,进去吧。”
男人没什么反应,他绅士帮她推开,然后扶着花梨木门,让林白译走进去。
那一刻林白译觉得自己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季先生明明那么温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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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饭终于结束,季伯宁陪在施忆身侧走出澜庭。
夜幕深沉,他默默替她挡住夜风。
林白译跟在身后想,季先生对施忆学姐真好,他很爱她。
她看着两人般配的背影,心底悄悄祝福,施忆学姐,一定要永远幸福,一直牵紧彼此的手走下去。
“就送到这儿吧,我开车送小译回去。”
季伯宁眉头微拧,
“你们一个在东边,一个在西边。明天还要上班,你早点回去休息。”
“我吩咐人送白译。嗯?”
施忆答应。
裴湛之出差也该回来了。
她明天要亲自去趟时易科技,和裴湛之还有场硬仗要打。
想到那个脾气阴晴不定的男人,施忆眸光微淡,他总有让自己好心情消失殆尽的本事。
施忆最后确定林白译没问题后,她驱车离开。
林白译在夜冷风中哆嗦。
等了许久,终于前方驶来辆黑色长身宾利,暖黄车头灯驱散黑暗,缓缓在她身边停稳。
车窗缓缓降下来,
林白译看见那张谦和温润的侧脸,是季伯宁。
她呼吸微滞,眼睛微微睁大,心跳在耳边震鸣,怎么是他亲自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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