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月容深知曹夫人定会对顾亦西的出身有所挑剔,忙维护道:“娘,他来年春闱便要下场了,以他的才学,定能金榜题名,将来必定仕途远大。娘,您莫要急着看眼前嘛!就是因为他如今只是个穷书生,我曹家不嫌弃他,他定会感怀于心的,将来在朝中,对爹爹也是一份助益啊!”
曹夫人面色不辨喜怒,悠悠端起茶盏,轻啄两口,挑眉道:“你甭往那小子脸上贴金了,金榜题名,谈何容易?你可知三年一次科举,多少学子赴京赶考,那可是千万人过独木桥的本事,是说中就中的?”
曹月容信誓旦旦道:“娘,您放心,我对他有信心。三年前,他就该参加会试了,奈何家中双亲病故,他守孝三年,这才拖到了如今,如此少年英才,何愁不成栋梁?”
曹夫人淡淡道:“如今呢?他住在驿馆中等来年春闱?”
曹月容这才犹豫着说道:“他……他自小与许家订有婚约,如今住在许府。”
“许家?”曹夫人眉心微蹙,想了想,道:“大理寺少卿许至安?”
“正是。”曹月容点点头,小心地觑着曹夫人的脸色。
如她所料,曹夫人并未见动怒,区区四品卿之助,她这位镇国公一品夫人还未放在眼里。
定有婚约又如何,反正还未当真成亲,一切皆有变数。
即便是成了亲,只要是她女儿真心欢喜之人,抢了又如何?
可是,曹夫人端着架子,未轻易松口,只沉默着喝茶。
眼见着一盏茶都见了底,曹月容心急,抓着曹夫人的衣袖来回晃,撒娇道:“娘,您就答应了女儿吧!女儿长这么大,头一回如此心悦一个男子,再想遇见一个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去呢!娘~您当真不怕女儿等成老姑娘啊!”
曹夫人被她摇晃得头晕,无奈道:“当真心悦如此?”
“嗯嗯!女儿心悦他!”曹月容猛点头。
曹夫人叹了口气,妥协道:“罢了,家世差是差了些,奈何你喜欢,若他能入赘曹家,此事也不是不可为。”
赘婿无地位无尊严,生下的孩子不能随父姓,不能为父家传宗接代,正经出身的儿郎极少有甘愿受此屈辱的。
但若是能将女儿一直留在身边,曹夫人觉得也不错,哪里管得着赘婿心里如何想。
有曹靖压着,谁敢不屈服?
曹月容笑眯了眼,抱住曹夫人的胳膊,娇声道:“多谢娘,我就知道,娘最疼我了!”
曹夫人拍了拍她的脑门,道:“别高兴得太早,我还有个条件——明年春闱,他必得名列三甲,否则,一切免谈!”
中第已是不易,三甲更是难如登天,曹夫人此条件不可谓不严苛。
曹月容眼珠子一转,笑眯了眼,道:“娘,我一定让他努力上进,不辜负娘的期望,只不过……”
她面似为难道:“他如今与许嘉柔有婚约在身,贸然退婚有损他的名声,这可如何是好?”
曹夫人嗤笑一声,道:“嘁,这有何难?来,为娘教你……”
曹月容倾身附耳,听曹夫人在她耳畔细细低语,眼眸渐渐亮起来。
***
慕临渊随口一句“让花鸟司给逍遥台送菊花名品”,花鸟司就得上赶着伺候。
可瞧见南星送到乾明殿的那些个被剪得七零八落的花枝,花鸟司掌司肉疼的同时,也不禁惊讶于万芳园的手艺。
未免所挑花品不合纱织公主的心意,花鸟司谨慎的前去逍遥台询问公主的意思。
白芷趁机同花鸟司众人出宫,去往万芳园走一趟。
路过东市时,白芷眼尖的瞧见了某处墙角,留有玉星宫的通联暗号,她借口为公主点一盏长明灯,便去了趟河神庙。
随花鸟司回到宫中,白芷带回了从河神庙拿到的一张字条。
南星展开字条,其上只有一行简短的字——
丑时三刻,天香阁。
无有具体的日子,便是任何一晚的丑时三刻皆可,且不是什么急事。
若遇急事,天香阁自有旁的通联方式,如此方式联系,还不知南星何时会出宫,何时能瞧见墙上的暗号,所以,必不是什么要紧事。
但既然收到了,南星便决定今夜走一趟。
入夜后,南星按照习惯的时辰歇下了,整个逍遥台陷入沉寂,今夜白芷守夜,其余宫娥皆回了自己的厢房休息。
待到子时中,南星于一片黑暗中睁开晶亮的眼眸,毫无熟睡的迷蒙。
迅速起身,换上夜行衣,便悄无声息的潜入了逍遥湖。
顺着河道出护城河,一道如灵猫一般的黑色暗影急速略过联排屋脊,纵横跳跃间,身姿轻灵,形如鬼魅。
天香阁的门在深夜丑时三刻被敲响,不待几息,便开了,刘掌柜提着一盏灯笼等在门后,看样便知已等候多时。
南星闪身进入,低声道:“等了几日?”
她要知道消息延迟了几日才收到,今后要尽量避免此等状况发生。
刘掌柜低声回应道:“未有多久,不过三日,姑娘请随我来。”
两人不发一言,步履匆匆。
南星跟着刘掌柜快步穿过天香阁的厅堂,又穿过后面的院落,出了后门。
进入错综复杂的巷道,刘掌柜如半城舆图在心中,步伐快而有序,两人走在巷道中,在这寂静的夜里竟无一丝脚步声。
拐过三条巷道口,刘掌柜带着南星来到了一处小宅院门口,轻轻叩了叩门,三短两长的叩门声后,门应声而开,却不见开门人。
南星正狐疑间,刘掌柜看向她,面带笑意,道:“姑娘请。”
南星看了他一眼,迈步入了院门。
此处小院与寻常百姓家一般无二,标准的小四合院,此时夜已深,整个院中漆黑一片,只有堂屋的方向亮着昏暗的烛光。
南星思量片刻,迈步朝堂屋而去,谨慎地伸手,轻轻推开堂屋的门。
屋中的一切在烛光下尽显无遗。
一道身影端坐木桌旁,墨发披散,未簪一饰,一袭月白色的布衣长袍,竟被他穿出了仙风道骨之感,明明该是有些年岁了,但那张脸上却未见一丝岁月的痕迹,只有时光沉淀下来的平和与淡然。
男子手中握着一卷书册,借着烛光细细阅读,光晕笼罩眉宇间,带来独属于神剑山的神秘莫测。
男子闻声抬头,看向门口,当看到南星时,那双藏着深沉的眼眸中染上了些许笑意。
南星微一愣怔,遂瞪大了双眼,惊呼一声:“师父!!”
说罢,便扑了过去。
此人便是玉星宫宫主——承天!
承天放下手中书卷,转动轮椅,正对向南星,伸出双手,稳稳的接住了扑过来的小丫头。
南星扑到承天面前,如小时候一般,跪坐在他腿边,将脸颊贴在师父的膝盖处,亲昵地摩挲着。
承天抬起手,慈爱地摸着南星的头发,摸到一手湿漉漉的水汽,心疼道:“星儿辛苦了。”
南星忙摇头,略带哽咽道:“师父,星儿好想你!”
眼角余光瞥见堂屋一角站着个身材格外魁梧之人,南星忙双手结印,行礼道:“南星见过玄武长老。”
玄武点头笑道:“星儿有礼了,半年未见,星儿长开了,是大姑娘了。”
南星娇憨一笑,忙仰头看向承天,眼中星光闪闪。
只有在师父面前,她才会完全褪去伪装,展现最真实的自己。
她是娇蛮的,是天真的,也是充满兽性与攻击的。
记得她头一回遇到承天,那时,她已同狼群混迹了大半年,小小年纪的她记不得太多当年之事,只记得极致的伤与痛、甜与乐。
她记得,母亲还在时,家徒四壁,总有不同的男子上门,个个带着令她厌恶恶心的笑,每当那时,母亲总将她关在门外,而屋中时而传出母亲娇弱的哭声与呻吟;
她记得,母亲总是身上带伤,却依旧挂着温柔的笑意,将最好的吃食捧到她的面前;
她记得,母亲死在床榻上,浑身脏污,下面血流不止,而三五个男子提着裤子、拎着衣衫,从她面前仓皇奔逃;
她记得,那年的冬天很冷,她流落街头,被乞儿追赶殴打,她蜷缩一团,沾了浑身的雪水泥泞,身上挨着拳脚,却仍不知痛地抓着地上掉落的馒头往嘴里塞;
她记得,她逃入深山,被一只母狼所救,母狼让她和狼崽子一起喝狼奶,还会将她圈在怀中,温暖她小小的身子;
她记得,那年那只母狼不幸落入了猎人设的圈套,在深坑中受了伤,发出阵阵哀鸣,她不顾一切地跳入坑洞中,奈何她年岁太小,想要自己爬出坑洞都不可能,遑论去救一只成年的狼?
就是在此时,她遇见了承天。
承天坐在轮椅中,临近坑洞边缘,居高临下的看着满眼警惕的她。
四目相对,沉默良久,承天倏然就笑了。
后来,她被带回了玉星宫,而承天也没有伤害那头母狼。
方入玉星宫的她,如浑身竖起了锐刺的小兽,与狼同吃同睡了大半年,她已不太会说话,表达情绪的主要方式便是攻击。
承天耐心的安抚她、照顾她,衣食起居,无微不至,即便她总是抓咬他,他也从未生过气。
那双好看的眉眼总带着怜悯,看着张牙舞爪如受惊的小兽一般的她。
承天是温柔的,是慈悲的,却也是严苛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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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玉星宫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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