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湛发起狠来,可谓雷厉风行,慕燃给了他两日时间抓出上阳宫暗卫中的内鬼,若他当真耗时两日,那他这上阳宫第一贴身侍卫,也就不用干了。
不出半日,孟湛就将内鬼揪了出来。
待慕燃熬过了月圆之夜,缓过神来,孟湛已往内鬼身上招呼了几轮酷刑,该吐的都吐干净了。
孟湛将审讯结果双手奉上。
慕燃一手端着茶盏,垂眸看向桌案,良久,撩起浓睫看向孟湛,“没搞错?”
孟湛郑重其事道:“属下严查了内鬼,绝无错漏。”
慕燃看着那份审讯书上的字字句句,眼眸逐渐深邃,似笑非笑地点点头,“好!”
***
八皇子府中。
庭院里,莺歌燕舞,嬉笑打闹声不断。
彼时,八殿下慕昊正蒙着眼睛,同他的一众美姬躲猫猫。
美姬们环佩叮当,花红柳绿,娇笑着围绕在慕昊周围,一会儿这个上前拍拍慕昊的肩头,一会儿那个上前拉一拉慕昊的衣袖。
碰完就跑,生怕慕昊反手就抓到她们。
慕昊的脸上蒙着一条长丝带,腆着脸、呲着牙,双臂伸长,往四周抡着摸,偶尔还不管不顾地朝着一个方向猛扑过去,惹得美姬们惊叫着躲开。
好一副活色生香的奢靡画卷。
慕昊嘴上嚷嚷着:“都别让本殿抓着啊!抓着了,看本殿怎么收拾你们这群小东西!”
恍惚觉得眼前有迷蒙的暗影,慕昊猛地往前一扑,果真摸到了一人!
慕昊得意地笑道:“哈哈!让本殿摸摸,是哪个小美人儿?”
他抬手往上一摸,方察觉不太对劲,此人有些高大魁梧,手感不似美人那般软软糯糯,反而很结实健硕。
且,方才周遭还一片娇笑哄闹声,此刻却是落针可闻。
慕昊心头纳闷,扯下蒙眼的丝带,便见慕燃似笑非笑的站在他眼前。
慕昊愣了愣,遂大笑出声,道:“怎地九弟来了,下人也不知通禀的?”
说着,便冲一旁的内监骂道:“九千岁大驾光临,你们都是些哑巴吗!?”
训得一众奴才跪了一地。
慕昊笑眯眯道:“让九弟见笑了。”
慕燃笑了笑,“老八好兴致。”
慕昊拉着慕燃往一旁的凉亭去,摆手道:“春日里无聊,你八哥我这不是思春了嘛!”
慕燃对他这个八哥满嘴不着调的性子,早已习惯,随他坐于凉亭中。
立马便有美姬上前斟茶奉酒,且皆是跪地伺候,斟完茶、倒完酒也不起身,就那般低眉顺眼地跪在慕昊和慕燃的脚边。
慕燃稍有些不适地蹙了蹙眉心,慕昊很机敏地察觉到了,不在意地笑道:“老九别介意,这几个都是八哥我从红楼买来的,跪着伺候习惯了,便随她们吧!”
慕燃垂眸端起茶盏,他无权置喙其余皇子的后宅之事,日子如何过,是他人的自由,他只道:“我今日来,是有事问你。”
慕昊往躺椅上一歪,懒洋洋道:“唉,我这八哥混的,你没事也不会亲自登门啊!”
以往,若慕昊说些酸溜溜的话,慕燃还能同他调侃两句,可今日,他没这个心情。
慕燃放下茶盏,直视着慕昊,开门见山的问道:“是你将苏含烟一事,告知父皇的?”
虽是问话,却是极为肯定的语气。
慕昊举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遂笑眯了眼,不正经地道:“你看你,这么严肃做什么?我只是那日同父皇随意闲聊了两句,毕竟,那苏含烟曾是东都,乃至大赢数一数二的美人嘛!”
慕燃压根不理会慕昊的避重就轻,神色越来越严肃,冷声道:“闲聊?八哥好兴致,闲聊两句便能葬送他人性命,我想,八哥当知,苏含烟怀有身孕,一尸两命吧!”
往日里,慕昊就是求着慕燃都不曾求到一声“八哥”。
可今日这声“八哥”却充满了讥讽的味道。
慕昊含笑垂眸,看着杯中酒,徐徐道:“我只是同父皇念叨了两句,毕竟,那怎么都算是皇孙啊!流落在外不像话,我也是一片好心,谁知父皇会大发雷霆,还派了锦衣卫,结果了苏含烟,唉……可惜了,那么个大美人儿呢!”
慕燃眉心紧拧,不满道:“老八,你到底想做什么?!我不信你不知,苏含烟对太子的意义,我合理怀疑你想利用此事打击太子,为了什么?”
慕燃并未将话挑明,可其中意思已是再清楚不过。
其余皇子打击太子,能为了什么?为了储君之位,为了九五之尊!
慕昊看着慕燃那张格外严肃冷厉的脸,“噗嗤”一笑,笑得直拍躺椅扶手,气儿都喘不匀了,“老九,你别、别这么严肃,当真吓到我了,你八哥我胆子小,成日里除了吃喝玩乐,啥也不会。我能为了什么,我压根都没想过那么多,苏含烟一事是父皇下的令,又关我何事?你今日来同我发这一通邪火,简直莫名其妙嘛!”
面对如此不坦诚的慕昊,慕燃的耐心也逐渐耗尽。
他勾唇一笑,可那笑意分明不达眼底,淡淡道:“是啊,老八你成日里只知吃喝玩乐,不知父皇对苏氏的忌惮,不知苏含烟同太子情深义重,不知帝王的雷霆之怒会毁天灭地,不知没了苏含烟,对太子是怎样的打击。”
慕燃挑了挑眉梢,眼含讥诮,缓缓道:“你只以为,一个贱籍女子怀了龙嗣,父皇也会允太子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将其迎娶入东宫,对吗?”
这一字字一句句中的嘲讽之意,如一记记巴掌般,毫不留情地扇在慕昊的脸上。
慕燃说完,也不管慕昊是何反应,抖了抖广袖,笑道:“你好手段,竟能将人安插进我上阳宫,我慕燃受教了!”
说罢,便起身离开了此处凉亭。
慕昊依旧歪坐在躺椅中,看着慕燃远去的背影,舌尖划过后槽牙,顶了顶腮帮子,虽脸上依旧还有笑意,可那眼中却渐渐浮上狠厉。
一直跪在一旁伺候着的美姬们,个个噤若寒蝉,一丝丝声响都不敢出。
不知坐了多久,慕昊扔了手中的酒杯,顺手将身旁的美姬从地上拽了起来。
那位美姬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便被推倒在了石桌上,身上的薄纱襦裙瞬间碎裂成渣。
慕昊撩起长袍下摆,倾身而上。
光天化日,庭院凉亭中,毫无遮蔽可言。
奈何那位美姬都顾不上羞耻,便被灭顶而来的剧痛折磨得白了一张俏脸,泪汩汩而落,却不敢吭一声。
慕昊的脸上丝毫情动的神色都无,只是眼神狠厉地动作着。
他知晓有关苏含烟的消息是大皇子府送来的。
是的,那日慕川在得知苏含烟有孕后,命小厮将消息送往字条上的那处,而字条上只写了四个字——
八皇子府。
慕昊慢慢勾起一抹冷笑,当初夏苗狩猎,是他设了机关暗算太子慕璟。
奈何慕璟未同往年般入山林狩猎,反而阴差阳错的坑了慕燃。
当时这个黑锅让慕川背了,慕昊是没有愧疚之心的,此番慕川想借他的手打压太子,慕昊只是顺水推舟罢了。
你拉我垫背,我拿你当刀,有来有往,慕昊觉得这样也挺好,谁也不亏欠谁。
回想夏苗时,看到慕燃受伤,慕昊极为紧张着急,他自认,对这个九弟,他还是有几分真情谊的。
毕竟他这个九弟体弱短命,不知何时就挂了。
对于慕燃,慕昊真心维护过,若究其根本,还是因为他本心里觉得,一个短命的皇子无甚威胁可言。
可今日,他真心以待的弟弟竟为了太子,当面质问他,甚至语带嘲讽。
这让慕昊感觉到一种被背叛的愤怒。
似是越想越生气,他猛地一低头,咬在了美姬那娇嫩的脖颈上,竟生生咬下了一块皮肉!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八皇子府那精美的庭院,同方才的莺声燕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
朝野上下因着慕临渊禁足了太子慕璟,而有些动荡不安。
陛下金口玉言——“大逆不道,忤逆犯上,昏聩无能,不孝不悌”十六个字砸下来,很是令往日里拥护太子的大臣们有些惶惶不可终日。
已经有人在暗自嘀咕,是不是要“墙头草,倒一倒”了。
但也有人坚定地维护慕璟,太子就是太子,废立太子都不是小事,储君之位若有动摇,必动摇国本,陛下不会如此冲动行事。
可知悉内情的人还是极少的,不知一向温厚谦逊的太子怎会与陛下起争执,又缘何会触怒陛下,令龙颜大怒,降下如此重罪。
那一夜,乾明殿到底发生了什么,任凭谁人都探听不出来。
只要是慕临渊下令禁言之事,乾明殿的奴才们那就是把秘密带进了坟里,都不会外泄一个字,否则,陛下会让他们知晓,什么叫“求生不能,求死不成”。
而受此事波及影响的,还有西州和亲公主,她的赐婚又被耽误了下来。
慕临渊很有些赌气,既然太子慕璟如此不受教,他便为他的卿卿再寻一人便是,不必非得让卿卿入东宫。
慕璟满心想着苏含烟,他的卿卿即便成了太子妃,也是要受气的。
如此想着,慕临渊竟想起了那日慕燃“大闹”乾明殿时的情景。
当时,慕燃跪在他眼前,问他:“父皇,您觉得,对一个女子而言,尊贵更重要,还是幸福更重要?”
彼时的慕临渊倚靠在乾明殿内寝的软榻上,微眯眼眸,喃喃自语着:“尊贵,不能等同于幸福吗?幸福啊……”
而被惦记着的南星,倒没觉得有什么。
虽然,之前她是想要嫁入东宫,行事更方便,出入更自由,也不必日日守在慕临渊身边,毕竟伴君如伴虎。
可是,一旦她成为太子妃,就不能只扮演“天真无邪”,就得改扮“贤良淑德”了呀!
这么一想,南星就有些心累,哪个都不是真正的她,要时时演、日日演,怎能不累?
这一日,南星又跑出去“逛大街”。
近些时日,慕临渊因着太子之事烦心的同时,甚觉格外亏欠南星,是以更加宠爱她,但凡南星提的要求,只要不过分,陛下都会应允。
只是逛逛大街,慕临渊没有不应的。
而今日,南星“逛”到了河神庙。
之前几番前来,都是在夜里,在特定的位置拿走或者留下讯息,悄无声息,无踪无迹。
此番,南星大白日的前来,只为见见那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修士。
河神庙很小,比个土地庙大不了多少,但因着传说中护城河里的两只千年神龟,又因此庙建在内城与皇城的交界处,百姓们进香祈福甚是方便,是以香火鼎盛。
南星迈步入河神庙的小前院,便见一灰袍老者拎着把扫帚,正背对着大门的方向,徐徐地清扫院中尘土。
一身灰色的僧袍已洗得有些发白,老者杂乱的华发随意用一根木簪束起,还有碎发散落肩头,端看背影,便很有些落拓潇洒,不拘小节。
南星轻步上前,柔声道:“不知老人家如何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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