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狸村的生活没持续多久,下个礼拜日时,两人在村民们的送别中离去。
维拉修整一日,会在明天和其他人继续去往下个地方。
而路西法,他毕竟是代人前往,普通修士不知道,那些大人物自然知道他是从哪儿来的。
估计以后,都不会再有这样的外出了。
达契亚所说的处理还没到来,事实上,除了每天应付试探的祭司们,路西法只待在自己的位置上。
他对斗争毫无兴趣,他对教义善行并不狂热。他只是每天做好自己的事,哪儿也不去。
平和的不像那位大人身边出来的人。
教廷上层和贵族达成默契愚弄人民,在恶行试探着伸出爪牙摆在路西法面前时,那些在教义中该下地狱的恶人并未像故事一样迎来终末。
因为,本应占据讨龙勇者这一位置的人消失了,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那时,人们欢庆着“离神最近”的“信仰纯粹者”的生辰,像祝福神那样祝福着他的信徒,却毫无虔诚。
大概这一天对所有信徒来说,都是震撼而破碎的。
逢魔之时,远在利达坎区的教廷中心,放置着光明神雕像的圣殿之内,主教们在唱诗班的背景音下,向那最高的“神的执行者”发起质问。
“光明神在上,至高的权柄是神赐的,我们认为,一切神的教徒,都有权向有违教义之行的渎神者发起质问。”
那位年幼的裁决主教背后,是浩浩荡荡的裁决者和名义上只忠于神明的神圣骑士。
或许他们认为,信仰应该高于权威。
“在光明神面前,在信仰面前,我们的权利是神赐予的,是信徒们给予的。”
“以利达坎失踪的所有人口,以帝国脚下所有死于不义实验的奴隶,以被威胁蛰伏被迫成为帮凶的所有善良之人,我们向您发起质问。”
“我们拒绝沦为刀戈,如同我们设立的初愿,我们企图阻止不公。”
“我们拒绝向绝对的权利屈服,所有人都有可能成为迷途的羔羊,神教我们爱人,因此我们指引而非宣判有罪。”
“请您,正面回答我们的所有问题,就在光辉的神明面前,冕下。”
当着在场所有信徒的面教皇死死盯着那个瘦小的身影。
红袍被裁剪过穿在贝莉安身上,相似的面容年轻富有生机,那双眼睛将沉默的人群一一扫过,回看着自己的父亲,只有运筹帷幄。
“你以为你能服众吗?”教皇的震怒让心神不定的教士退后几步。
这个年迈的老人,即使抵达了他魔法生命的终点,依旧统治了这个庞大的群体几百年。
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他被架空,也依然无法不畏惧。
“我不需要服众。”贝莉安笑着,“宗教裁决所会审判您所以不义的行为,所以罪恶,包括,身为罪恶产物的我。”
信徒哗然。
“请您不要抵抗。”
人群之外发出歇斯底里的呐喊:“烧死他——烧死他——”
但一阵此起彼伏的叫嚷过后,教皇本人依旧安稳的坐在椅子上。
鹰隼一样的眼紧紧盯着贝莉安:“我很疑惑,你既然活了下来,为什么一直阻止我呢?”
他手里握着一支试剂,轻轻晃了两下。贝莉安脸色一变。
骑士团分开两侧,全副武装的达契亚走了过去,像所有忏悔者一样,跪在了教皇面前。
贝莉安看着两人,冷冷道:“你们串通好了。”
“贝莉安,我的孩子。”教皇终于站了起来,苍老的眼倒映众人,喑哑的嗓音威严,“本来想看看你藏了什么秘密,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大胆,这么天真。”
“封闭教廷。”骑士们应声跑开。
“今天到场的所有人,为了神的圣名,请你们永远留在这里吧。”
教皇打开拿着的试剂,甚至没看贝莉安一眼。在喝下前,他只是在想,到底是什么秘密,能让他的女儿背叛。
“我曾赐你荣光与宠爱,就到今日吧。”
“等等——”贝莉安瞪大了眼。
试剂摔在地上,教皇僵硬的回头,全副武装的骑士将手里的魔法道具再度有力刺进几分。
头盔掉下,灰白的头发挡住了这人大半张脸,面对这张充满愤怒与绝望的面孔,教皇忽然记起来很多年前,他从奴隶间挑中的刀。
他那时似乎也是这么看自己的。
“你,知道了。”
达契亚没说话,将魔法道具抽了出来,教皇倒在地上。
谁都没想过教皇会这样死。虽然魔法师的身体足够柔弱,但他们始终开启魔法着保护。
因此,没人想过这么杀死教皇。
大概从进入这个殿堂开始,事情就一直在失控。贝莉安被人护在中间,与达契亚遥遥对视。
这位守护了教廷一生的骑士,越过了裁决所,以不义的手段,亲手终结了一个时代的恶。
——“我自知必然无法升入天堂,那么就这样吧,我会在地狱里抬头仰望。”
那是行动开始前,达契亚说出的话。
他看向贝莉安,嘴唇动了两下,终究什么也没说。
当着所以人的面,这位骑士下令所有人执行教皇的指令——让所有人都留在这里。
骑士们机械的似乎察觉不到情况的诡异,坚定执行。
倒在台阶上,距离神像最近的教皇头朝向贝莉安,唇角蠕动。
对视瞬间,贝莉安知道了他在做什么。疯子,当然是要在最后一刻更疯狂。
“阻止他!”
达契亚回头,教皇微笑的闭上了眼。
来自一个大魔法师死亡的诅咒,耗费所有元素力造出唯一朴素的极致危险的大火球术,还未降临,房间里已经开始热了。
护卫们拉走了贝莉安企图离开,所有骑士都沉默了下来。被拦着的人攻击他们,绝望的发现根本无法突破。
这是来自教皇的封锁,不是骑士们的。
而另一头,有人已经接受了死亡的命运。
贝莉安站在护卫身后,仰视着神圣的雕像,似乎死亡并不是件可怕的事。
通过不义手段被剥夺圣子之位的少年站在她身旁,他本来是作为证人来的,不过,现在都不重要了。
“你在祷告吗?”
贝莉安道:“在火球术降临前,除了祷告,似乎也别无选择。”
少年冷漠:“神真的存在吗?”
“我以前也和你抱有相同的疑惑,直到某天,我看见神就那里。”贝莉安淡淡笑了起来,“神是存在的。”
“如果存在,那他为什么对我们视而不见。”
对于少年这个问题,贝莉安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我说的不对吗?”
“你为什么会觉得,神必须对人负有责任?就因为我们信仰祂吗?信仰和恩赐并非对等的东西,在超越理解的力量面前,对错没有意义。祂曾教我们美德,教我们生活,告诉我们一定存在更美好的,于是我们信任,走上更好的路,这才是神的意义。指引,而非恩赐。”
少年沉默不语,贝莉安知道她没说服这个人,但那也无所谓了。
越来越热了,隔着护卫,达契亚跪在神像面前,口中吟唱咒语。
贝莉安推开少年,低头双手交握。
他们为着自己的信仰,为着未来高唱。
大火球术降临时,结界顺利展开。达契亚的身体迅速**,他并没有太高的魔法天赋,但他觉得自己活的够久了,这样死去也无妨。
他面朝着光明神雕像,不知道是在看神像还是站在神像脚下的红衣身影。
达契亚勾了勾唇角,无论背负多少罪恶,贝莉安,痛苦的时光都会过去,我的妹妹,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大人……”
贝莉安睁眼,仰头看着神明的圣洁:“我知道了。”
结界还是太脆弱了。
作为混血,贝莉安拥有极高的魔法天赋,身体流淌的血液都充斥着元素。更何况她为教皇试了那么长时间的药。
但同样,她的身体脆弱不堪,一旦过度使用就压不住体内的魔法流速。
思考片刻,贝莉安脑海中的身影一闪而过,她虔诚的默念:“请您祝福我。”
拗口生涩的咏唱词从贝莉安的嘴中冒出,少年瞪大双眼,凭他涉猎极广的知识储备量,已经听出这是禁术。
当结界在眼前修复,慌乱的人群重新镇定,少年看着不断溃败的女孩身躯沉默了。
护卫们也同样吟唱着未知的禁术。
古老的语言,从一个同样古老的种族后辈口中重新出现,然后终结。
贝莉安停了下来,看着自己手臂上的裂纹,再度吟唱。
记忆中的身影愈发清晰,元素奔涌,力不从心。结界还是碎了,爆炸的余波震晕了大多数人。
最靠近神像的地方,贝莉安倒下。
——“很抱歉。”贝莉安回答,“以我过去的行径来看,同样无法达到天堂。”
高塔只有一步之遥,会议举行的时机很好。在教皇生辰的背景下,世俗的喧嚣无法传来。学界永远沉静着,只有突出的学术成果才能掀起轩然大波。在推门前,路西法似有所觉,回头看了一眼。
他像掸去灰尘一样,将巨大的元素波动归于平静。
虚无缥缈的时空里,赞颂神明的敬辞传来,“很遗憾。”路西法推门,“此世已无神明。”
追问的声音迫切,在离去前,路西法回眸淡淡道:“我是魔王。”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