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建平并没有回去,看着周叶关了门进了屋,他转身出了家门。他顺着窄窄的巷子向北走着,轻车熟路来到一座房子前,敲响了大门。
不多时,有人走到院子,高声问道:“谁啊?”
“婶子,是我,建平。”
来人很快打开了门,笑着问:“建平来了?找冬阳的吧?”
“是,他还没睡吧?”高建平进了门,看了眼正屋的方向问道。
张凤娟一脸嫌弃:“没呢,你还不知道他?天天抱着他那宝贝电视,恨不得天亮再睡。”
“好,那我进去找他。”
刘冬阳和高建平是从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发小,自学前班开学第一天两人同时迟到,变成同桌,从此小学同班、初中隔壁班、初中毕业,嗯...一起辍学。
与高家不同的是,刘冬阳的父亲刘海川虽为农村汉子,实则受不了种地的苦,终于在某一天,留下张凤娟和孩子,跑去北京郊区投靠他那嫁的还不错的姐姐,缠着姐姐姐夫牵了线跟着别人学习倒卖钢管。刘海川其人,会钻营,能说会道,几年下来,竟也给家里攒下了一笔不菲的积蓄,也因此,刘家成了古槐村数一数二的富户。虽张凤娟带着孩子未能将毛坯房推倒重建一座更宽敞的房子,但家里的一俱用什却称的上是村里最新最好的。
就说这黑白电视机,整个古槐村有的也不超过五家,其中一个就是刘冬阳家,是过年前刘海川从外带回家的,刘冬阳见后欣喜若狂,自此过上了每日搬着小马扎坐在电视机前的奢靡日子。
高建平记起前几日刘冬阳向自己念叨最近在重播《新白娘子传奇》,进了刘冬阳的屋,果不其然,电视机画面上正是许仙、白娘子和小青,只听许仙唱着“广寒宫中高处不胜寒”,小马扎上的刘冬阳摇头晃脑陶醉地跟着哼唱,看见高建平进来,高兴地招手:“来的正好,一起看。”
高建平在沙发椅上坐下,没看电视,对着他道:“明天陪我去趟乡里。”
刘冬阳头也没动,继续盯着电视画面:“成啊,去干嘛?”
“找找看有没有地方打几天短工。”高建平向后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放在扶手,一只手垫在脑后。
刘冬阳注意力成功被转移,惊讶不已:“你遇上什么事了?缺钱了?”
“没,别人想去。”
刘冬阳穷追不舍:“谁?还找到你身上了,是不是女的?”想到这种可能性,刘冬阳电视也没兴趣看了,笑眯眯紧紧盯住高建平。
岂料高建平并未反驳,刘冬阳自觉猜对,转而极度震惊,连连质问:“你谈对象啦?什么时候的事?怎么连我都瞒着?”
原本苦恼不已的高建平面对好友的追问更加烦躁:“没谈,人家不一定能看得上我,不提这些了,记得明天陪我去。”说完起身就向外走。
刘冬阳见状高声阻止:“哎哎哎,别走啊,快跟哥们儿说说,是谁呀?我认不认识啊?”
高建平并未理他,径直走出刘家大门,只余刘冬阳悻悻地摸摸鼻子,暗想明日要一探究竟。
翌日天刚放亮,刘冬阳便爬出被窝,草草洗漱一番就要出门,被张凤娟拦下,“你着急忙慌地去干什么?吃完饭再去。”
“妈,我有事,你甭管我了,我待会儿买根油条吃。”刘冬阳没再理会张凤娟说些什么,自顾自去找高建平了。
及至到了高家,兴冲冲进了屋里,发现一家子正在吃早饭,才后知后觉自己确实来的过早,他尴尬地笑笑,谢绝了王秀兰的热情邀请,只推说自己已在家用过,找建平有些事情商量,便搬个木头凳子坐在了不远处。
无视高建平投过来的暗含警告的眼神,刘冬阳被出现在高家饭桌上的三个陌生姑娘吸引住了目光。他是听张凤娟在家里同他念叨过村里这两天发生了件稀罕事,说是有人救了几个被拐卖的姑娘。
“是谁来着?”刘冬阳仔细回想也没想起那天张凤娟到底说的谁,只怪他忙着看美丽的白蛇。但高建平这货也没告诉自己这个人就是他呀!
刘冬阳愤愤不平地看着吃饭的高建平,却渐渐发现,他总是不经意地看向对面,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刘冬阳暗暗吸了口气,不由生出“这才是美女嘛”的感叹。他文化不高,难以想出丰富的词汇来描述周叶,只觉得这就是好看,让人看了还想再看的好看,一种不同于北方姑娘大气的婉约美,这不比初中那个自觉全校最漂亮追在建平屁股后好几年的丫头好看多了吗?
“好小子,怪不得鞍前马后给人家去找挣钱的地方呢。”刘冬阳如是想到。
高建平扛不住刘冬阳炽热的探究目光,囫囵吞枣用完早饭,两人出了门。
出了门,刘冬阳再不顾忌,兴奋地问道:“你看上那个南方小妞了?”
见高建平未答,又贱兮兮凑上前去,得意地说:“你没否认那就是承认了?行啊你,我看了一眼就知道你对人家有意思,小姑娘夹什么菜你都看看,你可知什么都瞒不过我这火眼金睛?”
高建平回头看了眼与自家大门并不遥远的距离,一把捂住刘冬阳喋喋不休的嘴,一把箍住他的肩膀,强硬地拖着他向前快步离开,充耳不闻刘冬阳在他手心里支支吾吾。
两个年轻小伙子,脚程快体力好,不多时就到了东河乡的街上。刘冬阳拽着高建平去早点摊子上买了两根油条,想分给高建平一根被拒绝,撇撇嘴,自己边走边吃。
高建平忍不住嫌弃地问他:“你没吃早饭?那你还这么早去我家?”
刘冬阳刚咬了口油条,嘴里被塞满,含糊道“谁让你昨晚上吊我胃口。”得了高建平一个冷眼后也不脑。
高建平边走边看,一路上经过了早点摊、粮种农药点、文具铺、压面条的店、兽医站……,其实乡里的店高建平如数家珍,他心里明白机会渺茫,却又不想看到周叶失望,边走心里面边盘算该怎么说服周叶,偏还有个不识趣地在旁边唠唠叨叨:“我看够呛,除了早点摊子有点人,其他店都冷冷清清,就连那个早点摊子也是人家一家子在忙活,用不着雇人。”
高建平递给他一个“我不知道吗?还用你说。”的眼神,刘冬阳嘿嘿笑了几声,油条吃完,将嘴一抹,好奇地问:“她为什么这么着急打工?”
“缺钱,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大少爷?”
刘冬阳依然不解:“可是村里面大部分人都缺钱啊,那也可以等等,等天气暖和就好找了。”
高建平顿了顿,显然对此也不满意:“她说要挣回家的路费。”
“她要回家?那你们没戏呀!”刘冬阳咋呼完,见高建平沉默不语,便知戳中了他的心思,于是不再开口。
两人沿着街道慢慢踱着步,不知不觉竟已走出了东河乡的主街,道路两侧尽是麦田,只十余米外有一座长长的围墙圈起来的建筑,高建平知道那是砖窑。他向砖窑的方向看了看,大门开了一条缝隙,一个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高建平收回视线,转头看着刘冬阳:“回吧。”
刘冬阳也心知砖窑是男人们卖力气搬砖的地方,虽偶尔会有一两个女人在做事,那也是干惯了重活的妇女,周叶那弱不禁风的样子,想想还是作罢,便点点头随高建平向来时的方向返回。谁知未走几步,便被人从后面叫住,两人回头,才发现刚从砖窑出来的人竟是同村的李贵军。
李贵军比两人大几岁,因超生了一个孩子被罚了不少钱,去年开始在砖窑里干活。
李贵军看到他们很是惊讶:“这么早你们俩上这儿干嘛来了?”
高建平抢先开口:“家里老鼠药用完了,我来拿点药,时间挺早,就溜达了会儿。”
刘冬阳知道高建平不愿让人知晓,便适时转移了话题:“哥,你们快上工了吧?”言外之意你怎么这时候出来了?
李贵军一抬手,晦气地开口:“别提了,昨天歇了天班,不知道大厨今天开始请假回去娶儿媳妇,我一看怎么都带着饭,问了才听说。这不,趁着还没开工,我出来买两个包子留着当晌午饭。”解释完又继续抱怨:“你说大厨请假厂子里你得安排好吧?这厂里管饭和自己在家带饭能是一样的吗?”
高建平却隐隐嗅到了机会:“大厨请了几天假?”
“七八天,今天才是第一天。”李贵军无奈道,他在心底为了多花的几天饭钱心疼,却没注意到高建平与刘冬阳对视后露出的喜悦表情。
回古槐村的路上,两人交流了一番,均认为这确实是个机会,却也有着深深的担忧,毕竟做这么多工人的饭可是力气活,虽说比搬砖坯轻松些许,但是也需要技术。
却说高家这边,吃过早饭,周叶和赵文秀以及张芙蓉扫了地,擦了家具,以为又要坐在炕上发呆时,王秀兰搬进来一个大筐,随后又去院子里端了些棒子倒进了筐里,将簸箕放在筐边,笑着对三个姑娘开口:“来,帮婶子给棒子脱粒。”
三人当然不会拒绝,各自搬了个小马扎围着筐坐下,王秀兰示范了一遍,拿一个完整的棒子在手,用螺丝刀戳掉几列棒子粒,再换棒瓤将剩余的棒子粒搓掉,棒子粒全部脱掉后将棒瓤仍在旁边的簸箕。在农村,不着急将棒子全部脱粒卖掉时就会利用闲暇时间慢慢地手动脱粒。
三人尝试着动手,第一次做,出了差错众人也都是善意的笑笑。几人边干活边聊天,屋子里一时间充满欢声笑语。就在此时,院子里响起一道女声:“秀兰弟妹在家吗?”
古槐村不大,村里人又知根知底,是以白天只要家里有人在,大门便习惯性地敞开着,邻里之间串门俱是直接就进了院子。
王秀兰放下手中搓了一半的棒子,迎了出去,待看清院子里的人,笑着开口:“春芬嫂子来了,快进屋。”说着打开门侧着身子邀请李春芬进门。
李春芬走进来,一眼看到筐里的棒子和周叶三人,回头问王秀兰:“这就是那三个被救下来的姑娘吧?”待得王秀兰点头,李春芬得意一笑:“弟妹,有件大好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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