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明星有烂

低垂的夜色,亲吻着横亘的一具具尸体。

兵刃相接,霜重鼓寒。无涯在被人忽略的暗处怔立良久,终于下定决心,跨过脚下无定骨,侧身上马。她跑得很慢——才受了伤的她,也实在没有快跑的力气。

无灯无火,她只得凭着微弱的星月之光行路,让满天星斗充当她的引路人。恍恍惚惚,不知行了多远。当笃笃笃的马蹄响起时,无涯心又惴惴。再顾不得腿上的疼痛,她使尽浑身力气,吟鞭策马,慌不择路。

点点亮光,快马加鞭地向无涯逼近。她越发紧张,急促地挥着鞭。

“郡主妹妹!”熟悉的声音自火光间传来。

无涯微微一愣,一个不留神,险些又被这匹自私的马儿甩在地上。

飘扬的火焰,包围了无涯。火焰照得领头两人红光满面。

“你没事吧?”范立问道。

“很好,还活着呢。”无涯笑道。

“以后别做这么危险的事了。”宣暨旻语气意外的柔和。

“我不怕。”无涯搭着马鬃,“反正,你们会来救我。”

“就算我们会来救你,你也不能这样……”范立急道。

“这是唯一一次,下不为例。”宣暨旻摆着手势,道。

“下不为例就下不为例。”无涯赌气道,“反正,我的生死安危与你何干?”

“更深风高,我们快些回营吧。”范立望了眼浩天,道。

“就是因更深风高,西燕兵将才不会再追上来。”宣暨旻道,“不过,我们确是该回营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无涯侧首问宣暨旻。

回答她的是范立:“那拓跋睿似有火眼金睛,竟发现了山上的我。趁我们不备,先对我们放冷箭。我兵以火箭与之抗争,欲逃时,身后又一队西燕兵卒杀来。可教我军丢盔弃甲,措手不及。我见你落在了拓跋睿手中,想去救你,还是我手下的谋士劝我先领着残兵败将逃走,回营后再从长计议。”范立拍了拍宣暨旻的肩,“可多亏了宣将军及时赶到,我们两支军队两面夹攻终是战胜了西燕军。”

“及时赶到……”无涯敏锐一笑,“只怕,宣卿打的是和我们一样的主意吧。”

“的确如此。我本有意,今夜带兵袭西燕粮仓。没想到你们抢先了一步,倒省了我不少力。”宣暨旻大方承认了无涯的话。

“英雄所见略同,所以你我二人,皆是英雄!”无涯掰掰手指。

“你才受过伤,怎还骑马?”宣暨旻如有隐忧。

“出征在外,岂可因小伤止行?”

“坠马……这不是小伤了。”范立怕自己的话惹怒无涯,只轻轻说道。

“不是小伤便不是小伤吧。”无涯吟鞭东指,“荒山野岭的,我不骑马,难道令你们给我做顶担架把我抬回去?”

范、宣二人遂不再言。

寂寥无人的荒山上,一队队人马化作半透明的黑影,躺在了漠漠白沙间。一阵阵马蹄声,演奏着舒缓的乐章,敲打着岑寂的深夜。

天地间,显眼的两处火光逐渐靠近,终汇聚一处。

“回来了?”范栩立于营寨前,肃穆而威严。

诸兵将神情肃然,只有沈恪传嬉皮笑脸的。

无涯垂手拔去了大腿上的箭矢,踉踉跄跄地下了马,双手抱拳,单膝跪于地:“无涯未得主帅命令,私自出兵,请主帅责罚。”

鲜血,自无涯大腿上某处汨汨流出。范栩看在眼里,他不由心头一软。

“父亲。”范立亦下马,单膝下跪,“这事我也有份,要罚一起罚。”

“范将军。”宣暨旻下马,跪在无涯身前,“末将私自出兵,自知罪无可恕,请按军法处置。然,刑不上大夫,且,孝成郡主在此次战役中身中箭矢,又坠马而落,身负重伤,但求免去郡主的刑罚。”

“这可怎么成啊?”沈恪传眉飞色舞,“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主帅不宜偏私,使内外异法。”

“既然如此,那主帅给郡主的惩罚,宣某愿代而受之。”宣暨旻字字铿锵。

“你……”无涯欲说出口的话,硬是因宣暨旻投以她的决然眼神卡在了喉咙里。

“请主帅责罚。”宣暨旻行了一礼,态度庄重。

“还有我还有我!”范立急忙道,“无涯的惩罚,我和宣将军各替她领一半。”

“不必!”无涯叫道,“我自己做的事自己担!”

“把他们两个带下去。”范栩转身,话语悠长,“各打六十军棍。”

“舅舅!”无涯蓦地起身,欲向范栩跑去,遍布全身的疼痛感化作一根绳索,将她绊了倒。

“怎么做事的?”宣暨旻高声对左右的兵将道,“郡主金枝玉叶,岂能受得这番苦?还不扶郡主回营帐休息,请个大夫看看郡主的伤!”

不眠之夜。

营帐内。

无涯翻了个身,心头无由来地烦躁起来于是将盖在身上的被褥扔在了地上。

“郡主。”斜枝通报道,“外头有个小将,嚷嚷着要见您。”

“小将?”无涯很容易猜到了来者何人,“让他进来吧。”

“郡主。”李复入内,对无涯行礼道。

“私下里不必这般多礼。”无涯道,“是宣暨旻让你来的?”

“是宣将军让我来的,恰好我也想看看郡主的伤势。”

“我死不了。”无涯豪迈道,“不过是断了几根骨头,适才已有大夫给我接过骨了。”

“如此,我就安心了,宣将军也可以安心了。”

“他……怎么样?”无涯问道。

“郡主是说宣将军吗?”李复神情凝重了几分:“他,伤的可重了。”

“怎么个‘重’法?”无涯慌忙问。

“我也没进去看过,反正就是很重。”李复道。

无涯眉头一蹙,面露忧色:“带我去看他。”

“郡主。”无涯才起身,垂枝和斜枝两个丫鬟慌忙上前,一左一右把她拉倒在床上,“您伤势未愈,还是不要下床了吧……”

“别拦我!”无涯语气虽相较平日里淡了几分,气势却不减反增,“宣卿有此遭,皆是因我,我怎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言罢,她随着李复,向宣暨旻营帐蹒跚而去。

未进营帐,阵阵血腥味扑鼻而来。

“我可否,见一下宣暨旻?”无涯杵着身子,问帐前的小兵道。

“大夫正在给宣将军上药,请郡主稍等片刻。”那小兵道。

无涯嘴上说着愿稍等片刻,心里却越发焦急了。

她放目远山。长空浩荡,呈现着青蓝带紫的颜色,只有山坳处散着一线红黄。就在她怔立间,一圆红日,轰轰烈烈地从那线红黄里升腾了起来。

一夜过去了。天亮了。

忽而,无涯眼前一黑。有一只厚实的手掌,挡住了她的视线。

无涯猛眨了下双眼,拿开了那只手。一转头,宣暨旻含笑的眼睛就映出她目中层层涟漪。

“你怎么下床了?”宣暨旻急切地问道

“对不起。”她投以一笑。

“你不算对不起我。未经主帅许可私自带兵夜袭粮仓,我确是这么想过,也是这么做过。”

“你为什么要这样。”无涯道,“你大可以让舅舅等我伤好了再秋后算账……”

“以你的性子,就算挨了这顿打,躺了几个月,伤得再严重。到了下次,你依然会这么做。打破军规,奋不顾身。”

“是。”无涯昂首,“幼时听三国话本时,我就梦想着,做个如姜维一般胆大如卵之人。而今,我算是没辜负我少时的梦想。”

“无涯,你有无想过,你这样会让范老将军有多为难?你触犯军纪,身为主帅,他自是不当偏私。”

“所以,我做的一切事情,我都自己担着!”

“你可以不在乎你自己的安危,却做不到不在乎身边人的安危。”宣暨旻道,“所以,如果不惩戒你,却惩戒你身边在乎的人,必能给你个没齿难忘的教训。”

无涯内心微动,却扭头道:“你还真自大,你当我有多在乎你?”

“你怎么不去看范立,却来看我?”宣暨旻挑眉道。

“我……我对他情到深处情转薄了!”

“哦,这样啊。”宣暨旻对着无涯的侧脸,但笑不语。

“郡主!宣将军!”一小兵匆匆而来,“主帅有事相商,召集众人在主营帐集合。”

“不是主帅!是沈将军!”另一小兵指正道。

“到底怎么一回事?”无涯不住问道。

宣暨旻心头一紧,忽面露兴奋之色,扶起无涯的手,向主营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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