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终止到这里,周灵终于转过弯来,果然能相信这么扯淡事的,也都不是常人。
玄妙一点更有威慑力,周灵以前旅游时遇到的算命的都这样。不过能撑得起戏命师这样称号的人,当真得有他可以运筹帷幄的资本。
郑焄在一旁聆听完他们的对话,终于有了表示。
“哎呀,小灵可别这么想,我可不是那种无恶不赦的资本家,只是要想将这游乐园开起来多少也得发展点人脉,人情经济体,在哪里都一样。”
“况且这人生在世啊,就讲究一个缘分,有缘无份的也不能强求。大路三千,条条都有自己的运行规则,但也不能一条路走到黑,既然我们可以改变的话,为何不让生活变得更好呢?”
三寸不烂之舌奖项应该颁发给郑焄,快嘴陈能和他走到一起也不是没有原因。
听了老板的想法,周灵觉得也许郑焄在布置着一个宏伟的蓝图。无论是这座正在发展中的地下悬浮城市,还是像他许诺的游乐园二区的开发企划,抑或是进入军事研究所的委托,都十分的令人动心。
在周灵的视野里,在场的五个人都有自己特殊的背景,而他似乎是最为普通的那一个,但在此刻祥和的餐桌上,他却不由而然的生出了一种使命感。
“也得有个先来后到,小灵的事情我已经了解了,你也说说你的。”
郑焄又拿出了那枚看似普通的硬币,加德接住的时候,只见硬币的反面赫然是一朵茉莉花的形象,而正面是一个人的侧面,是周灵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式。
硬币又被加德扔了回去,周灵看不到郑焄接住的是那一面,但这个硬币本身就和他之前的那个不一样,也没什么参考价值。
餐桌上的食物被加德风卷残云一般地消灭干净,最后他优雅地擦了擦嘴,下巴放在两手交叉的手背上,一双蓝色的眸子正视着郑焄。
“很简单,肯帝亚幕府那帮人里有内鬼,把我的前线作战部队端了,我要知道其中是谁在反水。”
“间谍战吗?懂了。不过你这难度系数有点高啊,就肯帝亚当局的那副作派,难缠的很。”
加德对此似乎也表示了赞同,而陈的声音此时也义愤填膺地叫喊了起来。
“肯帝亚都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狗了,你是没有见过那场面,都是些下三滥的决策,好家伙,肯帝亚都发生灾变的时候,简直就是尸山尸海!这本来应该要载入历史的,千错万错却变成了民众的错。只不过依照现在这局势,哪里还有可以信任的人,作孽呦……”
周灵此时也发现了陈的一个特点,他说话特别快,几乎不加思考,还喜欢在句末点缀语气词,并且形声并茂的,调出了一些没有被公开过的资料,顺着一个话题开始就喋喋不休了起来,非常健谈。
他没有专门学过历史,所以对陈调出来光屏上留存的历史事件知之甚少,但经过陈的一番补述,关于肯帝亚人的事情,也不全然像外界所言的那样黑白不分,但大众标签已经产生了,往往人们理解的肯帝亚还是那个荒蛮的古国。
“总而言之,咱们有活了。这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未来的游乐场就要靠你们了,多线程运营,效率高。”
“我记得肯帝亚幕府迁徙到了南沙基地,可以从第二区经过,那就先解决小灵的事。不过要活着走到静渊区,咱得先去找一个引路人。”
事情似乎就这么样拍板了,没有人对此提出异议,周灵想破了脑袋都找不到回第二区的办法,他心里有疑问,但是有郑焄和加德他们这样有经验的人在,这样的考虑有些多余。
在过往他对未来并不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但现在不同了,今时不同于往日,虽然现在这些想法都还只是在他心里的一个描述,但只要能找到周湘酒,大胆点也无妨。
“我们要去找谁?”
“不知道,但他必须是一个厉害的引路人。”
“而且路远着呢,到了克洛卡山系,翻过第一列山,到了西海边上,你才能找着他。”
陈已经在他的集成电路芯片里运行好了精密的规划线路,此前郑焄欢乐谷里的那张巨大的地图也再次被复现出来。
蓝绿色的电子成像系统中,标注了两个地点。一个是已经被划了一个大红叉的第二区,另一个是并没有明确的图例,而只是在空白处的落点上标明了是一个隐藏的特护地区。
而这两者之间,横亘着非常遥远的一段距离。从路线图的设计上看,想必郑焄也是远道而来,几经流落才找到了现在的芝城。
事情确定的差不多,赵秀香又将先前带过来的储物球充公。里面装满了今天赢得的源币,和陈交接之后,钱币的上面就承载了周灵和郑焄在芝城军火库里挑选的武器。
多有力量感的画面,有钱有权地整备完毕,他们几乎就要出发了。正当周灵欢欣雀跃的时候,却发现李安脸上已经没有了微笑。
这会是一场远行,所有人都清楚。透过窗户,外面是芝城狂欢的烟火,在群众的欢呼声中像流星一样照亮地底。而李安面对郑焄,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临行前给他一个细不可查的拥抱。
周灵能理解这种分开的心情。
当时他和周湘酒分开时也是这样的。
谁都没有想到,离开之后,想再见面会变得这么难入登天。
*(插叙部分)
屋子里有一扇窗户,开的特别高,昏沉的光晕从顶部射下来,分不清楚白天还是黑夜,此时却发生了轰然的一声巨响。
窗户外都是山,漫山上都弥漫着雾气,什么都看不见。可能有星星点点的灯火,但是很不明晰。
这是回忆,结局都是既定的,没必要还被影响什么。
但令郑焄害怕的是,等到他下定决心转过头,俯瞰自己的脚下,那映入眼帘的地层底部,异种与人类的躯体密密麻麻,黄土也被染成褐红色。空气中张牙舞爪的是迷乱的血线,控制着尸体的动作与行为,它们被像他一样的下等人称作“弦”。
“现在我能听见你所说的一切。”
“我知道你是谁,你在想什么?”
玻璃碎了一地,郑焄转头望去,在一片苍茫的血煞中站起了一个瘦弱的男孩。
回忆太过清晰,所以说事情远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
这次他的面前出现了一道红色的警戒指示线,高高挂在天空中。郑焄走在上面,像是行尸走肉,而底下的人行或者车辆却像是长条在无限延伸。
直到他一脚踩空。
如果是梦,那便会惊醒;如果是现实,那便会摔成肉泥。
但都没有。
周围是高墙,他好像被围困在这里已经很久了,那里的人告诉郑焄这里没有通讯设备,要想捕捉到极限信号,就必须从富人悬赏擂台的正前面经过。
而有着这个权限的那帮人全都富得流油,他们不会把自己的权利分散给任何事或任何人。
“但是我们很幸运,我们比他们都要厉害。”
印象里他为了这项权限杀了很多人。
有一个男人拿着一个类似于老式智能机的东西,这种东西比起通讯器更像是炸药,滋啦滋啦的电流声表示这竟然还可以运行。
而对话的另一边是一个名为周灵的人。
“当然,我们当然要出去,被围困在这里可不是一个好员工的做法。问一下陈,他的机械指令触发的怎么样了?”
项圈上产生了光纹,不久之后立体影像投影到郑焄面前。
是很多非常复杂的数字和输入机碰撞摩码而散发的淡蓝色的光,并且还在不停变换着。
“我能辨识出任务目标,需要这一项机械指令吗?”
陈的定位系统在不断锚定。郑焄不知道对面是谁,但一定会是一个可怜鬼。
不过随后他就被强悍的冲击力甩了出去。
有人在他耳边冲他大喊:
“你能想到吗?你当然能想到。”
是怪罪。
“如果真的要交手的话,我们也不见得会输。”
是安慰。
但说话的人都没有脸,郑焄只能看见对方脖子上挂的全金属饰品链。
这里很昏暗,几乎没有任何光亮,只有芯片散发的盈盈蓝光照亮了他们的侧半边脸。
“托你的福,这确实启发了我。我会在招待所为你预定一张桌子,如果不能赴约的话,我确实会为你感到可惜。”
四根手指头在以一种很有规律的幅度摆动。火焰蔓延过来,郑焄在撤离的同时,也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
“这是什么?”
“我会把他交给管理局,但那里是一对混蛋扎堆的地方。”
郑焄认为这件事很难想象,但陈的意见和他是相悖的,他想把东西交给其他人。
“总比烂在自己手里好。”
眼前是周灵的尸体。
尸体的怀里抱着一个三角形的物体,而启动指令只在自己这里。打开之后,郑焄发现这是一个很小的孩子,不哭也不闹,只是用冰凌的大眼睛,探索着四周的事物的变化。
“如你所见,他隐藏的很深。我本来很愿意杀了他的,但这里不是黑狱,限制太多了。”
加德长大后也是蓝色的眼睛,郑焄觉得自己可能是病了,不然也不会问陈这样的话:这个世界是只有我疯了,还是所有人都疯了?
陈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他:
“你只是做了没有人会做的事。”
郑焄在抽烟。
两个手指头夹着一个细细的长条,这可能是女士烟,但是他也不计较,烟圈吐出来是很随意的形状。
他递给周灵的杯子里竟然是酒,周灵的肺部灼伤很严重,这酒是送周灵上路的。
“如果你非要我说的话,你就是一个怪物。”
“虽然很难相信,不过我选择和你走了同一条路,等你真正流落到黄泉,再去批判我吧。”
从葬礼回来的时候,郑焄折了一支海棠花。
钥匙对了好几次才对准钥匙口,老眼昏花的,门口的台阶差点没绊倒自己。
推开门,木质的楼梯显然有了很多年头了。上面挂着各式各样的西装,各种各类的赛车车轮同样也在墙角处堆积着,但这显然不是他的癖好。
他是个俗人,只喜欢抽烟喝酒折磨生命。
不过郑焄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所以他翻开了周灵交给他的那本书。
扉页上写着:
“那些你恐惧的东西最终会贯穿你。”
怪唬人,不知道是真是假。
好奇心战胜了畏惧心理,然后他一字一句地拜读了。这不是郑焄所认知的文字,而是一种方块字,有些词语读音一样却还有不同的意思,即使有陈给他制作的翻译器,他依然阅读得很吃力。
从下午5:20一直到第二天13:14分,他成功地浪费了十九个小时五十四分钟的生命。
无聊,文笔稀碎,情节混乱,还烂尾。
好在郑焄读完了。
但书的后记是很长的一串可能是作者为自己找补的话,只起到一个标点越少越难读懂的作用:
“魔幻现实世界里的幻想创作是指在高度细节化的现实背景环境中嵌入奇异得令人难以置信的东西主角超越时间空间乃至是生命完成理想主义世界里的宏大想象架构图景以游戏界定命运的做法成为主要冲突论点但却不以人物的行为作为辅佐此观点的论据……”
废话一堆。
不过简单点来说就是:
烂书一本。
就像他离奇古怪又烂得稀碎的命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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