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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笺意想了很多。

他想到举家搬迁时父母对未来的展望，心里微微有点不舒服。他在填报高考志愿时被软硬兼施地逼迫着选择现在父母生活的B市，但他对这个城市属实没什么感情。

要不是吴云水也填报了这所学校，他绝不会再在这座城市里呆下去。

林笺意的这句话说完以后，吴云水没有搭腔，只是继续用那种林笺意很熟悉的目光静静看着他。

林笺意不知怎么地笑了一下，也看向吴云水，说道：“我爸，有次晚上应酬完了没回家，我妈觉得不对劲，查了以后发现那天晚上我爸和一个陪酒的睡一起去了。”

“其实吧，在我爸出轨之前，他俩就……不太好了，我睡二楼，他俩睡三楼，我好几次听见楼上有砸东西的声儿，吃饭的时候，只要我不开口，他俩就不会说话。”

“之后我再想我爸出轨这事儿吧，我发现我爸根本就没想藏，他就想明目张胆地告诉我妈说，我出轨了，你怎么着吧。”林笺意就这么盯着吴云水，目光逐渐放空。

“后边儿我妈也没提离婚，在外面包了个小白脸，也没……藏着掖着。”

这对父母，在感情破裂之后甚至懒得对儿子做些掩饰。

“我当时就，怎么说呢，挺……”林笺意找不出什么形容词来描述自己当时复杂的心情，顿了顿，“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又不想让你知道。”

“哈哈哈，大概那时候年纪小觉得丢人吧，之后长大了又觉得，没必要特地把这事儿领出来说一顿，怪矫情的，哈哈哈。”其实不是觉得矫情，林笺意又在心里默默说到。明明被拆穿了以后还特地冷战一星期更矫情。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想告诉吴云水这件事，也不愿意多想究竟是为什么。

“我知道了。”吴云水目光总是很认真地落到别人身上，“然后你高中就和他们，分开了吗。”他顿了顿，将“决裂”这个词咽了回去。

不过林笺意大概听出来了吴云水原本想说什么，毕竟自己也看过校园论坛里那些过分夸大的描写，“算是吧，我当时不太想看到他俩，但其实他俩对我还是……蛮好的，至少生活费没少给，我去打工只是，不太想用他俩给的钱。”林笺意笑笑，接着指着两人面前黑漆漆的湖说：“我现在卡里的钱够再建十几个咱学校的人工湖了。”

这句话当然不是为了炫富，只是想让吴云水知道论坛里那些“每天只吃一顿饭”“差点露宿街头”什么的都是假的。

吴云水认真点点头，“知道了，以后吃饭都让你请客。”

“哈哈哈哈哈哈，好！”林笺意很喜欢吴云水这种不过多安慰的调子，伸手搂上他的脖子，“以后就让林小爷好好疼爱你吧，吴小帅哥！”

吴云水斜眼看他，轻轻挑眉。

总算是哄好了。

两人同时在心里想到。

-

说开了以后，两人又沿着之前的路往宿舍走，期间又撞上几对小情侣，林笺意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别扭。

两个大男人晚上逛小树林好像有点怪怪的，林笺意突然想到。

下意识地，他稍微拉开了点两人之间的距离，但嘴上还是在和吴云水唠唠叨叨天马行空的聊。

吴云水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后来走到了离宿舍楼一百来米的地方，吴云水突然拉着林笺意的手腕往前跑。

“啊？”林笺意没反应过来，但是脚步下意识跟着吴云水就往前冲。

“卧槽卧槽，你干嘛啊卧槽！”林笺意花容失色，一脸懵逼，

两个人都是身高腿长的大小伙子，跑起来很快，还没等林笺意理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吴云水就带着林笺意停在了宿舍楼下。

“卧槽，不是，你发的哪门子疯啊，吴大少爷？”林笺意被这突如其来的百米冲刺搞得有点儿懵。

大概是没注意跑步时的呼吸，林笺意微微有点喘，手不自觉地搭在吴云水肩上歇了一会儿。

吴云水没回答林笺意的问题，等过了几秒林笺意喘匀了气把手放下，他才说道：“没什么，刚刚后面有鬼追你。”

“……啊?”林笺意这次是真的懵了。

“走吧，十点半了，等会儿停热水了。”吴云水依旧没回答，推着林笺意进宿舍。

等到林笺意被吴云水送到宿舍门口，又机械式的挥手和吴云水说再见时，林笺意都觉得自己头上还冒着几个问号。

“回来啦？”艾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的床位离门最近，跑完步回来随便冲了个凉就上床玩手机了。

“啊，对。”林笺意从之前那种懵逼的状态中解除出来，应了一声。

“欸那啥，你和吴云水和好了啊？”艾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床上坐起来，一脸好奇和兴奋。

“不是，什么‘和好不和好’的，整的跟小学生似的。”

林笺意突然觉得有点羞耻，这种突然和好朋友冷战，之后又后悔突然找好朋友和好的行为，真的很小学生啊！

一直自认是酷哥人设的林笺意突然觉得羞耻度爆表。

“你先别管用词，你就说是不是吧！”

“……是。”

“我就说，”艾华一脸得意扬扬，“之前我们三个中午喊你吃饭你十次有十次都说要和吴云水一起吃，这个星期倒见你积极参加宿舍活动了哈～”

尾音还有点猥琐。

林笺意：“……靠，我说要带他和你们一起吃饭的时候你们又怕的跟什么似的！”

说来也怪，也不知是不是吴云水的气场出了什么问题，绝大部分和他不熟悉的人在他面前都有种不太敢放肆的感觉。林笺意一度调侃吴云水适合去当水课老师。

“啧，那能一样吗，”艾华嘴硬道，“还有啊，林建议同志，我们那不是怕，那是对优秀同龄人的景仰，你懂啥啊。”

“放屁吧你就，怎么不见你景仰景仰我呢。”林笺意不以为意，说完他又想起来什么，添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俩……和好了？”

去见吴云水之前宿舍里明明空无一人，回来虽然说是和吴云水一块儿回的，但由于他一直处于懵逼状态，应该没发出什么可以透过宿舍隔音墙的动静才对。

“咱学校论坛里啊，有人上传了你俩夜游北门小树林的照片儿，”艾华朝他晃了晃手机，“你俩一周没合体，cp楼都快炸了。”

“……等等，你说什么楼？”林笺意觉得自己耳朵出了点问题。

“……等等，你不知道？”艾华也一脸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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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林笺意在床上无声发疯。

他作为一个不太在互联网上冲浪的大一新生，首先因为没发现校园论坛的存在，导致和发小冷战一星期；后来虽然恶补了关于论坛都知识，由于不太清楚男人和男人也可以组cp，导致自己错过了名字叫“清平乐”的这栋始终在热度榜上的楼。

谁能想到一个叫“清平乐”的玩意儿是男男cp楼啊！

林笺意无声嚎叫。

宿舍十一点熄灯，作为新时代文明好青年，他们一直遵循着熄灯以后尽量少发出声音的道德规范。

于是林笺意从熄灯以后，就一直躺床上无声嚎叫到现在。

他第一次如此切实地体会到什么叫“新世界的大门向我打开”。

虽然父母的婚姻难以评判，但他不否认自己的父母对自己的教育事业做出了还算可观的贡献，比起互联网提供的大部分较为琐碎的知识，他从小就在父母的影响下，更偏爱系统地整本书阅读，而那个年代的长辈大多对“同性恋文学”没有多少了解，这也使得林笺意对于同性之间的关系了解得不太全面。

于是在林笺意艾华的介绍下点开这座cp楼之前，他根本不知道现实生活里两位长相出众、举止亲密的男性这么容易被组cp。

艾华对舍友的纯洁和天真感到不可思议：“不是，你就算没看过，你初中高中没听班上一些女孩儿讨论过吗！”

他高中早恋的时候，为了讨女朋友开心，增进对她的了解，可是特地跑去看了她喜欢的**小说的！

“女孩儿？”林笺意更震惊了，“女孩儿们为什么要讨论两个男人谈恋爱啊！”

艾华：“……”哥们儿你问住我了。

之后艾华向林笺意系统的科普了一些网络里常见的特殊取向，林笺意深深地体会到了人类的多样性，和自己的狭隘性。

打开新世界大门的林笺意：“……说起来，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想起前女友的艾华抹一把辛酸泪，作沧桑点烟手势道：“往事不要再提。”

被科普完毕的林笺意把他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都奉献给了论坛。

林笺意在床上翻了个身，继续把那个叫“清平乐”的cp楼往下翻。

这栋楼能霸榜是有原因的。里面有一个叫“弹弹弹”的楼主总是写一些看了让人脸红心跳的文章。这位楼主甚至剪辑了他和吴云水的视频，配上一个甜蜜的时兴背景音乐，看起来居然还真像那么回事。

大概被楼主持续写文的热度影响，陆陆续续就有了些新id出现，更新一些他们俩同框出镜的照片。

在这座楼的最新更新消息里，是几张模糊但能看得清身形的照片：第一张是他们俩在昏暗的路灯下散步的背影，他微微偏头，好像是在对身边的吴云水耳语。第二张是两个人并排坐在湖边的长椅上，这张也只照了两人的背影，但可以看出吴云水正盯着他看。

【虾鼠我了：家人们！今天和男朋友去北门小树林散步看到我磕的西皮了！谁懂啊我的天，这种走在一起好像和世界隔绝、整个世界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感觉谁懂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根小麦：呜呜呜，终于又看到新互动了呜呜呜，前几天楼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以为是闹矛盾了呜呜呜】

【虾鼠我了：呜呜呜我也以为他们出了什么问题，好不容易磕到这么真的要是毙了我是真的要闹了！！！】

【白白就白白：这是什么？饭饭！吃一口！这是什么？饭饭！吃一口！】

【兴奋的大母猴：我靠，这俩人走在这种小路上一定是要去啵嘴了！我不管一定是要去啵嘴了！！】

【弹弹弹（楼主）：啊啊啊姐妹照的这几张好有氛围感啊啊啊！】

林笺意：“……”

他其实不太看得懂里面的一些缩写和代称，但是这种难以遮掩的兴奋和激动，他觉得就算不识字也能看出来：毕竟扑面而来的都是感叹号和啊啊啊。

啊，不是，这个女生谈恋爱的时候都要拍另外两个男生走在一起的照片，他都有点感动了呢，林笺意面无表情想到。

他把手机按灭，面无表情地看着天花板，发现自己的脸居然有点发烫。

林笺意：“……”

靠，肯定是因为那些带着点颜色的文章！明明看措辞都是女孩子，为什么能写得出这么……那个的文字啊！说起来，这种涉嫌制造和传播□□作品的行为为什么还没被封号啊！

年轻气盛的小林同学在过去十八年的人生里甚少接触到女孩子，小学他沉迷于和吴云水一起作天作地，初中他又沉郁于父母关系不睦的糟糕情绪，到了高中，他又开始兼职，虽然被那时的同学们戏称为体验生活的大少爷，但他也是切切实实的在咖啡店当了近两年的服务生——主要工作是靠卖脸招揽顾客。

于是在他的印象里，女生要么娇羞腼腆，要么活泼开朗，要么干练飒爽……总之各式各样的女孩有各式各样的美，但是，黄色暴力这种词汇，在他心里是绝对没办法和女孩子们联系到一起的。

所以，林笺意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变得有点奇怪了，她们是真的觉得，他和吴云水在，谈恋爱！？

林笺意本来就容易发散的思维现在就向广场上的喷泉，喷涌而出，那些刚刚了解到的……知识又把他的脑子搅成了一团浆糊。

谈恋爱……我和吴云水？亲嘴的那种？亲嘴？我还没亲过别人的嘴呢；吴云水的嘴长啥样来着；靠，不会是伸舌头的那种吧；我这么想自己哥们儿的嘴是不是不太好啊……靠，等等，靠，不是吧我靠！

他的思维控制不住的往某个深不见底的地方滑去，脑子里是吴云水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微微挑眉的时候；一脸无语的时候；生气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全身的血都在往一个难以描述的地方流去。

林笺意瞪大了眼睛，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他发出一声绝望的叹息。

靠。

明天我要怎么见吴云水啊，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