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瑰顺着定位器的指引来到关押檀奉灵的囚室，浓重的血腥味与铁锈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呼吸几乎凝滞。

昏暗的灯光下，那道悬吊的身影微微晃动，手腕上的铁链发出细碎的声响。

“家主！！！”穆瑰声音发颤地低喊。

檀奉灵迟缓地抬起头，嘶哑地喝道：“躲开！”

老柴德罗尔斯带着三名手下从阴影中扑出。穆瑰反应极快，一枪打断锁链，同时将备用手枪抛给檀奉灵，两人配合默契，在这狭小昏暗的空间里，穆瑰枪枪命中。

转眼间，老柴德罗尔斯的三名手下便倒地不起。

他握着手枪，却碍于视力欠佳始终无法锁定动作敏捷的穆瑰。眼看局势逆转，他调转枪口，对准因手腕骨裂而趴在地上、只能勉强干扰的檀奉灵。

穆瑰挡在檀奉灵前面，刚解决完最后一个敌人却发现那老狐狸绕到了他们身后。

她急忙转身，可枪声已经响起。

就在这生死关头，重伤的檀奉灵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个利落的侧滚躲开致命一击。

她强忍伤痛，双手托起手枪。

随着一声枪响，老柴德罗尔斯的手腕应声中弹，手枪“咣当”掉在地上，被反应迅速的穆瑰一把抄起。

檀奉灵大口喘着气，尽管手腕被铁链磨得血肉模糊，持枪的手却纹丝不动：“知道为什么我只打瞎你一只眼睛吗？”

老柴德罗尔斯捂着血流如注的手腕踉跄后退，仅剩的独眼中满是惊骇。他瞬间明白过来，从坠海那一刻起，这个女人就在等待一个被他带去**密室的机会。

“想明白了？”

檀奉灵在穆瑰的搀扶下缓缓起身，枪口随着话语依次对准老柴德罗尔斯的四肢。

“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滋味如何？”

每说一句，就有一声枪响。直到对方四肢中弹，瘫倒在血泊中，她才将冰冷的枪管抵上他的额头。

“放心，我不会杀你。”她移开了枪口，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我会让你亲眼看着——”

“你引以为傲的世家体系土崩瓦解，跪在你最看不起的平民面前接受审判；而你引以为豪的血统将成为耻辱的烙印，苦心经营的家族被连根拔起。”

“现在还不是你以死谢罪的时候。”

檀奉灵向来不屑于羞辱败将，但眼前这个老东西不同。他手上沾满无辜者的鲜血，更是害得她在这世上再无至亲。若不是为了大局考虑，她恨不得现在就将他千刀万剐。

老柴德罗尔斯面目狰狞，独眼迸出怨毒：“只要我活着，胜负就还未可知！”

檀奉灵冷笑一声，示意穆瑰动手。枪托重重落下，她在昏迷的老柴德罗尔斯耳边留下最后一句话：“胜负已分。破晓将至，人民终将胜利。”

那天的海岛上，他们翻遍了每个角落都找不到被囚禁的病人。老柴德罗尔斯胸有成竹的模样让檀奉灵断定：关押地点必定极为隐秘，以他多疑的性格，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确切位置。

当发现座椅机关异常时，她当机立断用子弹精准地击伤了老柴德罗尔斯的右眼。这一枪经过精密计算，只伤到眼球而不致命。这老狐狸自负得很，他绝对无法容忍自己的残缺，必定会去**库存更换新的眼睛。

在被囚禁的日日夜夜里，她用疼痛刺激神经，反复推敲，早已拼凑出那里的坐标。

“西经64.46，北纬18.20。”

檀奉灵脱力地向前栽倒，却还在笑，染血的睫毛下，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她沾血的手指在穆瑰掌心画了个十字：“去这里。”

穆瑰立即将位置发送给组织，随即快速抹了下脸，红着眼眶蹲下身背起她。

“……带他走，别叫他死了……”

“您放心。”

地下通道潮湿肮脏，不是处理伤口的地方，所幸通往地面的出口并不隐蔽。

*

弯月高挂，两端尖锐如利器，放眼望去，灰白的平房像沾了灰的豆腐块，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肮脏而脆弱。

这里名义上是流行病研究中心，实则是连乞丐都避之不及的贫民窟——僵直症患者的聚集地，也是通往小圣埃里斯岛的秘密中转站。

原本这里外围戒备森严，只许进不许出。但随着与柴德罗尔斯家族勾结的世家越来越多，他们的势力日益壮大，守卫们也渐渐松懈下来。

这种既轻松又能捞取“功绩”的差事，自然成了世家子弟镀金的好去处。

这地方既敏感又不敏感，表面上是受多个世家联合庇护的禁区，暗地里却进行着不可告人的肮脏交易。可正因有世家撑腰，这里成了无人敢查的法外之地，各方势力都明目张胆地安插亲信。

那些无所事事的二世祖被家族安排在这里“值守”一年半载，回去就能论功行赏。这在世家圈子里已是不成文的规矩，再者说若不是为了这份“资历”，那些养尊处优的少爷小姐们，谁会愿意踏足这个充满病患与罪恶的“垃圾场”？

今夜注定无眠。残月高悬，洒下冷冽的清辉，对人间这场即将上演的杀戮漠不关心。

研究中心外，几个身着世家特制军服的年轻人打着哈欠，满脸不耐地从安保别墅晃出来，他们睡眼惺忪，又在下一秒被刺目的强光惊醒。

铁门外，一列看不到尽头的黑色车队如幽灵般静默伫立，车头格栅在灯光下泛着森冷寒光，宛如史前泰坦露出的獠牙。

几个守卫顿时睡意全无。机灵的已经开始眼神闪烁，盘算着如何避开这场是非。唯独一个趾高气扬的年轻人，仗着自己兄长是下任家主候选人，抡起长枪就砸向为首的车窗。

“干什么的！不知道这里是禁区？赶紧滚！”

他的大嗓门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车队岿然不动。

就在他恼羞成怒，准备叫人砸车时，突然发现同伴们都在瑟瑟后退，有人甚至拽了拽他的衣角。

车窗降下，后座的男人轮廓如刀削般锋利，高挺的鼻梁下，那双黑眸深不见底。那眼神冰冷得令人心惊，仿佛在看一堆死物，活脱脱一个来索命的阎罗王。

“盛、盛家主？！”

方才还耀武扬威的守卫一下子面如土色，冷汗浸透了后背。他双腿发颤，强撑着结结巴巴地说：“这、这里是世家联盟…划定的禁区…就算、就算是您…”

话未说完，他便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扶着膝盖剧烈咳嗽起来。

这些二世祖在安逸中早已丧失了警觉性。他们更不知道，这些天盛圻尊已经顺着刺杀名单，将国外数个世家连根拔起。

若不是檀奉灵突然失踪，国内那些参与过刺杀的世家恐怕早已步了后尘。如今名单上尚存的家族，个个都如惊弓之鸟，生怕引起这位活阎王的注意。

“哦？”盛圻尊语调散漫，转向副驾的林晟，“还有这种地方？”

林晟躬身回应：“家主，这是孙、蒋、田、杨等十二个一二流世家私下划定的禁区。”他边说边拨通电话，简短交谈后，将手机对准了那个孙家二少，“令尊有话要说。”

孙家二少颤着手想去接手机，谁知林晟直接按了扩音器，只听对面一阵咆哮：

“孙耀思你这个不长眼的混账！你是要把整个孙家都害死才甘心吗？！连你哥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的废物！快开门！否则你就给我滚出孙家！！！”

孙家二少面如死灰，他虽不清楚为何按照父亲的嘱咐行事反而遭此责骂，但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已成弃子。

前后不过五分钟，沉重的铁门在轰鸣声缓慢洞开。

车队如黑色洪流般涌入，火速分散开来，以穆瑰发来的信号最后消失的位置为中心展开地毯式搜索。

盛圻尊等不及林晟探路，连防护手套都未戴就一脚踹开地下通道的铁门。

浓重的血腥味溢满鼻腔，他的心脏猛地一沉。

黑黢黢的视野里，三具尸体以忏悔的姿势跪伏在地，双眼圆睁，身下漫开的血泊几乎浸透了整个地面。

林晟打开照明灯，扒拉了一下尸体：“是柴德罗尔斯家的走狗。”

盛圻尊目光如刀扫过现场：“她不在。”

他蹲下身，仔细观察了下尸体上的弹孔，三个精准贯穿伤，都是□□所致，这种武器后坐力大，能在混战中保持这样的射击精度……

是穆瑰的手笔。

那么灵灵应该安全了。这个念头使得他连日的阴郁稍霁，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动。

然而现场的血迹检测结果显示，其中一部分血液属于檀奉灵。这个发现让他的眼神再度阴沉下来，按照出血量，她的伤势不容乐观。

“家主，这边可以上去！”

盛圻尊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地面，当他的目光穿透昏暗的平房，终于捕捉到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身影时，他的心脏几乎停跳了一瞬。

穆瑰正小心翼翼地为檀奉灵处理伤口，而那个平日里总是昂着下巴、不肯服输的姑娘，这会儿却像片凋零的落叶，虚弱地阖着眼帘倚靠在斑驳的墙边。

他的脚步不自觉地放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随着距离拉近，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逐渐清晰。那双长腿布满血痂，像一条条丑陋的蜈蚣爬在白玉上；她纤细的手腕无力地垂落，皮肤上尽是铁索勒出的深痕；更别提那些遍布全身的青紫淤伤和撕裂的伤口，盘踞在苍白的肌肤上看得人眼眶发热。

短短五日，她竟消瘦至此，好似一阵风就能将她吹散。

盛圻尊感到一阵窒息，像是有人生生剜走了他一块肉。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像暴风雨中的海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心疼、愤怒、悔恨与后怕……这些情绪化作无形的重锤，一下又一下地砸在他的心上，直到那颗心稀巴烂。

——自己本该陪在她身边的。

他屈膝半跪在她面前，双手悬在半空，颤抖着不敢触碰。这个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男人，连一个最简单的拥抱都成了奢望。

他多想张开双臂为她遮风挡雨，却又怕过度的掌控会惹她厌烦。就像现在，贸然的触碰只会给遍体鳞伤的她带来更多痛苦。

这种无力感逼得他几欲发狂。

盛圻尊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她天生就是他的克星，只需一个含嗔带笑的眼神，他就能把原则抛到九霄云外；若是蹙眉不悦，他恨不能摘星揽月哄她开心。而她偏偏最懂得如何拿捏他，一次次得寸进尺，自己却甘之如饴地节节败退。

只有这次……这次他真该强硬些的。

他早该知道，檀家人骨子里刻着责任二字，执拗到不惜以身殉道，檀奉灵既然接过了这面旗帜，就绝不会半途而废。那些“不会冒险”的保证，不过是哄他安心的漂亮话罢了。为了那个该死的破晓，她永远都会冲锋在前，永远都会把最危险的任务留给自己。

角落里，老柴德罗尔斯因剧痛昏迷，穆瑰转述了檀奉灵的话，于是他被简单包扎了一下四肢，免得失血而死。

盛圻尊的余光扫过那个奄奄一息的老东西，眼中闪过一丝冷厉，“送他去跟他儿子做伴。”

救护车内，医护人员正为檀奉灵处理伤口。

他坐在爱人身边，视线一刻不离她的睡颜。手指几次抬起想要触碰，最终只是轻轻拂去她额前被冷汗浸湿的碎发。

朦胧中，檀奉灵无意识地握住了那只熟悉的大手。她苍白的唇角微微扬起，像是在告诉他：我没事，别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