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冒烟的幽灵颤巍巍的从草丛里冒出个脑袋，他警觉的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危险之后才重新飘起。

差点死幽灵了。

慕楚心有余悸的缩了缩头，刚才那股霸道的力量差点直接把他送回了老家，如果不是直觉的警示，他现在可能就没了。

他现在是挺弱了，但更多的是刚才那个人太可怕了，那种直接针对灵魂的攻击未免也太过阴毒。

会是谁？

塞西尔公爵秘密供养禁忌法师吗？

那座地下室隐藏着什么秘密？

慕楚眉头紧皱，陷入了人生的思索之中。

不过有一点他倒是确定了，那种直接针对灵魂的攻击，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无疑是致命的，万一下次遇见了又跑不了……

幽灵硬生生的在这并不寒冷的夜晚打了一个冷颤。

慕楚又不禁有些担心，家里有那么一个危险人物在，莱茵知道吗？

半响，他摇了摇头。

应该是他多想了，塞西尔公爵在怎么丧心病狂也不至于伤害自己的亲人吧。

柏德·艾森豪威尔也没有下落。

为啥他死了还要操这么多心！慕楚叹了口气，推算了一下时间，他该回去了，这个时候柯塞利斯应该睡了……这么想着，慕楚的眼神却不由自主的挪向了从他面前路过摇摇晃晃的一大坨。

一个出没于夜晚的常见品种——醉鬼。

“呕……”

啊，彩虹出来了~

慕楚看向了地面的马赛克，又看向浑身醉醺醺的青年。即便在醉酒中，也能看出他委屈的不行。

拎着酒瓶，又是猛灌一口，似是察觉到有人，醉鬼抽了抽鼻子，“看什么看，是没见过我这么没用的人吗？”

慕楚猛烈的摇头，一言不发，眼神愈加奇怪。

这孩子是喝糊涂了吗，连他是鬼都看不出来了。

这是个熟人，今天没穿那身硌的人痛的铠甲，也没有拿锋利的吓人的长剑，只是简简单单的穿着布衣，和普通的邻家大男孩没什么区别，除了醉醺醺的样子让人有些嫌弃……

奈缇洛现在看东西都带重影，他揉了揉眼角，拎起酒瓶一口气干掉最后一滴。

“嗝~”

在高度模糊的加成下，慕楚在他看来确实跟人没什么两样，顶多下半身糊的特别厉害。

最后一滴酒液顺着喉咙低下，似是哽咽了一声，奈缇洛‘啪’的一下将酒瓶磕在了坚实的地面。

清脆一声，锋利的玻璃渣如天女散花一样四处散落，在夜色的遮盖不慎明显。

又是狠狠的抽了一下鼻子，像是接受了自己的狼狈一样，他蹲下身去……

慕楚以为他会哭，正想着怎么安慰，就见奈缇洛红着眼睛，呜咽了一声，一丝不苟的捡起地面上的碎玻璃片。

“会伤到人的。”他的语气沙沙的，因为饮酒的缘故，还多了一丝醉意。

奈缇洛很认真的为自己刚才犯下的错弥补，常年练剑的缘故让他掌心多了一层厚茧，害怕他割到手的慕楚在奈缇洛重复了几次动作后放了下来。

“麻烦挪一下。”

“哦。”

神志不清了，但本能还在，这些小碎片没那么容易伤到他，慕楚观察着松了口气。

不一会，捧着手帕打包好的玻璃废渣，路上还打了个酒嗝，奈缇洛小心翼翼连手帕一起将玻璃渣扔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他又有些不知所措，茫然的看着周围。

酒已经喝完了，难喝的要死，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

他现在应该去做点什么？

“小哥哥，要一起来玩吗？”

路过的流莺眼中迸发出看见猎物的光芒，娇笑着试图将自己塞进奈缇洛的胸膛。

第一次，没扑中。

流莺：“……”

刚才是她眼花了吗，似乎看到这个红发的傻大个很嫌弃的躲开了！

再扑！

这次倒也不能说失手，奈缇洛懒得在躲，他伸出一只手来，结结实实的顶住流莺头，一脸正气。

“嗝……你要干嘛？”

“干嘛？”流莺抛了个大大的媚眼，也不在意奈缇洛的抗拒，倒不如说她就喜欢这种类型的。

“小哥哥你说我想干嘛呢。”

或许清醒时奈缇洛还能判断出他遇到了什么，只可惜现在的奈缇洛脑袋不太灵光，只会老实的在眼中打出两个清澈的问号。

“嗝……你不说你干嘛…嗝…我怎么知道你干嘛……”

流莺：“……”

奈缇洛恍然大悟：“你是需要什么帮助吗？”

流莺嘴角上挑,眼波流转：“确实是只有小哥哥能帮的上我的忙呢。”

她不顾奈缇洛微弱的反抗，紧握着他的手，“我有点冷，抱紧我好吗。”

奈缇洛大脑混混沌沌，醉酒让他的视线有模糊，但也能看春眼前的女子身段是极好的，裸露出的大面积皮肤是明晃晃的白。

一连串线索在大脑串联，奈缇洛灵光一闪，他脱下还带着些温热的外套，在流莺一脸懵逼的情况下摇摇晃晃的披到了对方身上。

“不用谢，身为骑士应该爱护……嗝……女士。”

披着外套的流莺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今天貌似捡到了一个大宝贝呢。

说不定还是个处！

想到这里，她隐隐约约有些兴奋。

“我有点害怕，骑士大人可以送我回去吗。请你安心，经常也有骑士到我哪儿去……”她言语暧昧，“我会让您快乐的。”

奈缇洛却一下伤心起来，说完上一句他就想起来了。

“我说错了，我已经不是骑士了。”说着，奈缇又洛呜咽了起来，像极了一只皮毛被打湿的火红猫咪般不知所措。

“没关系，您就是我的骑士。”握着那双火热的大手，流莺的眼神更加放肆。

“小姐，到此为止了哦！”

一张笑嘻嘻透明色脸颊在流莺小姐面前放大，一本正经的吓人：“诱骗不懂事的小朋友可称不上善行，会孤独终生的。”

流莺眼睛逐渐睁大，尖叫出声：“鬼呀！”

慕楚看向流莺小姐尖叫完踩着高跟鞋狂奔离去的背影，“……”

鬼怎么了，鬼又没吃你家大米！

郁闷的捡起流莺小姐狂奔时不小心落下的外套，慕楚将其重新披回又在一边开始吐彩虹的奈缇洛身上。

他语重心长：“我刚刚可是拯救了你的贞操。”

察觉有人来的时候，慕楚顺势就躲在了一边，他本想离开，不过看那位小姐言语中勾引意味实在太重了，在看了一会后，流莺小姐克制不住自己对奈缇洛上下其手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下去了。

幽灵在这个身份有时候还是很有用的，对于普通人而言~

吐完了，奈缇洛也舒服了一点，委屈道：“你是谁，干嘛要管我。”

慕楚沉吟了一下：“你就当我是路过的好心人吧。”

奈缇洛虽然醉了，但还没傻透，反驳道：“好心人不会说自己是好心人的，我觉的你更像骗子。”

“好好，那你喊我骗子先生好了。”慕楚一脸宠溺，顺势拉着醉了很好骗的奈缇洛坐到一处偏僻的公园长椅上。

奈缇洛也没反抗，也懒得去考虑会不会被拉走卖掉。

“先休息一下，我去拿点东西。”慕楚摸了一下那头手感良好的红毛，一脸慈祥。

奈缇洛规规矩矩的坐好，醉酒的脸红红的：“哦。”

很快，慕楚就回来了，还带着一杯不知从哪顺来的大麦茶。

大麦茶冒着热气，闻着有股清香，光是看着就很不错。

“谢谢。”接过递到面前的热茶，奈缇洛下意识的道谢。

接茶时，他无意间触摸到慕楚的指尖。

好冷~

视线依旧模模糊糊的，但端茶的手很稳，这是别人的好意，不可浪费。

“衣服可以借你。”

“嗯？”

“不冷吗？”轻抿了一口热茶，奈缇洛的醉意得到了一些缓解，“你的手很凉。”

“这样啊。”慕楚使劲的搓了搓手，试图摩擦出一点热意，“不冷哦。”

“那就好。”喝着茶，奈缇洛眼神迷离。

两人坐了许久，茶的温度都有些泛凉。

突然间，奈缇洛开口：“骗子先生，你说我现在看上去是不是很狼狈。”

于是慕楚定睛看着他，在对方浑身都不自在起来的时候，才笑了笑：“完全不，刚才的那位小姐看你的眼神可是像把你吃了。”

“有吗？”

“有！”

“鲁格特说我是个情感直男。”奈缇洛失落的低下头去，似是清醒一点：“他自己也不好，几天就换一个女朋友。”

“渣男，绝世渣男，我要和他绝交！”

“别激动。”慕楚顺手将激动到站起的奈缇洛按了回去，顺口问道：“他是你朋友，你们吵架了？”

奈缇洛沉默了一下：“是我单方面的吵架。”

仰望着月亮和星星都不肯露面的夜空，奈缇洛觉得自己被压的无法喘气。

“骗子先生，追寻正确的事是错误的吗？”

“正确的事便是正确的，会觉得他出错了……”慕楚伸手戳在光洁的额头上，“是奈缇洛你累了啊。”

“我累了吗？”

摸着戳红的额头，奈缇洛低着头就这微弱的路灯，看向在杯影摇晃中的自己。

头发乱糟糟的（慕楚揉的），脸红红的鼻子也红红的（喝酒喝的），眼角也红红的（哭的），额头也红红的（慕楚戳的）。

这是自己吗？

脱下了代表正义的铠甲，自己原来是这幅模样吗？

“鲁格特没有做错。”

“奈缇洛做错了吗？”

奈缇洛一脸坚决：“如果时间还可以重来我还会那么做，不过我会先敲昏鲁格特，狠狠的敲！”

“你们不是朋友吗。”

“正因为是朋友才会狠狠的敲。”奈缇洛摸着自己的后颈，“他就是这么敲我的。”

鲁格特敲他是为了让他不去做与力量不匹配的事，他敲鲁格特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决定牵扯到鲁格特。

“不过，骗子先生知道我说的什么事吗？”

“不，完全不知道。”

慕楚诚恳的回答，“只是气氛很合适，就强作镇定的顺着说下去了。”

奈缇洛深沉道：“真不愧是骗子先生，不知不觉就让我说出真心话了。”

“可以跟我说一说吗。”慕楚看向天空，有几颗零散的小星星已经挣脱了黑暗逃了出来，这让他的心情一下愉快了起来。

“提前说好，我的表现可是很差的。”

“我会尽量不笑的。”

奈缇洛忍不住笑了出来，将最近发生的事情悉数道来。

慕楚听到了奈缇洛对盗用小护士身体欺骗他感情的混蛋的不满，但更多的是奈缇洛对自身的谴责……

“最后，我得罪的那位大人物让执法殿开除了我。”奈缇洛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一点，“对外坚称我们执法殿永远中立的垃圾殿长答应了。”

“曾经与我家关系很好副殿长也答应了，他们不敢对我说，就让鲁格特传话。”

说到最后，奈缇洛的眼泪已经是在眼眶里打转，“我太生气了，我动手打了鲁格特。”

愤怒完全将他的大脑冲垮。

他跑了出来，不会喝酒的他把自己喝的乱糟糟的，试图忘记让自己烦恼的一切。

“骗子先生，我做了错误的事，鲁格特现在一定和讨厌我。”

“不会的。”

“真的吗？”

“其实也不一定啦。”

“骗子先生！”

“哈哈。”慕楚神色温柔了下来，“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但我确定，如果我是鲁格特的话一定会原谅你的。”

“为什么？”

慕楚一脸认真的胡说八道：“你们是最好的朋友啊，朋友之间偶尔斗殴也是很正常的吧。”

奈缇洛笑出了声：“这个解释太离谱了。”

他紧了紧手中的杯子：“骗子先生，我还能去做正确的事吗？”

“当然可以。”

“我已经不是骑士了。”

“只有骑士能做正确的事吗？”

“当然不！”

“那就去做吧。”慕楚低笑着，“不过你要记住了，正确的事是在自己活着的前提下才能去做的，如果死掉了，或许很多本该会因为你的帮助得到救赎的人会陷入命运的泥潭之中。”

“错误是很讨厌，但也会让人成长。”

“一直正确的圣人是不存在的，力量可以定下基础，但无法稳固一切。”

奈缇洛凝视着慕楚：“就算是救世主……都不可能一直正确吗？”

慕楚有些好笑：“救世主也是人，他不过比你们多了一点力量而已，你们将他视为可以达成一切的神本就是一种错误。”

“比如治理国家这种事，他完全不擅长，如果他当初活了下来，搞不好会弄的一团糟。”

“他也曾无助的失去战友，失去伙伴，他和你们一样的会哭会笑，也会试着逃避错误，说不定在过去的某一天，他也和你一样因为小小的事哭的不行。”

“唔，如果你祖先的笔记还在的话，或许你回去可以翻一下，里面记载了不少救世主的糗事，连半夜饿肚子溜进厨房偷吃结果被当做小偷追了好远这种事都有哦。”

被神化的救世主啊，也只是一个人而已。

这个世界，永远只有人才能救人……

奈缇洛睁大了眼，努力让自己眼前的重影不那么厉害，慕楚的语气太过熟稔，让他不得不生出一些猜测：“骗子先生，你认识救世主吗？”

“认识啊。”

慕楚调笑似的指着自己：“在下，爱因诺尔。”

“！”

被奈缇洛的表情愉悦到，慕楚摆了摆手：“都说了，我是骗子先生嘛。”

奈缇洛迷茫了一瞬，他伸手掐了一把自己，完全不痛。

（其实是酒精麻痹了神经）

慕楚被奈缇洛一连串的动作迷惑到了：“？”

这孩子，喝酒喝傻了吗？

“我明白了，我在做梦。”

奈缇洛猛地靠近，眯着眼睛努力让自己的看得清楚一点，黑发黑眼是没错，似乎还带着点透明，气场也和普通人完全不一样。

说起来，他完全没有说过自己的名字，眼前这位先生却已经知晓。说不定连他的烦恼也早已知晓，只是引导着他说出，让他自己疏导。

骗子先生说自己的话是谎言本身就是谎言！

慕楚后仰，靠的太近了，他快要忍不住伸手推开了。

手还没伸，奈缇洛已经坐直，他交握着双手，神色虔诚：“正义的救世主啊，奈缇洛·冈萨雷斯感谢您的梦中指引，我今后必定不在迷茫，识错误之事，行正义之举，以力量，以智慧，以公平公正，与一切不平之事做斗争……”

慕楚瞬时哭笑不得。

这是他第一次被认出来，但总感觉很微妙的搞错了什么。

虔诚的祈祷完后，奈缇洛睁开了眼睛，他轻声说着：“崇敬的救世主啊，感谢您赐予了我一个好梦。”

“我将注视你进入安眠。”慕楚的语气很轻，他看着高大的青年像是得到指引一般陷入了沉眠。

“我好像神棍。”慕楚挠了挠头，在记忆中拎出一个保暖术式套在了奈缇洛身上。

拿过要还回去水杯，慕楚起身无言的告别。

公园的长椅上，红发的青年睡得香甜，胸口随之一起一伏。

“我找你这么辛苦，你倒是睡得香。”顶着脸上的淤青，找了许久的鲁格特松了一口气。

他靠近闻了闻，一脸吃惊，“竟然还学会了喝酒。”

“唔……”睡中的人发出一阵无意义的低哼。

“又重又臭。”小声抱怨着的人背起身材高大的青年，一步步的，走的很稳。

路上，一点都感觉不到颠簸。

半路，奈缇洛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熟悉的气息让他忍不住用脸贴了上去。

“对不起。”

“这有什么啊，原谅你了。”

“鲁格特。”

“说。”

“我想吐……呕……”

“啊啊啊啊，你个混蛋不会喝就老老实实的喝白开水不好吗！！”

这一晚，鲁格特的悲鸣传出了很远。